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那一刻，終于有了詩盈的影子。

    這是一個實驗？

    天柱山的那些人如同暖玉般做個實驗？

    只是暖玉是在兩個世界、相同的你之間進行記憶共享，而蕭楚那些人，卻通過科技手段，將十數(shù)年后發(fā)生的事情，灌入當事人的記憶中？

    記憶倒流？

    一個人知道自己人生的走向后，會不會重新選擇另外一種人生？

    很符合太多現(xiàn)代人的心理。

    現(xiàn)代人不是想著失敗后，有感韶華已過，幻想著重新來過再奮斗一下？

    蕭楚那些人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夢想，終于完成了人生的重新再來？

    沈約剎那間，想到極多的事情。

    賽月卻只是看著沈約的一張臉，她伸出小手，黑暗中，似想摸摸沈約的臉龐，可終于忍住。

    “說的人多了，我就覺得我可能真的病了。”

    賽月低語道，“我決定忘記這個夢，可是……”她欲言又止。

    林靈素追問道，“可是什么？”

    賽月不滿道，“關你什么事？你又不懂，瞎問什么！”

    林靈素冷笑道，“我比你懂的要多?！?/br>
    賽月怔了下，“你胡說！”

    林靈素反駁道，“你這個小丫頭又知道什么？你肯定覺得夢很古怪，也不真實，卻不知道……”他沒說下去。

    沈約開口道，“你知道什么？”

    林靈素猶豫片刻，“這就是南柯一夢，你們這些仙人制造的南柯一夢！”

    沈約心中微動。

    他當然知道南柯一夢的典故。

    根據(jù)典故所言，古人淳于棼在槐樹下睡覺，夢見到了大槐安國，得國王賞識，娶了公主，官至南柯太守，享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后來卻因戰(zhàn)事受挫，失去國王的信任，再成凡人。

    一夢醒后，淳于棼才發(fā)現(xiàn)數(shù)十年的光陰不過是在槐樹下做的一個夢，而所謂的大槐安國，很可能就是槐樹下的螞蟻窩。

    在很多人想來，這個故事的寓意是——若是所有人知道不但苦難如夢，哪怕享樂亦如夢，說不定會重新認識貪嗔癡，改專注去做點兒別的有意義的事情。

    南柯一夢本來是個傳說，但林靈素居然說——南柯一夢是蕭楚他們造出來的？

    林靈素究竟還知道多少？他和蕭楚他們究竟有什么交集？

    沈約故作了然，微笑道：“看起來你知道的真不少?！?/br>
    林靈素卻是重重的嘆口氣，“但我知道的似乎又晚了很多?！焙苁菬崆械恼Z氣，林靈素道，“沈約，我還有機會嗎？”

    你有機會做什么？

    成仙？

    沈約內(nèi)心嘀咕，并不反問，只是道：“朝聞道、夕死可矣?！?/br>
    這像是個古代的雞湯，但對修行者來說，卻絕對是個醒心良藥。

    在修行理論中，對你自身而言，你人生中哪怕有一刻的絕對清醒，就遠比渾渾噩噩的一生，要有用的多！

    時間數(shù)量并不重要，質(zhì)量才至關重要。

    黑暗中的林靈素聽聞沈約所言，卻如醍醐灌頂般，喃喃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朝聞道、夕死可矣！”

    然后他長吁一口氣，慨然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賽月心道，你這個臭道士究竟明白了什么？可見沈約很是留意的樣子，終于沒有多話。

    可林靈素隨即做了個賽月沒有想到的舉動。

    林靈素跪了下來。

    黑暗中，林靈素跪向沈約，顫聲道，“林靈素駑鈍，始終不知仙人的指點之意，今日頓悟，只請沈……仙人，指點生死迷津！”

    黑暗靜。

    賽月驚。

    她著實沒有想到堂堂神霄派話事人，皇帝冊封的通真達靈先生，居然會向沈約跪了下來。

    沈約竟然還很冷靜。

    從綜合因素分析，林靈素這一跪，真有頓悟之意。

    修行人中的跪拜，并非要顯旁人的尊貴，用意是去除自身的傲慢之心。

    不可一世的林靈素簡單的一跪，對林靈素本人而言，絕對是個重大的轉(zhuǎn)變。

    “你連太子都不跪的?！辟愒虏挥傻谜f了句。

    林靈素跪倒在地，言語平靜，“太子趙桓，不值得本道一跪！”

    沈約沉默片刻，“將你遇到蕭楚的事情，說與我聽！”

    方才他推測林靈素遇到的或是都子俊，或是蕭楚，可如今卻肯定林靈素遇到的應是蕭楚。

    原因無它，都子俊會加強世人的偏激，蕭楚卻極有可能感化林靈素。

    要感化，靠的不是手段，而是真正廣博的胸懷。

    果然如沈約所料，林靈素立即道，“沈仙人和蕭仙人是什么關系？”

    沈約淡淡道，“仙人之間，交情自然比君子更淡，我和蕭楚不過一面之緣?！彪S即道，“可法無高下，悟者真達。生死迷津不在我手，而在你心?！?/br>
    他并非故弄玄虛，而是真心傳授。

    事實上，佛經(jīng)千萬，核心無非般若悟心而已。

    何為般若？般若就是智慧之意。

    何為悟心？勤修見證本性罷了。

    諸多佛經(jīng)不過是對不同層次的人做的啟蒙教程，可你若是五蘊不遮，心性至純，不用太多佛經(jīng)言語，甚至可以自悟。

    不然六祖惠能也不會聽金剛經(jīng)一言“心無所住而生其心”而頓悟。

    但你若貪嗔癡三毒厚重，哪怕佛經(jīng)千萬，也難以救你于水火。

    老子正是有感于此，這才留言后世——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林靈素沉吟片刻，“當年蕭神仙也說過類似的言語，可本道實在駑鈍，迄今仍不懂沈仙人所言?！?/br>
    沈約笑笑，“不懂無妨。只要你肯痛下決心，終強于渾渾噩噩的死去?！?/br>
    林靈素身軀微顫，“我大限將至了嗎？”

    沈約微有揚眉，“蕭楚說你大限將至了？”

    林靈素澀然，終于道，“當年我轉(zhuǎn)為道人后，發(fā)狠立誓，想要成為人上人，可始終還是徘徊在底層。絕望之際，本想投江自盡?？墒捪扇送蝗怀霈F(xiàn)在我面前。他手上拿著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其上有光彩流轉(zhuǎn)……”

    第1582節(jié) 傳授法術(shù)

    鬼在人心，神亦如此。

    沈約聽林靈素所言，意識到蕭楚手上拿的可能是個高科技儀器，但科技儀器落在多數(shù)古人眼中，那就是神器。

    現(xiàn)代人也不一樣？看到不理解的事情，推之神鬼所為。

    林靈素繼續(xù)道，“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叫蕭楚，可知道他是個仙人，就和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仙人般?！?/br>
    沈約微有揚眉，倒沒想到林靈素會如此高看他，“為什么？”

    林靈素猶豫了下，“我不是個修仙的人，我是個俗人，一個俗到爛透的世人?！?/br>
    沈約微有意外，在神霄殿內(nèi)，他就聽到了林靈素對佛道的批評，沒想到這家伙狠起來，連自己也批的。

    當然，這種自我批評很正確。

    “真正的仙人，不僅應該是有神通的，還是仁慈寬容的。”

    林靈素喃喃道，“我自幼的時候，就聽佛、道的道理，佛講慈悲為懷，道講無為寡欲。無為為真為，寡欲為去毒，一個不染世俗丑陋、慈悲面對世人的人，才能算得上仙人?！?/br>
    沈約雖不認可林靈素的為人，但發(fā)現(xiàn)這人的見解卻絕不簡單。

    林靈素有悟性！

    但有悟性，不去修持，其實等同于白費。

    道家的無為和釋家的空一樣，都被太多人認為是什么都不做，可無為之境本來就是專心為之的境界，專心之事，如何能叫做什么都不做呢？

    林靈素說無為乃真為的話語，絕對見識不淺。

    蕭楚是不是看中了林靈素的悟性，這才來到林靈素的面前？

    沈約沉吟間，林靈素喃喃又道，“從這點來看，你很像仙人，你不僅有神通，面對我的時候，不因我的地位阿諛奉承，也不因我的丑陋而深惡痛絕，你真正能胸懷一切?！?/br>
    賽月暗想——你的意思是，對你好的才是仙人嗎？

    沈約微笑道，“我不是仙人?！彼皇侵t虛，而是真的這么認為。

    林靈素緩緩道，“你這么說，倒讓我更加覺得你是個仙人。佛祖曾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佛不著相，真正的仙人，也不應該著相的，仙人，佛之類的稱呼，不過是個讓世俗理解的稱謂而已。”

    沈約微有詫異的看著林靈素，黑暗中，他發(fā)現(xiàn)林靈素的目光居然清澈了很多。

    林靈素真正的走向了頓悟之路？

    或許這人真如他自身所言，不是在毀佛，而是想要真正重立在世俗人眼中的佛之本意？

    “張繼先雖有神通，可我卻不認為他是仙人?！?/br>
    林靈素喃喃又道，“因為他并不慈悲?！?/br>
    “張繼先是誰？”沈約問話的時候，腦海中閃過由于因緣石的奇異而看到的那個道人。

    那個道人就是張繼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