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冥數(shù)中的人，是何來歷？”夜星沉忽然問道。

    這是個看似沒線索的問題，沈約卻徑直道，“肯定是和黃帝他們有關(guān)的人物?！?/br>
    夜星沉一笑，“聰明的答案?！?/br>
    聰明多少就有些取巧，沈約不知道冥數(shù)中人的真正來歷，但他能肯定一點——徐福得秦始皇幫助、傾國之力才能進入冥數(shù)，那早在冥數(shù)的人，定然是懂得一些高科技的人，那些人的高科技，自然是來自黃帝。

    “當年伯益敗給大禹，他的一批手下被大禹追殺，有一波一路東逃，根據(jù)伯益?zhèn)飨碌摹渡胶＝?jīng)》線索記載，終于找到了冥數(shù)，在此間定居下來。”

    沈約微有意外，“山海經(jīng)？”

    華夏的奇書極多，《山海經(jīng)》不是最奇的那個，卻絕對是讓世人最費解的一本書，比《易經(jīng)》更讓人難解。

    現(xiàn)代人探索太空、登上月球、發(fā)現(xiàn)了宇宙的廣博，為宇宙的浩瀚驚嘆時，古人早就是試圖通過《易經(jīng)》來推演整個宇宙的規(guī)律。

    在愛因斯坦試圖完成統(tǒng)一場理論，卻被世人嘲笑上帝撕碎的東西，不希望人們拼合起來的時候，華夏早在數(shù)千年前就開始了統(tǒng)一場的分析。

    那時候的華夏人，認為宇宙的一切皆可推知，且統(tǒng)一在陰陽理論中！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這是古人才有的壯志豪情！

    《易經(jīng)》不是世人眼中的那種算命書，可又是一本對宇宙進行算“命”的恢宏著作。

    這世上懂《易經(jīng)》者寥寥無幾，可終究有人能管中窺豹，得窺《易經(jīng)》玄奇一二，但懂《山海經(jīng)》的卻可說一個都沒有。

    根據(jù)后人研究，《山海經(jīng)》記載的東西，根本沒有在這世上出現(xiàn)過。

    伯益像是記載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玄奇。

    可伯益的手下，居然根據(jù)《山海經(jīng)》找到了冥數(shù)？

    沈約有個很優(yōu)秀的本事，他總能很快的看出不合理的地方，然后從不合理的表象反推回去，找到真正的合理和人性的刻意掩埋。

    “你覺得不可能？”夜星沉發(fā)問道，“因為《山海經(jīng)》的記載光怪陸離，根本不可能有人從中得到收獲？”

    沈約笑笑，“如果讓我解釋，那些人能找到冥數(shù)只有兩個可能?！?/br>
    夜星沉瞳孔微縮，竟似極為凝重的樣子，“說來聽聽？”

    沈約知道拋磚引玉的用處，不賣關(guān)子，沉吟道：“《山海經(jīng)》的記載極為奇特，更像是憑空杜撰?？筛鶕?jù)常理，伯益這種人沒有道理寫下一本夢囈之言。”

    那時候的車馬很慢，記錄很貴。

    記錄一件事情所費的資金，遠超現(xiàn)代人記錄成本的萬倍。

    伯益浪費了許多力氣，寫了一本同代人一看就錯的地志書，根本不符合常理。

    夜星沉喃喃道：“憑此一語，可見清明?！?/br>
    世人喜歡人云亦云，少有人擁有真正自主的思想，夜星沉深明這點，見沈約無時不刻都有獨到的見解，知道眼下這種人絕對是世間萬中無一的人物。

    沈約沒有絲毫得意，繼續(xù)道：“但《山海經(jīng)》不為后人理解，有一種可能是——大禹篡改了《山海經(jīng)》。”

    夜星沉目光微閃，并不言語。

    沈約隨即解釋道，“大禹做出此事不足為奇，任何一個新政權(quán)的奠定者，都會想方設(shè)法的表明自己的受命于天、比前朝正確，但他們又知道自己不是那么正確?！?/br>
    夜星沉哂笑道，“你一言道破世間權(quán)力想隱瞞的秘密。”

    沈約笑笑，“因此奠基者就要想方設(shè)法的表明前朝的不正確，這時候污蔑、修改、刪除等cao作不可避免。”

    頓了下，沈約緩緩道，“我想大禹為了抹殺伯益的功績，應(yīng)該篡改了《山海經(jīng)》?！?/br>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在國家機器的引導下，任何事情都要按照國家機器的規(guī)劃來。

    要抹殺一個人的痕跡不太容易，但詆毀他的正直、編排放大那人的缺點，讓世俗的愚昧熱衷的傳播這些，就可以輕易毀去那個人。

    夜星沉緩緩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原因?！?/br>
    沈約立即察覺到夜星沉未盡之意——夜星沉是贊同他的，但夜星沉更知道《山海經(jīng)》的其余隱情。

    “第二個可能是……”

    沈約微瞇雙眼，緩緩道，“《山海經(jīng)》更像是個密碼本?！?/br>
    他說的密碼本很現(xiàn)代化，可夜星沉聞言，目光卻是微閃。

    沈約捕捉到這個常人不能覺察的反應(yīng)，立即道，“除《山海經(jīng)》外，或許還有個秘本需要配合使用，這才能讓人看到伯益記錄的真正用意?！?/br>
    夜星沉滿了兩樽酒，將一樽推到了沈約的面前。

    他沒有勸酒，只是端著自己的那樽緩緩飲下，這才道，“這多年來，夜某見到的盡是昏聵平庸之輩，今日能見閣下，著實是生平快意，當浮一大白?！?/br>
    放下酒樽，夜星沉凝聲道，“你的推測雖稍有不符，但大體方向絕對沒錯。事實上，伯益所做的《山海經(jīng)》的確不是地志，而是一個密碼本，而這世上能到今日的境況，倒可說和這個密碼本休戚相關(guān)。”

    第1936節(jié) 輕而易舉的緣由

    沈約緩緩的飲了樽中酒。

    危機并未解除，反倒益發(fā)的聚集。

    他感覺到危機的隨時爆發(fā)，可仍舊依照心性指引所為——等待變化的契機、真正看清才出手。

    是以他不插手趙佶的事情、不管方臘的問題、夜浮生的轉(zhuǎn)生……

    一切光怪陸離。

    要解決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極為棘手，更何況這些事情糾纏的如亂麻一樣。

    世人的解決通常是按下葫蘆浮起瓢，但你不除根，就不要怪草一波波的長出來。

    沈約眼下最大的難題，就是搞明白夜星沉的用意。

    夜星沉在想什么，他沈約不知道，可他沈約知道的是——夜星沉是個真正講道理的人。

    一定是！

    夜星沉和權(quán)術(shù)者不一樣，權(quán)術(shù)者都是利用道德偏袒自己的無理，夜星沉卻是真正的堅持道理。

    對就對、錯就錯！

    你要讓夜星沉決定一件事情，你必須讓夜星沉信服這個事情是沒有問題的。

    沈約和夜星沉交談的越多，越能發(fā)現(xiàn)這個趨勢。

    聽夜星沉對天下現(xiàn)狀了如指掌的模樣，沈約謹慎道，“為什么說天下的變化，和《山海經(jīng)》密切相關(guān)？”

    夜星沉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這件事說來話長?！?/br>
    我們看起來像是沒有時間的人嗎？

    沈約忍住反問的念頭，微笑道，“我想閣下一定會給我一個明確的交代！”

    有的談就意味著夜星沉還在選擇方向！

    不然以夜星沉的能力，干掉都子俊一幫人、毀去趙佶不過是翻掌之間。

    讓夜星沉還在選擇的原因是什么？

    夜星沉再度談起徐福的事情，“伯益的那些手下，繼承了伯益寬厚的性格，他們看徐福、劉武一心要靠近冥數(shù)，弄翻了海船卻于心不忍，又救下二人，警告徐福和劉武莫要再做這些冒險的事情?！?/br>
    沈約嘆口氣。

    夜星沉立即道，“為什么嘆氣？”

    沈約略有同情道，“我感覺冥數(shù)的那些人，太善良了?！?/br>
    夜星沉反問道，“善良不好嗎？”

    沈約感慨，“善良從來不是壞事，可惜的是……在這個世界，善良的人往往如在狼群的羔羊般?！?/br>
    看著夜星沉，沈約真誠道，“在世人眼中，人之初、性本善本惡難有定論，可據(jù)我所知，人性是趨善的，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可證明這點?！?/br>
    夜星沉沒有辯論，他在等沈約的下文。

    “可惜的是……世人的生存環(huán)境激發(fā)了世人的本能，讓人如禽獸般搶占資源?！?/br>
    沈約緩緩又道，“本能無可厚非。遺憾的是，那些占有幾世、百來世都無法消耗殆盡資源的人，卻不能挺身而出去找尋拯救世人、脫離低級本能的方法，他們在貪嗔癡的控制下，在低級本能中樂此不疲、荒蕪了生命，也浪費了世人一次又一次的希望?！?/br>
    夜星沉終于道，“你的意思是？”

    沈約沉聲道，“我本來對劉武能控制冥數(shù)很奇怪，可知道冥數(shù)之人的善良后，反倒不足為奇?！?/br>
    略有無奈，沈約緩聲道，“這世界有太多貪婪利用善良、消滅善良的事情。劣幣驅(qū)逐良幣不但發(fā)生在權(quán)術(shù)中，事實上，是發(fā)生在世界的每個地方。劉武取代了冥數(shù)就是一例。”

    盯著夜星沉，沈約正色道，“可劉武是劉武、夜星沉是夜星沉?！?/br>
    夜星沉沒有反對。

    他敘說劉武的時候，本來就像說著旁人的事情。

    “如今閣下掌控了前無古人、后難來者的能力?！鄙蚣s誠懇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真誠的覺得，閣下可以擊破世俗的無奈和輪轉(zhuǎn)，改變劣幣驅(qū)逐良幣的局面?！?/br>
    夜星沉的笑容難以琢磨，“你知道我為何起名夜星沉？”

    沈約默然片刻，“隱有所感，不能確定?！?/br>
    夜星沉蕭殺道，“你不知，我話于你知。當黑夜最黑暗的時候，星星本來是最明亮的?！?/br>
    沈約點點頭，暗想夜星沉觀察的極為仔細。

    “可在黑暗的夜晚，星星卻沉了下來，同于黑暗。”夜星沉喃喃道。

    沈約一聽已明，夜星都沉的時候，就是世間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

    他那一刻同時知曉，劉武改名夜星沉竟是在最絕望的時候！

    劉武進入冥數(shù)、掌控了冥數(shù)，如何反進入比陵墓中更絕望的時候？

    沈約想不明白，可他沉聲道，“但當星星沉沒的時候，不也是黎明就要到來的那一刻？我想閣下當時改名的時候，還有最后一絲希望?！?/br>
    沈約目光閃動，其中有著期冀的光輝。

    光輝存在，是因為雖經(jīng)歷了太多紅塵丑惡，仍舊相信人間的真情。

    對一個人真正的熱愛是正視對方的缺點，不然你愛的不過是幻影；對人生真正的熱愛是不屈不撓破解人性的弱點，不然那不過是貪戀。

    世人不是因為貪婪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