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絲露出贊賞的目光，緩緩點頭，“真正的領(lǐng)袖，本應(yīng)該堅定所有人的方向，而不是讓所有人為他去摸清方向。”

    蕭楠心中暗想，如果我失敗了，那你們能不能……轉(zhuǎn)念又想，從無數(shù)細節(jié)可知，眼前的這些人，處于更高的精神層次，更高級的人類，不應(yīng)有更正確的選擇？既然如此，我何必婆婆mama的向他們托付什么？

    再行兩步，蕭楠踏入那道門戶，下一刻，倏然從實驗室內(nèi)消失不見，現(xiàn)身在天子基內(nèi)。

    眾人仍能在實驗室內(nèi)看到蕭楠的影像，就見蕭楠進入天子基的那一刻，身上倏然有黑霧蒸騰，竟將他包裹其中。

    “這是怎么回事？”趙佶失聲道。

    琴絲望向沈約，“沈約，我想……你可以對此進行解釋？”

    沈約沒有絲毫意外之意，“蕭楠是個很不錯領(lǐng)袖，不過人有六根，六根就會起六塵。六塵為色聲香味觸法，哪怕一個人再是持戒，可通過持戒少染前五塵，但卻無法除去法塵，法塵就是意塵，只要世人有意念，難免會起塵識形成五蘊阻擋世人看到心性?！?/br>
    趙佶吃吃道，“誰能無意念？或許只有先生能夠做到？”

    沈約搖頭道，“誰都不能斷念?！?/br>
    趙佶心想，那是不是意味著誰都無法修行到釋迦所言的境界？

    沈約明白趙佶所想，“人不能斷念，但可以做到不染念?！笨粗缓陟F環(huán)繞的蕭楠、仍舊閉目端坐的水輕夢，沈約指給趙佶解釋道，“蕭楠和水輕夢就是很好的例子。蕭楠雖持戒，可他念頭煩雜，因此仍是念塵厚重，這才一進入天子就顯露出來，需要天子基幫他除塵。水輕夢有念，但念出不染，是以微塵起，隨即散。不過需要極為敏銳的觀察，才能發(fā)現(xiàn)她意識的運作。”

    夜星沉突然道，“這應(yīng)該就是四禪八定中的非想非非想定的境界？”

    四禪八定并非釋家專有，事實上，古代修行者多知此定。只是因為釋家對此解釋的最透徹，才讓很多人以為這是釋家專有的法門。

    沈約點頭，“正是如此。處于非想非非想定的修行者，意識就到極為奇妙不可描述的境界?！闭f到這里，沈約不由一笑，“既然不可描述，那自然是用文字、思想無法形容其妙的百分之一，或許我們可以認為那處于時刻勤擦拭和本來無一物中間的境界?！?/br>
    時刻勤擦拭、勿使惹塵埃。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這是神秀和六祖在論述心性時認為的心性狀態(tài)，眾人自然知曉。

    夜星沉喃喃道，“這兩種境界一種是時刻警覺掉入泥坑，一種是早無塵泥之念，出而不染?！?/br>
    沈約認同道，“正是如此。水輕夢正處于這兩者之間的意識中，出而不染保證她與天子基融為一體，尚存泥坑之念，卻存度世救人之心，幫助再入天子基之人洗塵。”轉(zhuǎn)望琴絲，沈約問道，“我說的可有問題？”

    琴絲嘆息道，“你解釋的再清楚不過。盲者復(fù)明，極不習(xí)慣。世人進入天子基，遭遇的不習(xí)慣要比盲人復(fù)明更過萬倍。因為盲人復(fù)明，不過是改變視覺神經(jīng)、生活日常的不習(xí)慣，可世人要入天子基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br>
    沈約微微點頭，“他們要改變的是他們一直賴以生存的那些根基和理念。”

    井底之蛙能去大海，卻不想去大海；夜郎自大可窺廣博，但始終自囚一隅。

    世人總喜歡分門別類的將自己納入一個圈圈中，才會習(xí)慣這個圈圈內(nèi)的自己，習(xí)慣周邊的穩(wěn)定……

    沈約所想，再現(xiàn)眾人面前。

    琴絲見狀點頭道，“對世人而言，馬斯諾的五層需求層次的搭建雖很不完備，但他看出了世人最致命的一個問題——世人在滿足生理的需求時，會產(chǎn)生極為強烈的延續(xù)需求，他們希望將生理需求帶來的滿足長久的保持下去，因為這種cao作，就形成世人的安全層次?！?/br>
    微有嘆息，琴絲再道，“但就是這種安全，讓世人固步自封，再難走的更遠。在天子基的問題被你解決后，水輕夢和我隨即在小規(guī)模嘗試進行實驗，但實驗的問題卻是多多！”

    第2208節(jié) 永遠的沉睡

    沈約對琴絲所言并不意外。

    天子基是個前無古人，甚至可說后無來者的實驗！

    哪怕是末世人，都無法創(chuàng)造天子基這種環(huán)境，他們?nèi)羰悄軇?chuàng)造出天子基，那解決超體變異就不是問題。

    沈約的思想一經(jīng)天涯展現(xiàn)，琴絲見狀點頭道：“或者我們要面對的不是超體變異，而是我們自己。是我們一手造就了我們自身的窘境，那只有我們自己才能解決自身的問題?！?/br>
    夜星沉、趙佶緩緩點頭，對此均是感悟頗多。

    沈約微笑道，“煩惱即菩提，這不是說說而已，也不是打打禪機就好。對于實修處于進展?fàn)顟B(tài)的修行者而言，每次遇到的煩惱，都是一個智慧開啟的良機?！?/br>
    “那對于沒有進展的修行者來說呢？”趙佶虛心請教。

    沈約解釋道，“那就像個轉(zhuǎn)機。只是向好轉(zhuǎn)，還是向習(xí)慣轉(zhuǎn)，在于修行者的一念之間。”

    趙佶若有領(lǐng)悟，暗想在上京的時候，我的煩惱就是我的轉(zhuǎn)機，直到如今，我的煩惱才變成良機。

    看向琴絲，沈約鼓勵道，“眼下我們做的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亦沒有參考可言，問題多多反倒理所當(dāng)然。一個修行者在修行的路上，若是沒有問題，那才是最大的問題?！?/br>
    總是順風(fēng)的人，就要考慮是不是在走下坡路了。同理而言，在修行中，總是貪戀禪定帶來感覺的人，很快又會退回到貪嗔癡的欲望中。

    琴絲笑笑，“我們面對的問題，不比你說的最大的問題要小很多?！蔽⒂谐烈鳎俳z看了眼天子基中的蕭楠，“蕭楠算是表現(xiàn)良好的實驗體?！?/br>
    沈約聽出言下之意，“除了蕭楠、水輕夢，你們還有其他的實驗體？”

    琴絲點點頭，空間現(xiàn)出另外一段影像，其中有成議員、都子俊還有史密斯先生那些末世人。

    在內(nèi)層空間，都子俊已然斃命，到了外層空間后，成議員也是不得善終。

    沈約再見這兩人，倒有絲恍惚，可隨即理順了脈絡(luò)。

    琴絲道，“沈約，你能穿梭在各個空間中，卻保持認知的絕對清醒，這很不容易?！?/br>
    沈約皺眉道，“他們被內(nèi)外空間層的合并，搞暈了腦子？”說著看向琴絲，“你或許少了我的經(jīng)歷，但你的記憶可說是極為蕪雜，你還能邏輯清晰，同樣不是異事?！?/br>
    他知道琴絲汲取了太多的思想——末世、宋時，曾經(jīng)的石田秀子，魂飛魄散的記憶碎片，伏藏的獲取，種種境況，都會在琴絲腦袋中留存不同的記憶。

    世人很難容忍多段不同的記憶。

    在夢中，除了少數(shù)人外，多數(shù)做夢的人在夢境的過程中，都認為夢中的經(jīng)歷是真實的，而在醒來，世人很快會認為夢境是“虛幻”的，這在世人看來是理所當(dāng)然，但從本質(zhì)來看，世人很難允許未感知到發(fā)生的事件存在于腦海中。

    大腦進行這種記憶清理，更像是保護自我。

    修行者有個任務(wù)，就是要打破世人竭力維護這種自我。但因為這是世人盡力維持的習(xí)慣，涉及到馬斯諾層次中的底層生理和二層安全，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打破自我是極為艱難的。

    沈約得出那些人無法承受記憶的交錯，引發(fā)出問題，就是基于這種認知的推測。

    琴絲緩緩點頭，“是的，末世人雖然能接受死去的事實，但對于沒有發(fā)生在自身的記憶，還是有很強的排斥反應(yīng)。”

    沈約明白琴絲的意思——末世人均有克隆體，在自身生命要終結(jié)的時候，就會將所有意識轉(zhuǎn)移到克隆體上。

    在沈約的那個年代，有類似的想法，不過那是所謂的云生存，將記憶轉(zhuǎn)化成數(shù)字存儲。云存儲、云永生更像是殯儀館發(fā)明的云祭奠，本質(zhì)都是為了寄托生者的哀思，對于死者而言，被制作成標(biāo)本如果還認為自己是存活狀態(tài)，那無疑是極為滑稽的。

    末世人的克隆體轉(zhuǎn)生，倒更近永生的概念。

    不過哪怕是末世人，讓克隆體適應(yīng)意識的完全轉(zhuǎn)移，需要較長的時間。因為和六道轉(zhuǎn)生般，克隆體的轉(zhuǎn)生，同樣要面對意識和寄生體的差別狀態(tài)。

    不過末世人的這種轉(zhuǎn)生，技術(shù)趨近熟練，才讓末世人的意識能快速的熟悉身體。可末世人卻沒有對多余記憶進行處理的經(jīng)驗。

    有一天，你被告之你不是你，而是有另外一段經(jīng)歷的人，大部分人的反應(yīng)自然是排斥。

    末世人在空間融合時，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

    都子俊、成議員當(dāng)然不認為自己意外死過，同時對眼下的進展完全陌生，因此會產(chǎn)生極為強烈的排斥。

    琴絲見到沈約思想展現(xiàn)，嘆息道，“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沒有親身體會的人，更難理解。幸好夜星沉、趙佶體會過，你沈約雖未體會，但你能理解。”

    看著影像中的眾末世人，琴絲解釋道，“他們看起來是昏迷狀態(tài)，實際上，是處于融合態(tài)。我試圖利用意識和克隆體的融合技術(shù)，讓他們對現(xiàn)狀進行真正的適應(yīng)?！?/br>
    沈約反問道，“什么叫真正的適應(yīng)？”

    琴絲笑笑，“我們都知道世人有欺騙的屬性，都子俊和成議員都很有機心，他們計劃被打破，讓他們突然接受當(dāng)下這個現(xiàn)實很不容易，哪怕他們假裝接受，可仍舊會舊態(tài)復(fù)萌，干擾我們的計劃。因此……我利用十年一刻的技術(shù)，讓他們在夢境中解決適應(yīng)的問題?！?/br>
    沈約聽到“十年一刻”，立即想到蕭楚恐怕仍困在其中。

    琴絲隨即道，“蕭楚就是被困十年一刻中無法醒轉(zhuǎn)，我仍舊沒有得到都子俊的解密碼?！?/br>
    沈約皺下眉頭。

    “我不是報復(fù)?！鼻俳z澀然笑笑，“我逆轉(zhuǎn)了十年一刻，讓他們夢中的十年，等同于當(dāng)下的一刻改變。”

    夜星沉不由道，“那都子俊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歷了百年滄桑。”

    琴絲點點頭，“但在百年的歷程中，都子俊、成議員的思想狀態(tài)反倒呈現(xiàn)出固化狀態(tài)?！?/br>
    沈約微揚眉頭，“人不是越老越清醒的?！?/br>
    相反，正常而言，人是會老糊涂的！

    “他們可能會因為固化再無法醒來?！鼻俳z沉吟道，“我說過，我們這次實驗，選擇留下來的，一定是真正的精神強者。他們?nèi)羰菬o法從偏執(zhí)中扭轉(zhuǎn)，那他們就不會醒來了！”

    第2209節(jié) 控制輸出

    很多人寧愿一睡不起，認為這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事實真的如此？

    沈約知道不是的。

    西方的教義有太多問題，不過有一點倒是讓沈約認可的——西方正教，或者說世間正教都是鼓勵信徒積極活下去的。

    只有那些鞋教，才會教唆信徒去犧牲、祭奉。

    勸人奉獻的從來都不是奉獻者，同理可知，勸人犧牲的，多是等在懸崖下的狐貍。

    你相信狐貍會告訴你人生真諦？

    真正的修行要義從來都是強調(diào)一點——解決一切問題的時機就在當(dāng)下，你很難指望幻夢中解決真正的問題，難道不是嗎？

    以幻為真，以夢為醒的人，卻希望從幻夢中解決煩惱，這是正教不會贊同的。

    琴絲多少打破了這個規(guī)矩。

    成議員、都子俊太過執(zhí)著一切，以幻做真，沉迷輪轉(zhuǎn)，琴絲就讓他們一直輪轉(zhuǎn)下去。

    琴絲和沈約交談的過程中，十年一刻中成議員和都子俊可能已經(jīng)經(jīng)歷輪回數(shù)次。

    何為輪回？無明中重復(fù)某個過程、持續(xù)一個狀態(tài)。

    琴絲暫時放棄了改造成議員和都子俊的念頭，任由這二人糊涂下去，因此在一遍又一遍的輪回中，二人變得益發(fā)的固執(zhí)。

    其實不用轉(zhuǎn)世輪回，世人在某一世，就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輪回——諸毒引發(fā)固執(zhí)，固執(zhí)形成世俗，世俗引發(fā)惡行，惡行造就崩潰，然后開始新一輪的習(xí)慣固執(zhí)……

    這和輪回沒有區(qū)別。

    趙佶雖有所知，可仍舊問了句，“如成議員、都子俊這樣的人，都無法承受空間層合并的結(jié)果，空間合并后，留存的人又有幾個？”

    琴絲反倒笑了，“你不就留了下來，而且沒有任何問題？”

    趙佶怔了下，不知是喜是憂。

    琴絲再度強調(diào)道，“我說過了，留下來的是真正的精神強者。何為精神強者？最少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對錯誤有所懷疑的人。你將錯誤視為理所當(dāng)然的時候，你不過是錯誤習(xí)慣的奴隸，自然稱不上精神強者。”

    夜星沉一旁道，“因此在你的定義中，符合精神強者的人應(yīng)該清醒、有點良心，向往真正的公正，有些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