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晟凝聲道：“因?yàn)槭聦?shí)如此，年初時(shí)，你本來早就準(zhǔn)備妥當(dāng)，朕只要昏迷，你就會(huì)掌控宮中?？呻奁孥E般的病危轉(zhuǎn)安，你終究不敢造次，打消了造反殺朕之心?！?/br>
    完顏?zhàn)诤矡o法回應(yīng)。

    他那時(shí)的確有這般心理，可他不能承認(rèn)，也無法否認(rèn)。

    皇帝既然心如明鏡，他辯解又有何用？

    “今晚……你一樣有了謀篡之心，更是付諸行動(dòng)。”

    完顏晟波瀾不驚道：“你在宗磐身邊安插了你的心腹移剌保，企圖借刀殺人。宮中雖是朕的禁軍，可方才縛住韓丞相的人，自然是你收買的手下?！?/br>
    方才帶頭抓住韓企先的禁軍勃然變色，倏然向外奔去。

    計(jì)劃敗落，謀逆之罪，非同等閑。

    完顏?zhàn)诤苍缇蜔o法依靠，那禁軍知道自己逃出乾元殿，以他對(duì)宮中路徑的熟悉，還能有活命的一絲機(jī)會(huì)。

    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是自己，也用盡了全力。

    逃命的人自然跑得快。

    那禁軍既然被完顏?zhàn)诤彩召I，自然權(quán)利不小、武功不差，是以那人逃起命來看起來像風(fēng)一樣。

    比風(fēng)更快的卻是一道閃電。

    明亮的燈光下，乾元殿內(nèi)有一道黑色的閃電射出，正中逃命禁軍的背心。

    閃電刺入那禁軍的后背，透過那禁軍的胸前，竟將那禁軍釘在當(dāng)場(chǎng)！

    黑色閃電是根長戟。

    完顏晟殿前的金甲護(hù)衛(wèi)有一人揮動(dòng)手臂，擲出手中長戟，將逃命的禁軍誅殺當(dāng)場(chǎng)。

    鮮血順著戟桿流淌而下，垂落地下……

    滴滴答答！

    血滴的聲響如驚雷般回蕩在完顏?zhàn)诤驳亩叄屗蛔兩?/br>
    不久前，他還覺得最少有九成勝算。

    他完顏?zhàn)诤策@一生，沒有絲毫把握的事情也曾做過，有九成勝算的事情，若不搏一下，豈不是終身憾事？

    可他驀地發(fā)現(xiàn)，他一分把握都無。

    但眼下的情況又和以往不同，他以前沒什么可失去的，但如今……

    完顏晟淡然的看著完顏?zhàn)诤玻肮瘸嗖焐頌榻姼苯y(tǒng)領(lǐng)，他若不是知道事情敗露，也不會(huì)逃的，是不是？”

    第1419節(jié) 逆天改命

    完顏?zhàn)诤矡o言以對(duì)。

    若非犯了必死之罪，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又怎么會(huì)在大殿之上，公然逃命？

    谷赤察犯了什么罪？

    他完顏?zhàn)诤膊挥谜f，在很多人眼中，事實(shí)早就清楚明了。

    “你收買不了統(tǒng)領(lǐng)烏皮，于是收買了谷赤察，然后讓谷赤察對(duì)烏皮下手?！?/br>
    完顏晟像是洞察一切，“有谷赤察呼應(yīng)，移剌保算計(jì)，再加上宗干之力，合剌的合法繼承之名，你覺得只要我不能出現(xiàn)，宮中的一切已盡在你的掌控之中。是以你才敢大模大樣的入宮，擒住一直代替朕處理政事、留在宮中的韓企先，然后借關(guān)切之名，搜尋我的下落……”

    “是誰？”完顏?zhàn)诤餐蝗慌鹨宦暋?/br>
    他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處于無力之中，若再不呼喊，他只怕自己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你覺得呢？”完顏晟反問道。

    完顏?zhàn)诤才溃骸巴觐佅Ｒ憬o我滾出來？”

    楊幺亦是如此猜想。

    若非完顏希尹，誰能將完顏?zhàn)诤驳拿苤\如此清晰的透露給完顏晟？

    可完顏希尹為什么這么做？

    沈約腦海中卻閃過一個(gè)白發(fā)蒼蒼的面容，內(nèi)心悸動(dòng)。

    背叛的不像是完顏希尹！

    完顏晟故意不說，就是想借此打擊完顏?zhàn)诤病?/br>
    一個(gè)人若是信心全失，那和死了差不多，也絕對(duì)再做不了什么。

    完顏晟笑了起來，“宗翰，你不想辯解了嗎？”

    完顏?zhàn)诤埠粑种?，如同困獸般，他看向完顏?zhàn)诟桑觐佔(zhàn)诟蓞s未看他。

    “你想拖宗干下水嗎？”完顏晟略帶嘲弄道，“以前的宗翰，素來都是一肩承擔(dān)所有的事情，如今連這點(diǎn)cao守都無法遵行了嗎？”

    完顏?zhàn)诤差~頭汗珠雖落，卻突然挺直了腰板，“吳乞買，你贏了?！?/br>
    完顏晟瞇起眼睛。

    吳乞買是他在女真族人中的名字。

    他自然看出完顏?zhàn)诤灿辛朔磽糁狻?/br>
    一場(chǎng)驚心動(dòng)魄的謀反被他完顏晟悄無聲息的化解，如今大局已定，是什么給了完顏?zhàn)诤卜磽舻挠職狻?/br>
    “但你還不會(huì)對(duì)我動(dòng)手的，是不是？”完顏?zhàn)诤卜磫柕馈?/br>
    完顏晟微笑道：“事情開始有趣了。宗翰，你又變回從前的模樣了。”

    方才的他神色始終淡漠，無被叛變的震怒，無被謀反的心驚，因?yàn)橐磺芯谒恼瓶刂?，可到如今，他的笑容中卻有了警惕之意。

    完顏?zhàn)诤踩斡深~頭的汗水滴落，但目光卻有了咄咄之意，“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其實(shí)不對(duì)的。”

    眾人一怔，不想完顏?zhàn)诤策@時(shí)候會(huì)說出這么一句話。

    沈約心道——完顏?zhàn)诤沧詈蟮木让静菥褪窍惆屠?，他亦?zhǔn)備拿此一搏。

    完顏晟悠然道：“為什么說不對(duì)呢？”

    完顏?zhàn)诤簿従彽溃骸耙驗(yàn)橛行┤丝梢阅嫣旄拿?，比如說皇帝?！?/br>
    “逆天改命”四字一出，完顏晟緩緩坐了下來，保持微笑道：“說下去。”

    完顏?zhàn)诤惨姞?，立即道：“皇帝說我半年前，就想反叛，宗翰想說的是——那時(shí)候宗翰進(jìn)入宮中，掌控大局，只怕皇帝驀地崩殂，大金群龍無首，反倒對(duì)女真人不利?！?/br>
    楊幺暗道，能將搶班奪權(quán)說的如此大義凜然，你完顏?zhàn)诤惨埠苡心芰Α?/br>
    完顏晟以手支頷，微笑不減，竟像很有興趣的模樣。

    完顏?zhàn)诤惭鼦U益發(fā)的挺直，“但皇帝奇跡般好轉(zhuǎn)，讓女真人感慨蒼天有眼，眷顧大金?？呻S即宗翰卻聽到宮中流傳出另外一種說法，那就是……”

    他看向一旁仍舊不安的韓企先，緩緩道：“韓丞相，有傳言說皇帝和地獄之主酆都判官做了個(gè)交易，皇帝以女真人的全部性命交付給酆都判官，來換取自己的長生不死。”

    眾人大驚。

    完顏?zhàn)诟?、合剌均是霍然望向完顏晟，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顯然不知此事。

    哪怕沈約都有些意外，不想竟有這等變數(shù)。

    韓企先垂頭不語。

    完顏?zhàn)诤矃s是咄咄道：“韓丞相素來不屑謠言、不說謊言，今日避而不答，可是早知道事實(shí)如此嗎？”

    韓企先不安之意更濃。

    完顏?zhàn)诤搽S即望向金帝，厲聲道：“如今女真只有五個(gè)勃極烈幸存，眼下均在宮中，請(qǐng)皇帝看在祖宗法度的份上，給我等一個(gè)明確的回答，這傳言是否真有其事？”

    哪怕完顏?zhàn)谂鸵嗍强聪蚋赣H，自然也不知此事。

    沈約卻注意到一個(gè)細(xì)節(jié)，昃勃極烈蒲家奴垂下了頭。

    昃勃極烈類似女真人巫師一職，他最可能知道完顏晟的計(jì)劃。

    完顏晟笑容早斂，輕嘆道：“宗翰，你走錯(cuò)路了?！?/br>
    “走錯(cuò)路的恐怕是皇帝！”

    完顏?zhàn)诤苍俨煌俗?，“如果傳言是真，那為了全女真人的性命，宗翰做的事情并不是背叛，而是拯救。?/br>
    眾人面面相覷。

    完顏晟淡然道：“你覺得這有可能嗎？我如何將全體女真人的性命交到閻王的手上？”

    完顏?zhàn)诤参呻S即道：“宗翰亦是不信，是以開始暗中打聽此事。”

    略有沉吟，完顏?zhàn)诤部聪蛏蚣s，突然道：“沈先生自然知道靖康一戰(zhàn)？”

    沈約心道你需要個(gè)捧哏的嗎？

    不過還是微微點(diǎn)頭，沈約一口就說到點(diǎn)子上，“靖康一戰(zhàn)有何異常？”

    六甲神兵！

    泥馬渡江！

    趙佶在尋找琴棋書畫，趙構(gòu)亦是苦苦找尋神仙所在……

    隨即想到了一點(diǎn)，沈約試探道：“右勃極烈的意思是……”看著完顏?zhàn)诤矟M是期盼的目光，沈約終于道：“第一個(gè)和酆都判官定下契約的皇帝是趙佶嗎？”

    一言落，完顏晟眼中寒光閃爍。

    自從到了這里，詩盈就始終沉默無言，似在竭力思索什么，聽到父親之名，嬌軀微顫，扭頭看來。

    完顏?zhàn)诤布?dòng)道：“不錯(cuò)，正是如此！”

    楊幺詫異非常，他不能肯定沈約說的酆都判官，是否就是他遇到的那個(gè)。

    如果沈約說的酆都判官，就是水寨的那個(gè)判官，那酆都判官未免太過神通廣大了吧？

    完顏?zhàn)谂屠湫Φ溃骸澳阌X得誰會(huì)信你……你……”

    “閉嘴！”

    發(fā)聲呵斥的竟然是完顏晟，嚇得兒子一哆嗦后，完顏晟隨即瞇眼看著完顏?zhàn)谂?，緩緩道：“宗翰果然還是宗翰，說下去?！?/br>
    他著實(shí)很有興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