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警戒 第931節(jié)
看向沈約,詩盈輕聲道:“但張先生卻教了詩盈一曲高山流水。對詩盈提及,彈詞曲時需要有沐浴齋戒之心,才能讓琴發(fā)正音。這和沈先生教我的方法,其實大同小異。” 楊幺突然道:“但你在未得沈先生傳授前,并無法讓琴發(fā)正音?!?/br> 詩盈解釋道:“當(dāng)初在宮中,詩盈的確可讓九霄環(huán)佩奏出美妙的樂聲,因為那時靜心并不為難,到北方后,詩盈顛沛流離、朝不保夕,整日誠惶誠恐,再無法到達宮中的境界。詩盈如今才明白,要琴發(fā)正音,需要自身先到達一種境地?!?/br> 楊幺點頭道,“原來如此?!?/br> 凝望沈約,詩盈柔聲道:“詩盈很是感激先生,因為見到了先生,在先生身旁,聽先生講解方法,詩盈才又一次領(lǐng)悟到當(dāng)初之境。” 晴兒故作擔(dān)憂道,“公主,如果沈先生不在,完顏宗翰又讓你彈琴,那可怎么辦?”她自然是想激發(fā)沈約的男人本性,更希望沈約能有所承諾。 沈約不發(fā)一言。 詩盈垂下頭來,半晌才道:“沈先生不是叮囑我勤加習(xí)練嗎?” 當(dāng)初她聽到沈約的叮囑,頗有心暖,如今才感覺,沈約是在隱約的告訴她——終究還是要分別的,她還是要靠自己。 一念及此,詩盈鼻梁酸楚,強忍住淚水,心中在想——張先生當(dāng)年不亦是如此心意? 淚水落到地上,悄無聲息。 半晌,詩盈低頭道:“彈奏九霄環(huán)佩后,詩盈決定履行承諾,將張先生的畫圖呈給家父,可張先生卻說要走了。” 沈約微有揚眉,心想蕭楚進宮的目的更像是獻圖和呈琴。 楊幺喃喃道:“咄咄怪事,若張擇端知道琴畫是前往什么鬼香巴拉的關(guān)鍵,應(yīng)該想方設(shè)法的占為已有才對,為什么要將秘密告訴別人?” 詩盈怔住。 她以往都覺得學(xué)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是絲毫不錯的,因此對張擇端的用意并未多想。如今聽楊幺提及,這才發(fā)現(xiàn)問題多多。張擇端不求名、不求利,就是向父親獻上琴畫,然后不知所蹤,實在是怪事。 片刻后,詩盈才道:“詩盈當(dāng)下就急了,說只要詩盈向父親呈上畫作,以張先生的才能,要取得功名絕不算難。張先生卻只是笑笑,叮囑詩盈要勤加習(xí)練那首高山流水,莫要生疏了心境……” 說到這里,詩盈又是一怔,只因感覺張擇端說的話和沈約如出一轍。強忍淚水,詩盈接著道:“隨后張先生就吟了那首詩?!?/br> 頓了片刻,詩盈喃喃道:“與君相遇知何處,兩葉浮萍大海中……” 她雖是公主,可好學(xué)習(xí),精熟琴棋書畫,當(dāng)初只知道這是白居易回摯友的一首詩,如今顛破流離,這才明白詩中真意。 大海浮萍,蒼茫一聚,再想相遇,那真是千難萬難。 這時華燈初上,詩盈望著眼前的沈約,暗想恐怕正應(yīng)了高僧所言的“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一念及此,詩盈悲從心來,無可斷絕。 第1398節(jié) 黃庭經(jīng) 晴兒點亮了堂中的紗燈,卻看到公主凄婉的模樣,只想說些什么,可話語哽咽在嗓間,無法出聲。 這些年來,她們遭受了太多的苦難,知道人微言輕的道理。 公主能如何? 哪怕曾經(jīng)的皇帝,不也是仰人鼻息的度日,活得屈辱不堪? 很多事情,幫手并非責(zé)任,而是權(quán)利,她們一介弱女子,能要求別人什么? 沈約喃喃道:“難道說……張擇端有意讓……令尊尋找香巴拉嗎?” 這是最有可能的猜想。 詩盈緩緩搖頭,“當(dāng)初張先生并未立即離去,詩盈以為他在等待消息,于是興匆匆的將畫作呈現(xiàn)給家父。” 沈約想起一事,“那時圖畫可有題目?” 詩盈搖搖頭,肯定道:“沒有,題目是家父所書?!?/br> 沈約揚眉道:“你可明白……”他沒有問下去,因為他從詩盈臉上看到了答案。 詩盈果然澀然道:“今日聽先生和金人所言,詩盈才知道這題目大有深意的?!?/br> 默然片刻,詩盈繼續(xù)道:“家父看了張先生的那幅畫,沉吟了許久,這才道——畫的不錯,然后讓詩盈退下?!?/br> 沈約暗自詫異,心道自己難道猜錯了?宋徽宗并不知道香巴拉一事?不然何以對那幅畫無動于衷? 詩盈隨即道:“詩盈看家父很有些不悅的模樣,也不問畫畫的是誰,已知道父親不喜歡這幅畫,可還想為張先生爭取,于是說作畫之人畫工雖不如家父,可也是難得的工筆??墒恰腋竻s淡笑道——最難得的是他的苦心?!?/br> 沈約沉吟道:“這么看來,令尊是看出畫中的勸誡之意了?” 詩盈輕嘆一聲,“今日若非聽先生談?wù)?,詩盈還真不知道畫中有這多的隱喻?!?/br> 蹙著眉頭,詩盈道:“當(dāng)年詩盈卻是看不出畫中曲意,可見父親的表情,感覺他對畫很不欣賞,也不敢追問??蛇@時候蔡宰相突然來了?!?/br> 沈約問了句,“蔡京?”他想說的是、詩盈突然提及到蔡京,恐怕另有波折。 詩盈點點頭,“是的,就是蔡京。他雖是宰相,卻只是因為書法頗得家父欣賞,為人卻是不值得稱道。” 晴兒怨恨的說了句,“要不都叫他六賊之首呢?!?/br> 詩盈心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父親和賊人混在一起,也不見得好到哪里。 以往的日子,父親在她心目中無疑是偉岸高大、不怒自威的,可經(jīng)歷這些磨難,對于父親的看法,她自然也有改變。 “蔡京對家父說——要尋的東西有了眉目?!?/br> 詩盈回憶道:“那時候家父愛好奇石,弄出了什么花石綱,蔡京為了討好家父,竭力收集天下的奇石獻給家父,博得家父的喜歡。我以為蔡京又找到了什么奇特的石頭,見他不再說下去,本想離開,家父卻說——吾兒天真,不必防她。” 說到這里,淚水不由浮上詩盈的眼眶。 沈約見狀,心道無論如何,趙佶總是詩盈的父親,這骨rou之親,還是讓詩盈無法忘懷。 詩盈默然片刻,終于又道:“然后詩盈就聽蔡京說——琴畫書棋中的書找到了?!?/br> 楊幺微有振作,暗想這女人說了許久,終于說點兒有用的事情了。 沈約微有揚眉,暗想宋徽宗果然也在找香巴拉! 宋徽宗自號教主道君皇帝,推崇道家,但道家講究無為、清心寡欲,趙佶子女成群,窮奢極欲,自然和修道之人這些舉止扯不上邊,那趙佶極力的宣揚道教,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長生了。 “家父聽到蔡京所言,終于有了興趣,立即問道,在何處?” 詩盈回憶這些事情,略有厭惡,可見沈約聽的全神貫注,知道這些事情對他有用,仍舊仔細道:“蔡京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那書的封面上寫著《黃庭經(jīng)》三字?!?/br> 沈約皺下眉頭。 他雖不是輔佐梁武帝的那個沈約,但在佛道兩方面的知識著實淵博,這是得益于他師父的教導(dǎo)。 悟性雖然是老和尚,可絕不抱殘守缺,對天下之道皆有涉獵,沈約又知道萬法一同的道理,對道家的很多理論也著實有著深刻的認知。 《黃庭經(jīng)》又叫做《老子黃庭經(jīng)》。 顧名思義,這經(jīng)書就是老子所做,不過古人和如今的現(xiàn)代人沒什么不同,知道很多東西得有名才能有流量,有流量才可能流傳下去,因此古書多偽作,托圣賢之名得以流傳。 《黃庭經(jīng)》應(yīng)該不是老子所箸,但卻是修行極高的人所寫。《黃庭經(jīng)》分《黃庭外景玉經(jīng)》和《黃庭內(nèi)景玉經(jīng)》,兩晉時期,又有天師道祖師魏華存新增了《中景經(jīng)》。 “黃庭”兩字聽起來高深難明,但因為經(jīng)中將人體分為三丹田,又強調(diào)永持恬淡無欲,鞏固守一之法,實際上經(jīng)義和密宗觀想中脈法仿佛。 五行中,黃對應(yīng)土意,土在五行方位里屬中,庭為院庭,院庭乃空,是以“黃庭”兩字,本對應(yīng)中空之意。 在沈約看來,《黃庭經(jīng)》所講的修煉法門和密宗的中脈修持法很是相通,又可說是“止觀雙運”的另一種修煉法門。 但后人一心希望借此經(jīng)成仙,不知道其中至理,先存妄念去修,卻不除五蘊,越觀貪念反倒越重,就如同溝壑螻蟻,始終無法得見明朗的天空,是以能從經(jīng)中得道之人實屬鳳毛麟角。 宋徽宗尊崇道教,《黃庭經(jīng)》本應(yīng)是必備的枕邊之物,蔡京掏出一本《黃庭經(jīng)》,重視的絕非經(jīng)書內(nèi)容,而是經(jīng)書亦有琴、畫般的奇異。 沈約腦海中太多線索并進,得到一個結(jié)論,隨即想到——如何展現(xiàn)書中之奇?禪觀?蔡京書法高絕、人品卻是奇差,完全是被五蘊擺弄的可憐蟲。蔡京自然無法觀出書中之奇,那他如何確定那本《黃庭經(jīng)》就是“琴畫書棋”中的書呢? 詩盈不知道沈約剎那間思緒如網(wǎng),只是道:“詩盈聽到‘琴畫書棋’四字,立即想到張先生講的那個故事。家父對那本書翻來覆去,半晌才道,這本書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br> 就在這時,沈約臉色突變。 楊幺亦是霍然站起,注目杯中之酒。 詩盈只感覺地面驀地震顫,不由跌向了沈約。 第1399節(jié) 地震? 沈約心悸感突升。 在這種陌生且危機四伏的環(huán)境,他自然時刻戒備,可他的心悸卻不是因為敵人將至,而是一股好似來自地心的震動。 那種震動如同能動搖一人內(nèi)心最深處,但若非敏銳非常,卻又無法察覺。 沈約、楊幺先后察覺,楊幺注視杯中酒水,低喝道:“地震了?” 地面震顫這時才出,詩盈猝不及防,跌向了沈約。 沈約輕輕扶住詩盈的嬌軀。 晴兒亦是不由跌向楊幺,人在失衡狀態(tài),自然會去尋找附近可靠的依仗。楊幺看起來像個酒鬼,但終究還是個男人。 男人本應(yīng)在這種時候發(fā)揮作用。 楊幺卻已不見。 晴兒重重的跌在地上,暗里叫娘。 沈約輕輕的扶正詩盈,低聲道:“沒事吧?” 詩盈“嗯”了聲,一張臉早就紅赤如火,她驀入沈約懷中,自然而然,那一刻她內(nèi)心卻沒有覺得害怕,只感覺哪怕天塌下來亦是無妨。 一刻有如一生。 一生能有那一刻光陰,似也不算虛度。 等聽到沈約問話,詩盈這才從恍惚中清醒,一顆心不由怦怦大跳,半因地震、半因沈約。 沈約卻是注目門口的方向,混亂中,他清楚的看到楊幺沖出了大堂,只因擔(dān)憂堂中兩個女子的安危,這才沒有追隨。 堂外有喧囂聲,夾雜著馬嘶狗叫。 盞茶的功夫,楊幺這才回轉(zhuǎn),不等沈約發(fā)問,楊幺已道:“院外有好多兵士把守,也察覺到方才的異樣,他們對我雖然客氣,但不讓我離開,想必是完顏希尹的主意?!?/br> 沈約對附近有人把守并不意外,心想詩盈的高山流水一曲是激活琴、畫的關(guān)鍵,除了晴兒,這堂中的人都和長生地有關(guān),完顏宗翰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詩盈、沈約他們落在旁人的手上。 既然如此,派人把守反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詩盈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