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趙佶對建議的那個王貴妃、王月宮賢妃的態(tài)度早就說明了，他突然對這些女人不喜歡了。

    女人不喜歡一個曾迷戀的男人，是需要比較漫長的時間看穿男人的本質(zhì)，可哪怕看穿后，還想要擔當拯救這男人的責任，希望能一切重新來過，可男人不喜歡一個女人，很多時候，不過是剎那之間。

    王貴妃聽到皇帝的詢問，又見趙佶喃喃自語，只覺得一切事情完全匪夷所思，“妾身不知道圣上的用意。圣上和皇后一直教導后宮要和睦相處，妾身和月宮素來交好，圣上也是知道的?！?/br>
    趙佶淡然道，“朕是想問你，王月宮今日所為，是不是受到你的指使？”

    王貴妃花容失色。

    方才的趙佶還可說是問詢，如今的語氣，和指責已沒有區(qū)別。

    一時迷惘，心亂如麻，王貴妃忘記了回答。

    趙佶看著王貴妃，緩緩又道，“貴妃和皇后本來都是太后的手下。當朕尚是端王的時候，每次去見太后，都是你們二人負責朕的起居?！?/br>
    王貴妃吃吃道，“圣上……”她知道趙佶說的沒錯，可不知道趙佶為何在這時候說這些事情。

    “那時候你和皇后情同姐妹?！?/br>
    趙佶回憶道，“自從朕登基后，向太后就將你二人賞賜給朕。你們二人對朕的一切，可說是了如指掌。”

    王貴妃內(nèi)心惶惶，她惶惶是因為趙佶突然清醒了很多。

    “因為了解，所以你們二人行事，多是符合朕意?！?/br>
    趙佶緩緩又道，“因為朕面對你們的時候感覺很舒服，是以對你們兩人始終另眼看待?！?/br>
    哪怕鄭皇后都有了不安之意。

    “皇后賢淑德惠，知書且能言表如一?！壁w佶看了鄭皇后一眼，“是以朕對皇后始終很信任?！?/br>
    鄭皇后微有躬身，輕聲道，“多謝圣上嘉許?！?/br>
    趙佶看向王貴妃，“你始終不服皇后和你同時遇到朕，地位卻始終在你之上?！?/br>
    王貴妃神色慌張，“圣上，妾身絕無此心?！?/br>
    “真的？”趙佶反問一句。

    眾人暗想，人非圣賢，可哪怕圣賢都有嫉妒心，王貴妃說不嫉妒皇后，那多是假的。

    王貴妃額頭已見細微的汗珠，她顯然不明白一向有些糊涂的皇帝為何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不聞王貴妃的回應，趙佶并未催問，只是道，“你們二人對朕極為了解，可朕對你們二人呢，其實……也感知頗深?！?/br>
    鄭皇后微有驚奇，王貴妃卻是不安之意更濃。

    沈約將兩人的表情看到眼中，知道一個問心無愧，一個心中有鬼。

    “若論美貌，皇后在后宮其實不過中等?！壁w佶緩緩道。

    鄭皇后垂下頭來。

    趙佶沉聲又道，“可若論對朕的真心，皇后絕對是朕心目中的第一人?！?/br>
    鄭皇后霍然抬頭，難掩眸中喜悅之意，可隨即又道，“圣上過獎了，其余妃嬪，也多有對天子真心之人?！?/br>
    趙佶只是笑笑，笑容中隱有落寞之意。

    以前的他，是聽不出鄭皇后的言下之意了?？扇缃竦乃?，自然懂得——既然有對他真心的，自然也有對他假意的。

    “朕是天子，難辨身邊人的真心，當朕落難時，真情假意，倒是看得清清楚楚?！?/br>
    沈約暗想，你趙佶活了這多年，終于明白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世人的禮數(shù)，多是對于地位而發(fā)，世人的真情，才是因喜愛而出。

    道理簡單，可真正能看破的人并沒有幾個。

    趙佶被擄北疆多年，哪怕身邊的親人，也對他諸多非議，那時候還對他不離不棄的人，恐怕就是趙佶如今推崇的鄭皇后。

    “王貴妃……”

    趙佶看著王貴妃，又像是看著空氣，“朕知道你一直想坐到皇后位置，氣不過皇后在你之上?！?/br>
    王貴妃嘴唇喏喏，終究沒說什么。

    她驀地發(fā)現(xiàn)，以前她覺得可以玩弄在掌心的男人，變得讓她極為陌生，甚至可以隨時吞噬她！

    “因此在皇后替公主擇婿，出現(xiàn)不符常理的情況，你覺得這是扳倒皇后的一個機會?！?/br>
    看到王貴妃要說什么，趙佶擺手止住，“讓朕說下去?！?/br>
    王貴妃惶惶難安。

    趙佶繼續(xù)道，“可你知道朕不喜歡后宮紛爭，最向往自由自在，因此你始終表現(xiàn)的賢良淑德，想學皇后的大度，自然不會主動挑釁。最少，你不會表現(xiàn)出主動挑釁的模樣?！?/br>
    王貴妃突然跪倒道，“圣上，不知是誰在背地說妾身的壞話，妾身實在冤枉?！?/br>
    她說話的時候看向皇后，暗想圣上始終對她寵信有加，能讓圣上說出這種重話的，除了鄭皇后，不會再有他人。

    趙佶輕嘆一聲，“你雖像賢良淑德，可惜的是、你始終不知道賢良淑德的真意?；屎竽艿秒薜南矚g，只因為這多年來，她從來未說過你們一人的壞話?！?/br>
    鄭皇后雙手微顫，為夫君的清醒而振奮。

    眾人多少有不信之意。

    趙佶緩望眾妃嬪，“你們因自身總是喜歡搬弄是非，是以不信這世上有不饒舌之人。就像……一人整日機關(guān)算計，從不信他人心如霽月般?！?/br>
    眾妃嬪無法接話，一接茬不就變成搬弄是非之人？

    趙佶緩緩道，“皇后雖然對你們多有善意，可王貴妃你卻不想錯過扳倒皇后的機會。是以你授意王月宮發(fā)難……”

    王月宮臉色發(fā)白，嘴唇哆嗦，竟不能言。

    “王月宮得你授意，也想著能再進一步，因此在愕兒面前提及此事?！?/br>
    趙佶那一刻，目光居然極為清澈，“子不教，父母之過。朕素來沒有在眾多子女面前做個榜樣，王月宮你也以為朕不過是糊涂昏君，不會明辨是非，是以決定幫王貴妃奪得皇后之位?！?/br>
    王月宮哆嗦一下。

    眾妃嬪訝然。

    一幫公主也是神色惴惴。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解釋了?！?/br>
    趙佶淡然道，“沂王挑釁沈先生，不過是你們的第一步，通過攻擊喬貴妃和巧云的行為，攻擊皇后才是你們要做的事情?！?/br>
    王貴妃神色駭然，她顯然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一個萌芽的計劃才開始，居然被她們認為糊涂的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第1620節(jié) 嚴懲！

    頓悟是指剎那開悟，就如狂風猛烈的吹走了烏云，顯現(xiàn)出本是蔚藍的天空。

    可通常情況下，頓悟前，一定有銘心刻骨的歷練。因為那段歷練，才讓人開始看清楚人類社會的真相。

    趙佶如何能一眼就看穿如今事件的真相？

    沈約都是略有驚奇。

    在王月宮矛頭對向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無利可圖的事情，像王月宮這種女人是不會做的，但哪怕是他，也是在趙佶提到王貴妃的時候，通過王貴妃的反應，感覺其中必有蹊蹺。

    趙佶寥寥數(shù)語，沈約隨即想到——王貴妃只是要爭奪皇后之位？恐怕不盡然。鄭皇后看起來將后宮失母的孩子多籠在身邊，一則顯慈，二則是為了地位的鞏固。王貴妃要發(fā)難奪得皇后之位，必須要有個本錢。

    那就是王貴妃如今一定要有在趙佶面前受寵的親生兒子。

    果然，趙佶隨即道，“王貴妃，你不止想要皇后之位的?！?/br>
    他的稱呼絕非恩愛夫妻間的稱呼，王貴妃聞言更是顫栗。

    “朕近年來對楷兒疼愛有加，也助長了你的野心?！?/br>
    趙佶一針見血道，“楷兒是你所生，皇后不過是桓兒的養(yǎng)母，你覺得可以先奪皇后之位，再重立太子。”

    這涉及到趙楷、趙桓的皇位之爭？！沈約明白過來，可也詫異趙佶的判斷準確。

    對他沈約來說，看出這點并不難，但對一個整日不理朝政的人，看出這些絕非容易的事情。

    王貴妃跪地道，“圣上明鑒，妾身絕無此意?！?/br>
    她無論有沒有這個意思，此時此刻看出趙佶的蕭殺，為求自保，也一定要做個聲明。

    “真的？”趙佶再次反問。

    王貴妃知道危機當頭，咬牙道，“妾身絕無奪得皇后之位、想讓楷兒成為太子的心思，若違此言，不得好死！”

    眾妃嬪顫栗不能言語。

    她們見過趙佶的太多荒唐，但頭一次見到趙佶真正的天子之威，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趙佶驀地笑笑，“貴妃沒有這個心思再好不過。那王月宮……”

    王貴妃隨即道，“我等只是覺得沈……先生入宮，處處透著古怪，這才私下議論。賢妃說圣上鬼迷心竅。”

    王月宮駭然，叫道：“貴妃娘娘……”

    王貴妃久在趙佶身邊，如何不知道趙佶的性格——趙佶雖然糊涂，但疑心一起，犯錯之人若是執(zhí)意頑抗，絕對是死路一條。

    出賣別人，主動認錯，是她王貴妃的唯一道路。

    “賢妃還說，圣上不但鬼迷心竅，哪怕皇后亦是不識大體，難當六宮之主?！?/br>
    王貴妃揭發(fā)道，“賢妃蠱惑妾身，說妾身才應該當上皇后?！?/br>
    沈約暗想比起王貴妃，王月宮看起來還是個雛兒，可這種情況又是屢見不鮮，王月宮很難有機會當皇后，為求高枝，巴結(jié)王貴妃說出這話兒絲毫不出奇。

    王月宮臉色慘白，這的確是她說過的話，聽貴妃揭發(fā)，一時間方寸大亂，無法回應。

    王貴妃斬盡殺絕道，“圣上曾說過，誰都會有貪婪享樂之心，妾身聽到賢妃的言語，的確很是心動。但妾身可以對天發(fā)誓，絕對沒有做任何不利皇后、圣上的舉動?！?/br>
    一指王月宮，王貴妃不留情面道，“妾身也著實沒有想到過，王月宮如此膽大妄為，唆使沂王挑釁沈先生。妾身方才未將實情稟告，請圣上責罰?！闭f著叩首在地。

    可如此一來，她的罪名自然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所有的罪名，都壓到王月宮和沂王的身上。

    王月宮當然明白這點，幾乎嚎叫道，“圣上，愕兒還是個孩子，絕對無心之過，他只是太愛惜圣上賞賜之物，這才行為有所不當，請圣上寬恕?！?/br>
    趙佶冷冷道，“只是無心之過？你王月宮真以為在后宮可以只手遮天嗎？”一擺手，有侍衛(wèi)推幾人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