桑格聽她這么說，抿了抿唇，片刻將手中的箭擲出。

    那箭果然沒中，連壺邊都沒擦過。

    衛(wèi)明姝輕笑，“公主初次玩這投壺，不如再站近些？”

    桑格又站近了些，又拿出一支箭，迅速拋出，這次蹭到了壺底，卻還是沒中。

    “公主還是不得要領(lǐng)，要這樣......”說罷，衛(wèi)明姝拿起一支箭，輕輕一拋，箭矢沒入壺心。

    臺下已有女娘掩面輕笑，桑格向后轉(zhuǎn)去，提起長鞭，“你們......”

    眾人噤聲，收起臉上的笑容。

    衛(wèi)明姝低眼瞧了瞧那鞭子，“公主，大黎宴席上不興動武。”

    桑格又記起臨走前阿帕的囑托，緩緩收起鞭子，兩頰卻是如同火燒。

    衛(wèi)明姝不理會她，又拿出一支箭遞給她，“公主可還要再試試？”

    臺下女娘大多都是武將家眷，就算自家和衛(wèi)明姝有些過節(jié)，此時也不由紛紛應(yīng)和，“是呀！公主再試試！”

    桑格又看了她一眼，語速急了些，“這投壺那么無趣，不玩了?！?/br>
    隨后便帶著人轉(zhuǎn)身離開。

    ——————

    西澤山中，秋葉凋零，唯有高挺的松柏仍染了些青色，泥土間混著枯爛的枝葉，往深處而行，霧氣漸濃。

    秋日獵物本就少些，一隊人馬撥開朦朧水霧，隊首之人猛地勒馬，拉滿一張長弓，瞄準(zhǔn)一只獵物。

    忽然，遠(yuǎn)處一支箭卻是率先嘯破長空，野狼應(yīng)聲而倒。

    呼倫謨松開弓弦，如獵豹般的眼緊盯著那箭穿過的方向。

    馬蹄聲漸近，為首的黑袍男子穿過層霧，面容逐漸清晰，見著他們一行人，坐于馬背，端正地行了個禮。

    呼倫謨手臂覆于胸前，回了個胡禮。

    男子沒有走近，待身后侍從撿起獵物，便帶著隊伍掉頭打馬離去。

    呼倫謨瞇著眼，仍望著那支隊伍離去的方向，用胡語向身旁之人問道：“你與漢京商人打交道，可知這人是誰？”

    第81章 篝火

    ◎“此等美景盛宴，當(dāng)與佳人同樂才是?！薄?/br>
    一旁的胡人回道：“那是大黎名將, 前些年率領(lǐng)漢人北境之師殺了北涼蠻王的……”

    呼倫謨打斷他的話，“沈軒？”

    “正是?！?/br>
    那支隊伍已經(jīng)離開許久, 殘影已被霧靄吞噬, 呼倫謨卻仍舊注視著沈軒離去的方向。

    他們西蕃的勇士雖從未和此人交過手，卻皆對此人有所耳聞。

    前些年他們西蕃亦是受北涼所擾，直到此人一戰(zhàn)打得北涼一蹶不振, 邊境之?dāng)_才有所緩解。

    他只是沒想到，這滅北涼的大黎將領(lǐng)竟是如此年輕。

    年少英雄，又替他們西蕃除去北涼之患，只可惜生于大黎。

    將來西蕃大軍若要入主中原, 此人必為勁敵。

    ——————

    日暮低垂，寒鴉歸巢，消失在延綿的遠(yuǎn)山, 圍獵的世家紛紛離開獵場。

    徐立隨沈軒從北境回來, 原先為沈軒手下的副將, 兩人領(lǐng)著的隊伍今日收獲頗豐, 獵到黑熊不說，還獵到一只稀有的白狼。

    此時徐立正與沈軒并排行于隊首，嘴角都咧開了些, “今個和將軍獵了好些個東西，晚上篝火宴咱們可得好好慶祝慶祝，多喝幾杯?！?/br>
    沈軒卻是笑了笑，“今日我就不同大家一起喝了?！?/br>
    徐立納罕。從前在北境打了勝仗，大將軍可都是和他們一起喝酒慶祝, 這位是千杯不倒的酒量, 每次同他飲酒將士們都能喝個盡興。他本以為這次也不例外, 沒想到將軍今日卻是不喝了。

    難道是身體出了什么問題？不像??！

    隊伍已行至獵場外圍, 南實早已在外頭候著，見到沈軒，打馬迎了上去，“世子爺，夫人去了衛(wèi)家的院子?！?/br>
    沈軒并不感到意外，只應(yīng)了一聲，便向身后隊伍辭行。

    徐立這下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將軍是要去接夫人，所以才不同他們一起。

    這些京城貴女還真是麻煩，什么事都要陪同！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瞳孔逐漸放大，從不平轉(zhuǎn)為震驚。

    難道他們將軍不和他們喝酒，也是怕家里那位怪罪？

    這連劃拳吃酒都要管，沈?qū)④娂依锬呛菲?，未免看得太緊了些！

    沈軒卻是不知眾人想法，離開獵場后沿著山路直奔衛(wèi)家別院而去。

    衛(wèi)明姝剛到別院沒多久，衛(wèi)直被圣上召去行宮，還未回來。

    甄玉姮從前因西境凍災(zāi)傷了身子，平日在衛(wèi)家便是常臥病榻，如今到了別院，山中本就寒氣重，若無必要更是不敢隨意出門，只得靠在屋里軟榻上，腿上鋪了層厚厚的毛絨毯。

    衛(wèi)明姝拉過一張繡墩，坐在榻邊，蘭芝給衛(wèi)明姝遞去一個湯婆子后便退出房門。

    甄玉姮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少有地欣喜，“胖了些。”

    藏著的心事猛地被點破，衛(wèi)明姝微惱，揉了揉剛從被掐的地方，遮遮掩掩，“我才沒變胖……”

    甄玉姮輕笑，目光仍鎖在女兒身上，上上下下瞧了個遍，眉眼才展開了些，“你呀！從前就是太瘦了，多長點rou，你看這氣色都好了。”

    衛(wèi)明姝仍半信半疑，“真的嗎？”

    前些日子，沈軒不知從哪里找來了專門做藥膳的廚子，還專門請任醫(yī)正過來看了方子。

    之后每天她都會嘗到各式各樣的藥膳，桌上每日還會添上一盅鴿子湯、老鴨湯。幾雙眼睛每日輪換盯著她，她也不好公然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氣色好不好她不曾察覺，但她著實胖了，該胖的不該胖的地方都胖了…….

    甄玉姮點了點頭，越看越滿意。

    上次見時，這丫頭滿眼都是憔悴，直到小夫妻走后，衛(wèi)直都放心不下，她也連帶著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

    如今這般，才像是好好放在手心上好好疼愛的模樣。

    甄玉姮忽然又想到什么，問道：“今晚有篝火宴，你不打算去看看？”

    “不去?！毙l(wèi)明姝眸光微沉，淺笑道：“外面太冷，我還是留下來陪阿娘的好?！?/br>
    “這機會難得，你該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若想家了，也莫太過在意外面的眼光，之后隨時回來便是?！?/br>
    衛(wèi)明姝仍是低著頭，“嗯，女兒知道的?！?/br>
    甄玉姮將衛(wèi)明姝細(xì)小的表情盡收眼底，“實在找不到人陪著，不妨讓姑爺陪你。”

    “他？”衛(wèi)明姝擺了擺手，“他當(dāng)是要同其他人慶祝，應(yīng)該也顧不得我。”

    衛(wèi)明姝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對了阿娘，這次西境來的使者，可有你們認(rèn)識的？”

    “自是有的，這次來大黎的那位西蕃副相，從前就同你阿耶打過交道?！?/br>
    衛(wèi)明姝向前坐了坐，眼如秋水清澈，“真的嗎？阿娘可同我多說說？”

    甄玉姮笑了笑，“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那呼倫謨從前不過是赤囷部落的年輕將領(lǐng)，你阿耶從前鎮(zhèn)守的地方小戰(zhàn)亂不斷，前去談和時見過幾面?！?/br>
    “可統(tǒng)一西蕃的不是烏卓部落嗎？”

    “是這樣沒錯，可此人少年有為，后來西蕃十八部統(tǒng)一，赤囷歸順烏卓，也沒有被烏卓皇室棄用。如今走到這副相的位置，赤囷部落歸降的族人也能得其庇護?！?/br>
    衛(wèi)明姝了然，還欲追問，門外卻傳來敲門聲，蘭芝進屋通傳，滿臉洋溢著喜悅，“小姐，姑爺來了?！?/br>
    “他怎么會來？”衛(wèi)明姝一時驚訝，目光微閃，隨后轉(zhuǎn)頭看向甄玉姮。

    “你快去吧?！?/br>
    衛(wèi)明姝起身出門，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剛下馬站穩(wěn)的男人，趕忙上前，“你怎么來了？”

    沈軒將韁繩遞給南實，回道：“來接你去篝火宴?！?/br>
    衛(wèi)明姝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受，腿卻是不自覺邁出院門，仍是有些難以相信，“你不去和別人喝酒嗎？”

    沈軒嘴角微彎，“總同他們喝酒，甚是無趣?！?/br>
    見衛(wèi)明姝仍是微張著嘴，有些嬌憨的模樣，沈軒心口一蕩，迫不及待想讓她再給點反應(yīng)，“此等美景盛宴，當(dāng)與佳人同樂才是。”

    仿佛一壺清釀被煮沸，衛(wèi)明姝瞬間臉若紅霞，“你莫要油嘴滑舌......”

    除了在床笫之間，他還從未說過這種不正經(jīng)的話。

    甄玉姮披了件厚棉披風(fēng)出來，見著兩人快湊到一塊去，只得輕咳一聲。

    衛(wèi)明姝打了個哆嗦，往后退了一步，理了理額前碎發(fā)，手指縮回袖子，恨不得攪?yán)@成一個結(jié)。

    沈軒卻是從容向前，躬身行禮，“岳母見諒，今晚有場篝火會，我想帶明珠去看看?！?/br>
    甄玉姮點了點頭，立刻吩咐家中小廝備馬，蘭芝跑去房內(nèi)，給衛(wèi)明姝拿了件披風(fēng)系好。甄玉姮又多叮囑了幾句，兩人方才離開。

    衛(wèi)明姝本以為，篝火會顧名思義，只不過是眾人圍著篝火宴飲，分食獵物。

    直到去了圍獵場，方才知道是何等恢宏盛況！

    只見空闊的圍獵場中央，層層木柴架起篝火，火光熠熠，燒煙向上盤旋，于黑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地面之上，人群將篝火團團圍住，有人圍著篝火歌舞，外圍之人席地而坐，隨著跳躍的焰火歡呼，舉杯碰盞。

    除了篝火，場內(nèi)還搭了許多擂臺，射箭，投壺，比角力......應(yīng)有盡有。比試之人接連不斷，樂此不疲，臺下之人紛紛吶喊助威。

    獵場內(nèi)擺的食物更是讓人眼花繚亂，她見都沒見過！

    衛(wèi)明姝拉著沈軒到處轉(zhuǎn)，像個頭一回趕集的孩子，東瞧西望，“郎君，那是什么呀？”

    沈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見一侍從正在用大鍋煎著茶，一旁還放著酥油和花椒。

    “那是蒙古茶?！鄙蜍幗忉尩溃骸斑@食物是從北境傳來，取茶葉與羊奶熬煮，再用花椒和酥油去其腥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