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將一切變化計算清楚——這是因裴茗翠臨終意識住入無想有情天產(chǎn)生的因緣。在修行中，無想有情天本來是一種更類似精神層面的所在，可創(chuàng)世鏡究竟能世間所不能，將無形變成了有體。

    這就和腦電波不能被看見，但科技中有種腦電波翻譯工具，竟能將腦電波的活動化作影像對世人展現(xiàn)一樣。

    當(dāng)然，創(chuàng)世鏡的神奇，自然超過什么腦電波翻譯工具，但在沈約看來，本質(zhì)卻沒有什么不同。

    這里由裴茗翠的精神世界掌控！

    沈約要解決此間的問題，自然要讓裴茗翠清楚一切，這向來是他解決問題的基本法則。

    不欺騙、不隱瞞，說出真相，靜待可悟之人開悟，最終做一次終極解決！

    世人解決自身的問題用了數(shù)千年之久，問題卻是越來越多，只是因為世人解決的方法就是欺騙、隱瞞、毀滅真相后沾沾自喜，卻不知道自己不過也是被紅塵擺弄的傀儡罷了。

    沈約不是個驕傲的人，但他不認(rèn)為自己比裴茗翠的精神力要差，他的精神力已至無堅不摧的境界。

    既然無堅不摧，那本身自然極為堅硬。沈約若是去做什么精神師，在暗界，絕對是凌駕所有精神師的存在。

    可沈約不為。

    不為才是大為。

    當(dāng)你以為控制一切的時候，其實你控制的一切，同時在控制你！

    執(zhí)刀刀傷手，執(zhí)念念困心。

    ——無執(zhí)，故無失！

    老子對此早就說的清清楚楚。

    沈約同樣清楚明白，知道既然是裴茗翠的精神世界，那一切的一切，本來都是裴茗翠的意識活動，哪怕是李玄霸！

    裴茗翠想救李玄霸，就是因為這一點因緣，制造了無想有情天的無數(shù)輪轉(zhuǎn)，也就造就了裴茗翠的太多記憶。

    沈約本以為真相是這樣，但當(dāng)李玄霸一刀劈來，他驀地發(fā)現(xiàn)，這絕不是裴茗翠的意識在攻擊他。

    望著飄落到地的發(fā)絲，沈約輕嘆一口氣，“李玄霸？”

    對方自主、獨立，赫然是獨立于裴茗翠意識之外的李玄霸！

    這是怎么回事？

    李玄霸不是早就死了？在他死之后，裴茗翠經(jīng)歷多年，才和蕭布衣、孫思邈開啟了這個計劃，這是裴茗翠的精神世界，李玄霸為何會駐留此間？

    沈約心思飛轉(zhuǎn)，整理著因果之線，李玄霸只是持刀斜睨沈約，冷漠的吐出一個字，“滾！”

    沈約反倒笑了，喃喃道，“原來我想錯了?！?/br>
    李玄霸微有皺眉，掩嘴輕咳兩下，警惕道：“你想錯了什么？”

    沈約輕嘆道，“我其實一直奇怪一點。無想有情天本是無想而有情糾纏，但情之糾纏不過以往存下的種子萌發(fā)變化，變化盡，此境滅。悟得者進(jìn)入更高證得，不悟之人再做生死輪轉(zhuǎn)?！?/br>
    李玄霸提刀而立，陷入沉思中。

    沈約所言奇中不奇，道理極為顯然，讓他不由琢磨，琢磨間敵意就減。

    看著沉思中的李玄霸，沈約緩緩又道，“有些人癡纏一生，都搞不明白愛是何解。但有些人卻因善種得善果，因此大徹大悟，跳離此境。”

    李玄霸微有揚(yáng)眉，似想到了什么。

    沈約捕捉到李玄霸的改變，緩聲道：“你能得裴茗翠欣賞，自然是極為聰明的人物。你或許對裴茗翠無情……”

    李玄霸握刀之手一緊。

    沈約和聲道，“但你卻知道，這種感情值得珍惜。不然你處于絕境時，也不會想著再見裴茗翠一面?！?/br>
    李玄霸霍然冷望沈約，字字凝冷道：“你既然知道我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得和茗翠此間相逢，就應(yīng)該知道，我絕不會再讓人拆散我們！”

    微有吸氣，李玄霸再道，“誰都不行！蕭布衣不行，你更不行！”

    第2141節(jié) 無頭有尾

    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沈約聽說過這種傳說，但只有李玄霸這般持刀的時候，他才感覺世間真有如此睥睨八方之人。

    真自信和狂妄是有區(qū)別的。

    能支撐李玄霸戰(zhàn)到最后的不是狂妄，而是自信，當(dāng)他自信完結(jié)，那就是他生命完結(jié)的時候。

    他生命完結(jié)，才會想到裴茗翠的好。

    但他終究死了！

    沈約對生死過程極為清楚，道家所做的七七法事并非沒有依據(jù)。事實上，人的死亡過程是可進(jìn)行慢鏡分解。

    在臨終時，世人有數(shù)次可得解脫的機(jī)會，但機(jī)會稍縱即逝，只有反復(fù)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捕捉。

    有人恐怕疑惑臨終不過一次，這種狀況如何能夠反復(fù)經(jīng)歷？但事實上，修行在禪定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對臨終狀態(tài)很是熟悉。

    一禪屏外境，二禪念不染，三禪喜樂會，四禪脈住息止。

    在常識中，脈住息止的人自然是死了，可在修行中，脈住息止更像進(jìn)入一個種子態(tài)。死未死、生未生，內(nèi)外解脫，心性已顯，只有這種狀態(tài)下才能得觀世間玄妙。

    不過這種狀態(tài)和臨終有些仿佛，臨終時心性和身體可以進(jìn)行短暫時間的切割，不能被世人把握，但在修行第四禪中，這種切割卻可以自由掌控。

    因心性和身體切割產(chǎn)生的那刻光明，就如日去云遮、燭去燈罩般，極度明亮，但世人因日常就畏懼光亮不敢正視，這才投入到六道輪轉(zhuǎn)的蒙昧之境中。

    修行中常見光明，自然有極大的概率捕捉到那種光明，或清醒轉(zhuǎn)生、或證悟解脫。

    不得證悟者，隨即陷入死亡中陰中。

    死亡中陰并非終結(jié)，而是延續(xù)。在這段延續(xù)中，心性重新被習(xí)氣所迷，就和日頭再被烏云遮掩，燭光接近枯竭，讓人處于懵懂之中。

    此為無明！

    無明一起，六道重新進(jìn)入輪轉(zhuǎn)。

    佛說十二因緣，以無明為蛇首，老死為蛇尾，蛇頭吞蛇尾，寓意無明六道之環(huán)。

    但在無明這段時間內(nèi)，每七天仍有一覺！

    這種覺識中，人還能得到證悟的機(jī)會，因此在古代，有聰明的帝王將相就會請得道之人幫忙超度。

    佛道之經(jīng)，對處于此境之人均有驚醒作用！

    有人可聞經(jīng)警覺再悟，可轉(zhuǎn)生好的境況，有人平日就迷，那時更是不醒，自然境界不妙。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被遮心性或轉(zhuǎn)生，或進(jìn)入更深沉的癡迷中，超度才算完結(jié)。

    這就是世俗超度原理所在。

    可惜世人蒙昧，或不解、或自欺欺人的將超度又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所謂的法事務(wù)求宏大、排場、世人皆知，卻不知道此為諸毒擴(kuò)延，以世人貪欲諸毒超度帝王，不是火上澆油，更增愚癡？

    超度的關(guān)鍵在于亡者之悟，度者之明。

    若是負(fù)責(zé)超度之人明里念佛、暗地謗佛，對這種真意全然不懂，甚至暗地詆毀亡者，哪怕明里口燦蓮花，可以其昏昏，如何使人昭昭？這種作為，反倒更增亡者痛苦。

    唯有真正大修行者以其心性之明，點亡者悟性之燈，這種超度才有意義。

    沈約能夠超度林靈素和完顏希尹，一在二人的覺，二在沈約的明澈，對此中過程清楚了解。

    超度是否靈驗其實不在時間的長短，更在早覺。換句話說，臨終悟明要比四十九天后驚醒更是理想，因為隨著時間的延長，無明會不停的增加，就如陰云密布，對心性光明釋放更是不利。

    當(dāng)然，這都是一覺之間的事情，狀態(tài)極為短暫，因此為人、為醒、為覺才是極為難得。所謂的鬼魂游蕩在人間，那絕對是世俗愚癡所造出的大昏沉。哪怕大修行者都無法將此覺維系長久，所謂的鬼魂如何能夠長久的維系此態(tài)？

    沈約對此清楚明了，他不信鬼，并不是因為他是唯物主義，而是有清醒的認(rèn)知。

    因此他才在計算——李玄霸死亡時間，和裴茗翠開始計劃相差的世間很是遙遠(yuǎn)。換句話說，李玄霸雖然睥睨天下，但他終究不能超脫生死定數(shù)。

    何為生死定數(shù)？就是此過程中身不由己的不停輪轉(zhuǎn)，不得跳脫。

    六道眾生，均是不由自己！

    若可跳脫，那已是覺者，覺者為佛，如何還會如李玄霸般殺氣滿身？

    沈約瞬間對這個過程想的清清楚楚，有了一個關(guān)鍵的困惑——以李玄霸之能，絕不可能做到這點！

    想到這里，沈約微有嘆息。

    李玄霸見沈約沉吟良久，聽其嘆息，不由喝道，“你嘆息所為何來？”

    沈約緩聲道，“我體會你的感受?！?/br>
    李玄霸微有喜意，他一刀雖劈落沈約的發(fā)絲，但他全力以赴，沈約卻是驚覺閃躲，此中高下，他這種高手自然明白。

    “你若真能體會我的感覺，就不應(yīng)該插手我和茗翠之間的事情?！?/br>
    李玄霸收刀入鞘，隨即恢復(fù)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閣下若不插手，李某足感盛德?！彼菢O為狂傲之人，卻用這般語氣和沈約說話，顯然對沈約之能極為忌憚。

    沈約凝望李玄霸片刻，“那我可以和你說些事情嗎？”

    李玄霸警覺道，“你當(dāng)然可以說?！毖韵轮庾匀皇恰牪宦犜谖?。

    沈約反倒露出微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此間何地？”

    李玄霸四下望去，茫然搖頭。

    沈約再道，“那你可知自己為何來到這里？”

    李玄霸眼角抽搐，卻不回應(yīng)。

    沈約緩緩道，“原來你真不知道。那你有沒有感覺這就像一個夢？”

    李玄霸驀地喝道，“這不是夢！”但他這般說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同時露出困惑之意。

    沈約淡淡道，“很多人認(rèn)為，醒就是醒，夢就是夢。夢中糊涂，絕不如醒時清醒?！?/br>
    他說的有如繞口令，李玄霸卻立即道，“不錯。夢中之人，絕無你我這般清醒！”他這般說，自然強(qiáng)調(diào)自己和沈約是清醒的。

    沈約盯著李玄霸，凝聲道，“但醒、夢又有一個共同點，你知道是什么？”

    李玄霸長吸一口氣，恢復(fù)了冷漠，“你話于我知？！”他內(nèi)心極為忐忑，這絕對是少有的事情，當(dāng)初哪怕面臨蕭布衣時，他都沒有這么不安。

    沈約清楚道，“無論是醒是夢，我們均好似知曉結(jié)局，卻不知起始！”

    第2142節(jié) 弄人的“天意”

    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來的，哪怕再有記憶的人，其實都是感覺自己突然開啟了一段生命之旅。雖然在旁人眼中，似乎看到了這段生命的起始，可偏偏生命本身，對于自身的起點很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