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她下去，我求你……你抱她下去，我力氣不夠，我力氣真的不夠……”

    她聲音顫抖地哀求，也自責(zé)。

    她抱不動谷娜，她救不了，她救不了。

    “……”

    薄妄低眸看著她，眉頭微擰，他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焦急到無所適從。

    自己沉江的時候都沒這樣。

    “薄妄……”

    她仍在哀求，語氣卑微到極點。

    她現(xiàn)在能求的人只有他，只有他能給谷娜一線生機。

    “……”

    薄妄看了她幾秒，終于把槍收起來，抬起腳上前。

    他從她懷里把谷娜橫抱起來，視線如墨般幽沉地從她臉上劃過，然后轉(zhuǎn)身大步往外走去。

    鹿之綾連忙跟上去，順手拿了一塊帕子。

    坐到車上后座，鹿之綾把谷娜抱在自己腿上，用帕子將她的手腕扎緊。

    第133章 活著的人永遠(yuǎn)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薄妄開著車，往后視鏡看里一眼，就見她一手緊緊握住谷娜的手腕，仿佛指望這樣鮮血就不會往外流。

    但她的手已經(jīng)紅了一片。

    她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仍是用力地捂住傷口，騰出另一只手摸出手機放到耳邊，“奶奶，對不起，這么晚打擾您，我這邊有個朋友割了腕，現(xiàn)在去最近的海州醫(yī)院，大概七八分鐘后到，您能幫忙安排一下嗎？血型是b型血。”

    鹿之綾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確保丁玉君能聽清楚自己說的每句話。

    丁玉君聽出她的焦急連連答應(yīng)下來。

    掛掉電話，鹿之綾想了想，好像已經(jīng)沒什么她能做的，便牢牢握住谷娜的手腕。

    她的指縫間越來越紅。

    “砰?！?/br>
    車子駛過一堆緩沖帶。

    鹿之綾連忙抱住懷里的人，緊緊抱住。

    “唔……”

    痛苦的低吟聲響起。

    鹿之綾低下頭，就見谷娜躺在她的腿上皺起了眉，像是很不舒服。

    “谷導(dǎo)，谷導(dǎo)，醒醒……我是鹿，我是小七，我是鹿景承的meimei?！?/br>
    鹿之綾連忙喚她。

    聞言，谷娜眼皮下的眼睛動了動，艱難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她，聲音蒼白無力，“怎么……又是你……”

    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她都會出現(xiàn)。

    “可能是大哥在天之靈讓我來的?！?/br>
    鹿之綾擠出笑容，故作輕松道，“你別怕，醫(yī)院那邊打好招呼了，我們很快就到，你會沒事的?！?/br>
    “……”

    谷娜看著她，不知道聽到她的話沒有，沒有作聲，眼神逐漸空洞，眼皮往下墜去。

    見狀，鹿之綾慌得厲害，“別睡，大嫂，不要睡，你和我說會話，馬上就到醫(yī)院了！”

    “……”

    谷娜的目光動了動，震驚而迷茫地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你是我大哥認(rèn)定的人，是我大嫂?！?/br>
    鹿之綾笑著看她，繼續(xù)鼓勵她，“大嫂，你堅持一下，我知道很辛苦，可你那么勇敢，一定可以的……”

    聞言，谷娜的眼里蒙了一層水霧，吃力地道，“我，一直在，等……為什么……”

    她連一個整句都說不出來。

    但鹿之綾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問，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叫她一聲大嫂。

    “我哥已經(jīng)不在了，我不想拿這個稱呼綁架你，我不想你放不下?！?/br>
    鹿之綾看著懷中面容蒼白的人，笑容難以維持，只剩下無盡的酸楚，“可我還是錯了，我不應(yīng)該讓你留在國內(nèi)，我不應(yīng)該把你置身于危險……是我害了你?！?/br>
    如果她不找谷娜回來，就不會發(fā)生這些事。

    “不，這就是我要的……”

    谷娜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安慰她，手指動了動，卻抬不起來，“小七，我想……摸摸你的臉。”

    鹿之綾連忙將她滿是血的手抓起來，覆到自己臉上。

    鮮血黏膩。

    谷娜的手指冰涼，涼得她心顫。

    “不要……自責(zé)，知道你哥心里……還有我，我就不想活了?！?/br>
    谷娜的眼含著淚水，也含著笑。

    她本身就是軟弱的人，鹿景承甩她時一點都沒說錯。

    恨著這個男人，她可以活下去，不恨，她就活不下去了。

    “不要……”

    鹿之綾不住地?fù)u頭，接受不了她這種想法，“大嫂，我只剩下你一個家人了，你再堅持一下，你陪陪我，就當(dāng)替我大哥陪陪我好不好？”

    她說著，哽到聲音最后全部啞在喉嚨里，眼淚不斷往下掉，和血混在一起，臟了臉龐。

    她無法接受再失去一個家人。

    她失去的已經(jīng)夠多了。

    寂靜的夜里，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

    薄妄單手開著車，聞言，抬眸朝后視鏡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

    什么玩意？

    谷娜躺在鹿之綾的腿上，用盡力氣動了動手指，觸碰她的臉，“小七，你比我勇敢，我不行，活著的人……永遠(yuǎn)是最痛苦……的那一個，我……我不想做那一個。”

    “不要——”

    鹿之綾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了，只拼命搖頭，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谷娜笑著看她，淚水從眼角滑落，她說得越來越吃力，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說好……要陪你回江南，做不到了。”

    “……”

    “小七要好好……活著，要享盡……萬千寵……”

    最后一個字沒有說完，谷娜便闔上了眼睛。

    眼角的淚水還沒干。

    車子停在醫(yī)院的大門口，醫(yī)院外的救護車紅藍燈光閃爍，一群醫(yī)務(wù)人員推著擔(dān)架火急火燎地從里邊沖出來。

    車門被拉開，大家都愣住了。

    鹿之綾呆呆地坐在車?yán)?，還握著谷娜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臉上、身上全是血，看著觸目驚心。

    她懷里的人已經(jīng)沒了動靜。

    薄妄回頭看向她，又看一眼谷娜。

    他就知道，這女人活不了。

    他沒把這話說出口，只看著鹿之綾，沉聲道，“把人交給醫(yī)生，看看是自己割的腕，還是被人割的?！?/br>
    “……”

    鹿之綾像是什么都聽不到一樣，只一動不動地坐著，雙眸呆滯。

    一個醫(yī)生從車門前探身進來，想把人帶出去。

    鹿之綾一把抱住谷娜，沾著半邊血的臉面向醫(yī)生，死死瞪過去，像在看一個要和自己搶珍貴寶物的敵人。

    “……”

    醫(yī)生被她嚇到，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辦。

    鹿之綾緊緊抱住懷里的人，抱住最后的一點溫度。

    “她死了，你抱著只會讓她的身體爛在你懷里，臭在你身上?！?/br>
    薄妄看著，淡漠地開口。

    才認(rèn)識多久，有必要為這個女人哭成這樣？

    “……”

    鹿之綾蝶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薄妄冷冷地睨一眼醫(yī)生，那醫(yī)生吸一口涼氣，鼓起勇氣從鹿之綾懷里搶人。

    鹿之綾僵硬地坐在那里，沒有再動，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谷娜一點一點從她懷里被帶離。

    她滿身的血，留不住一點暖意。

    她沉默地看著谷娜被他們抬到擔(dān)架上推走，紅藍光閃動著落在谷娜的身上。

    他們越走越遠(yuǎn)，直至消失在醫(yī)院大門口。

    就好像谷娜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

    車門自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