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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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林家族人給圣上送去丹書鐵券,算是保住了林家上上下下,只判了林晉流放,沒收財產(chǎn),林府奴仆一律發(fā)賣,可姻親如何處置,卻并未明說。 他姑母作為林晉正妻,名義上是自請和離,卻未經(jīng)官府批認。 圣上雖未怪罪沈家,姑母也是受人蠱惑,可終究是犯了大錯,總得給里里外外的人一個交代。 沈軒想到此,不禁搖頭微嘆。 先帝曾給一批肱骨之臣賜予丹書鐵券,本是怕將來遇君主不明,殷家齊家滅門慘案重演。 如今不過一代君主,林老丞相用性命換來的這張赦免令牌卻是被叛國之賊用于保命,何其諷刺。 “可是要按沈家的家規(guī)處置?”衛(wèi)明姝問道,眉頭不經(jīng)意地蹙起。 她記得沈家人觸犯族規(guī),皆是軍法處置,姑母已是半老徐娘,若真按族規(guī)處置,不是要活活去了人性命? 沈軒聞言腳下步子一頓,“你放心,阿耶他不會這么做的,你若不忍看,閉眼就是?!?/br> 穿過祠堂正廳走廊,來到后堂,已有不少沈家族人候于兩側(cè)。 沈家先賢牌位皆供奉于此,橫梁如臥龍般橫于梁上,莊嚴肅穆。 沈家延續(xù)百年,歷經(jīng)沉浮,如今新政建立,風(fēng)頭正盛,有不少在京做官的官員。寧國公忠為族長,位列三公,在沈家有極高地位,京城沈氏族人皆以其為首。 如今沈秋妤包庇林家私吞官糧,不僅是文武百官,沈家族人亦是盯著沈正忠發(fā)話處置。 兄妹二人進門時,一個面若冰霜,滿身疲憊,另一個在后頭被人架著,頭發(fā)凌亂,眼睛早已哭得紅腫。 沈正忠跪在青石板上,有仆人想拿來蒲團,卻是被遣了下去,對著靈前重重地叩首一拜,“沈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有沈氏不孝女,縱夫斂財,未能勸誡,犯下大錯。今不敢包庇,以家規(guī)正道?!?/br> 說罷,沈正忠站起身,仆人呈上一條褐色長鞭。 “跪下!” 沈秋妤早已泣不成聲,于心不忍的婦人立于一旁無聲嘆息。 因著沈家大老太爺已故去,長兄如父,便是沈正忠代為刑罰。沈秋妤在堂前背著家規(guī),每背一句,背后便是挨一鞭子。 “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 衛(wèi)明姝盯著堂前,眼睛一眨不眨,如同大多沈氏族人般淡漠地瞧著。 雖是遭人蒙騙,但貪財?shù)渿恢档猛椤?/br> 又一鞭揮落,終是見了血,鮮紅自素衣后洇開,血腥味蔓爬在祠堂中,沈秋妤早已直不起身,趴伏在地,祖訓(xùn)也背的斷斷續(xù)續(xù)。 一雙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沉聲說道:“別看了?!?/br> 衛(wèi)明姝默默掰開那只手,沈軒手臂微頓,隨即垂放下去。 揮鞭聲終是停下,青石板上沈秋妤倒地不起,白衣背后已變成一片血色,一動不動。 沈正忠撇開眼不再看她,“把她帶下去?!?/br> 他手中仍然拖著長鞭,走到沈二老太爺面前,“二叔,家父故去早,我作為長兄,卻未能對小妹教導(dǎo)約束,自請二十鞭,還請二叔監(jiān)督責(zé)罰。” 沈軒和衛(wèi)明姝聽后面面相覷,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眼睜睜看著國公爺躬膝,雙手奉上長鞭。 沈二爺負手而立,沉默了半晌,命二房家主上前。 沈氏二房長子沈正行和沈正忠同齡,如今在朝官至五品。 沈正行聽父之命上前,沈正忠將那條帶血地長鞭交到他手中,他面露難色,“兄長,其實大可不用......” 沈正忠撩袍直挺挺地跪在堂前,直視面前一排排靈位,“打!” 沈正行閉上眼,揮開鞭子,手下留了些力氣,可那粗如巨蟒的鞭子揮下,終是將人打得皮開rou綻。 深色暗袍掩住了血跡,沈正忠常年習(xí)武,二十鞭抽下仍舊挺立著脊背,可起身時終是踉蹌了兩步,額頭直冒冷汗。 沈軒和衛(wèi)明姝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將人扶起身。 沈正忠沖他們笑了笑,推開攙扶的手,站在堂前,蒼老的聲音已是有些沙啞,卻如同老驥在戰(zhàn)場長嘯,振奮人心,“既為同姓,便是禍福相依,望族人引以為戒,切莫因一己之私,禍及家族?!?/br> 衛(wèi)明姝雙手仍保持著扶起的姿勢,僵在空中,站在一旁聽著,將一句句訓(xùn)誡刻在心底。 兩人攙著沈正忠回到正院,衛(wèi)明姝著府中下人拿來傷藥。 “你們小兩口也忙了好幾天了,下去歇著吧?!?/br> 沈軒拿著瓶罐的手僵住,衛(wèi)明姝轉(zhuǎn)頭,將人拉了出去。 舅公是個要面子的人,肯在族人面前跪地認錯,并不代表愿意讓自己兒子見著滿身狼狽。 此時已是金烏西沉,天高云淡,日暮余輝灑在小徑上,鋪亮前路,繡鞋踩在軟綿綿的落葉上,靜謐中帶著幾分愜意。 沈軒抿了抿唇,捉住她的手,“今天的事你莫要怕?!?/br> 衛(wèi)明姝微愣,“我膽子沒那么小。”隨而淡然一笑,“這樣挺好的?!?/br> 作者有話說: 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 選自《包拯家訓(xùn)》 第76章 良辰 ◎已經(jīng)被審麻了,湊活看吧.......◎ 牽著她的手頓然收緊了些。 感受到炯炯炙人的目光朝自己聚來, 衛(wèi)明姝羞赧地低下頭,瞧著一地落葉, 繼續(xù)說道:“能有此家風(fēng), 耳濡目染,當是幸事?!?/br> 她所指的幸事,是他之所幸, 亦或是她之幸事? 沈軒腳步頓住,一時難以言語。 面前的姑娘向來是在含蓄不過,這話雖仍是說的含糊委婉,卻已是難得, 足以掀起心中一陣波瀾。 不論如何,她似乎都在向他傳達一個態(tài)度—— 她愿意待在這個家。 她能接受沈家便是足矣,滴水可穿石, 遲早有一天, 他也能讓她完完全全認同他。 —————— 明月殘缺一角, 卷云遮住缺盤, 月色迷蒙,秋風(fēng)清爽柔和,長夜靜謐而和祥。 衛(wèi)明姝自凈室走出, 洗去一日浮塵,身上都舒坦了不少。 不知什么時候起,沐浴過后,男人總會主動貼上來給她擦頭發(fā)。到后來蘭芝竟是習(xí)以為常,每日她沐浴出來后, 只把巾帕和梳篦交給男人, 自覺關(guān)門做了甩手掌柜。 然而今日, 男人卻不在屋里。 他連日奔波, 今日比她早些沐浴,想來頭發(fā)也沒干。 如今秋寒露珠,也不知是什么要緊事,竟是濕著頭發(fā)就跑出去,當真不怕自己凍著? 衛(wèi)明姝環(huán)望四周,確認男人不在屋里,看了眼桌上的巾帕,鼓了鼓腮幫,只好再喚蘭芝進來。 她想也沒想便敞開大門,卻是立在門口不知所措。 此時門口竟無一人侍候,只一股蕭條冷風(fēng)颼颼鉆入寢衣領(lǐng)口。 衛(wèi)明姝整個人打了個哆嗦,邁出門檻的腳又縮了回去,正打算闔上房門,卻見著單著月白寢衣的男人匆匆向房門而來。 關(guān)門的手悄然松開,給男人留了個門,自己退回里間,披了件外裳,坐在小桌前倒杯熱茶捂手。 外間傳來關(guān)門聲,沈軒徑直走向里間,那頭發(fā)果然還未干,單薄的寢衣上浸著水。 衛(wèi)明姝光看著就覺得冷。 沈軒坐在對面,身上還裹挾著寒氣,“剛才出門,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衛(wèi)明姝猛地被他質(zhì)問,頗為不服氣,嘴里嘟囔著,“你還說我......” 沈軒看她氣不過回嘴,輕笑道:“我又不怕冷?!?/br> 這姑娘再嬌弱不過,周圍的人把她像瓷器一樣捧著,生怕她磕碰,她自己卻不怎么會照顧自己。 衛(wèi)明姝一時理虧,只拿起杯子,也給他添了杯茶,“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br> “嗯?!鄙蜍帉W(xué)著她的樣子,雙手捂上茶盞,待到茶水涼了些悶頭飲盡。視線順著她還在滴答著水的濕發(fā)下移,水珠順著白皙的脖頸滑落,隱入丘壑不知所蹤。 身上寒氣早已不見蹤影,“頭發(fā)梳了么?” 衛(wèi)明姝本在置氣,聽他這么問,情緒被撫順了些,仍是撇著頭,沒怎么注意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還沒有?!?/br> 沈軒已是站起身,走至她身后拿起巾帕輕輕擦拭完頭發(fā),熟練地拿起木篦捋順一頭青絲。 衛(wèi)明姝舒服地瞇起雙眸,靜靜享受著屋內(nèi)的寧靜。 起初他給她梳頭時,常常會扯痛她,她每次想喚蘭芝來梳,都被婉拒回去。 后來不知他從那兒學(xué)來的技巧,竟將梳頭這差事做得如同按摩,讓人放松舒坦,她睡眠都穩(wěn)了些。 從那之后,她就再也沒叫過蘭芝。 梳篦仍一下一下地梳著,比往日時間更久了些,頭發(fā)分明都已經(jīng)梳開,背后之人似還沒有停手的意思。 衛(wèi)明姝漸漸察覺到不對,剛打算開口詢問,卻聽見沙啞沉悶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剛才我去翻了歷本?!?/br> “嗯?”衛(wèi)明姝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翻好幾次了,今日確實是個好日子?!?/br> 衛(wèi)明姝陡然清醒,微閉的眼眸逐漸瞪大。 他剛才出去,是在翻歷本挑日子? 那屋外沒有人也是因為....... 衛(wèi)明姝坐在矮凳上一動不敢動。 獵人籌謀已久,已是織好了一張大網(wǎng),她就如同那待宰的羔羊,先養(yǎng)肥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兜入網(wǎng)中,獵人正站在她身后虎視眈眈,隨時將其拆卸入腹。 一雙眼睛如同豺狼,緊盯著衛(wèi)明姝,目光逐漸變得灼熱。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