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明白小明的意思，“是這樣的，一定要是清醒的人，才能抓住這個機會?；靵y的人，只有更加的混亂！”

    “的確如此?！?/br>
    小明贊同道：“在人臨終的時候，所有的感知都會放大七倍！”

    “七倍？”沈約問了句，他記得渡亡經也是類似的說法。

    小明點頭道：“根據我們的測算，是七倍。這就意味著，你臨終的那一刻，你如果是清醒就會有七倍的清醒，但你那時候如果是混亂的，就會有七倍的混亂?！?/br>
    他用了個“你”字。

    在很多人的交談中，直接說對方臨終本來有些忌諱的。

    但真正的修行者的目的就是要直面生死，絕不會回避死亡的問題。

    沈約略有訝異，他從未聽到有人將這個道理以如此精確的數(shù)據說出來。

    暖玉不也是一直在看數(shù)據說話。

    難道說……暖玉以前也是這里的精神師？

    念頭不過一閃，轉瞬無影，沈約沒有捕捉到小明刺探的痕跡。

    事實上，他在敘說的時候，一直在留意小明是否如初見那時的刺探，不過只有最初的時候，小明有過一次嘗試，在之后的時間，小明沒有對他有任何試探。

    完全是真誠的言論。

    “因此……”

    小明有些遺憾道：“世人哪怕有這個機會，但能抓住的人也實在不多。”

    搖了搖頭，小明補充道：“還是萬中無一。”

    很微小的概率。

    因為生前清醒的人就不多，能在那一刻保持清醒的更是鳳毛麟角。

    沈約清楚小明的意思——因為華夏數(shù)千年的習俗中，頭七、超度，為死者念經之類的習俗本意都是希望提醒臨終的人保持清醒！

    但流傳至今，本意卻被嚴重的歪曲，走向了截然相反、迷信的一面。

    就如心性被五蘊包圍一樣。

    迷信本來就有迷之相信之意。

    “我們對很多人進行了臨終實驗……”

    小明緩緩道：“根據我們的實驗數(shù)據，極少的人能抓住觀空的機會，而能清楚的回憶自己一生的人，其實也不多見?！?/br>
    這聽起來很玄，沈約卻知道小明絕非妄談。

    他們現(xiàn)在就是在跟蹤美杜莎的思想，在暗界，精神師跟蹤臨終之人的思想，絕非想象了，而是真實的存在。

    “大多數(shù)人因為人生本來就處于混亂中，因此雖有機會出現(xiàn)在面前，卻終究還是誤入歧途。”小明略有遺憾道。

    沈約亦輕嘆一口氣，“活的時候不清醒，怎么能指望死的時候清醒？修行本來就是去除迷霧，為了將清醒保持到最后的那一刻，然后在臨終的時候，通過證悟的法門，徹底的解脫出來！”

    “這是真諦。”

    小明贊同道：“古老修行的真諦就是如此，不過……”

    他微微搖頭，顯然是說知道真諦卻不去做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觀察影像的那幾人就是如此，但他沒有說下去，只是道：“從比率來講，能清醒的回憶自己生平的人已然不多，因此我很注重這個時刻。”

    默然片刻，小明解釋道：“我認為，這是一個人的人生，至關重要的時刻！”

    看著沈約，更像看著影像外的觀察者，小明微有期待道：“你開始回頭觀看自己人生的意義了，你就會有走另外一條路的可能！”

    “這也是你認真觀察美杜莎執(zhí)念的原因？”

    沈約也是說給觀察者在聽的，“你認為美杜莎已經在思考自己人生的意義，只要她能夠將這種思考深化下去，她就會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正確？從而做出正確的選擇？”

    高冷、李雅薇都是微有動容。

    第873節(jié) 難忘初見

    在小明和沈約交談的時候，李雅薇和審判官高冷都能認真的傾聽。

    但傾聽因為工作性質原因。

    她們知道精神師會進行思想搜尋，但她們不關心過程，更注重的是搜尋的結果，只有此時此刻，她們通過沈約的提醒，才算清楚小明的計劃。

    給美杜莎自省的機會，然后讓美杜莎吐露心聲、進而說出洲際想要知道的事情！

    這需要時間，但在小明眼中，這個時間是需要的，因此小明早早的提醒——我們總是太過匆忙，卻忘記了忙碌是為了什么。

    小蠻內心卻是有些奇怪——小明不像是說給沈約聽的，那小明難道是說給洲際官聽的嗎？

    “說對了！”

    小明得到沈約的答復，淡定道：“因此我們就要等下去，等到美杜莎天人之戰(zhàn)，看美杜莎善惡的念頭哪個會占據上風！”

    如果美杜莎惡的念頭占據上風呢？

    沈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李雅薇突然問道：“什么事情。”

    她面前空處有紅點閃爍，似乎提醒什么。

    “歌劇女王來了?！?/br>
    有聲音回復道，“按照洲際官的指令，我們已經允許她帶著人，進入飛船?！?/br>
    李雅薇起身向外走去。

    沈約周遭的景色再度變化，成形那一刻，他已經認出那是什么地方。

    “暗黑街！”沈約喃喃道。

    那是多年前的暗黑街，和如今的暗黑街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丑陋的胖子有個很大的優(yōu)勢，那就是看起來老的不快，窮困的建筑也是仿佛，似乎數(shù)十年還是會維持那種看似古樸的風范。

    人來人往，市井喧囂。

    沈約看到那街上的情況，突然有種錯覺——他在自己的那個世界，從未離開過。

    錯覺也是因為、無論科技如何發(fā)展，但人的稟性就是如此，終究會有等級差別，終究會有光鮮在白日，沉醉在夜晚。

    一個身材正點的女子正在一個攤位上端著啤酒之類的托盤穿梭在食客中，額頭稍顯汗水，笑容職業(yè)，不時的有人叫停那女人，接酒的時候，順便揩下那女子的油水。

    女子熟練的應對，偶爾蹙下眉頭，似乎狂蜂浪蝶中花兒的那一抹無人注意的嬌羞。

    是田妮兒！

    沈約暫時以田妮兒稱呼美杜莎，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此刻的美杜莎還是田妮兒的。

    殺了米店白老板的田妮兒來到了暗黑街，開始她成為美杜莎的旅程。

    沈約其實知道之后的大概經過，當初蛇廈一戰(zhàn)，他從方初意口中得到了美杜莎的一些發(fā)展經歷。

    曾是田妮兒的美杜莎在暗黑街碰到方初意結義七兄弟，因為被什么龍虎豹三兄弟的豹子羞辱，方初意為田妮兒出頭挨了一刀，之后田妮兒和七兄弟的老大葉畢落成親，葉畢落身死，美杜莎因為發(fā)展理念不和，開始鏟除元老，終于引發(fā)方初意的不滿和質疑。

    在沈約的觀念中，方初意不是背叛，他是初衷的維護者，而真正的背叛者是田妮兒。

    人生多是如此，窮能結義，富則分離。

    美杜莎的執(zhí)念落到了暗黑街，這說明這里有在她心中留下烙印的記憶——而烙印就是……

    沈約目光轉動，很快發(fā)現(xiàn)食攤的角落中坐著的一個人。

    那人正是方初意。

    方初意低著頭，并沒有如那些無聊的食客般、盯著女人的下身，他只是看著自己的酒杯。

    田妮兒游走在食客間，被一人捏下屁股的時候，已經順走了桌子上的一碟花生米，再經過一桌的時候，圍裙的口袋里面又多了兩個饅頭，看起來有些鼓起。

    有食客見到，哈哈笑道：“田妮兒，你的奶奶怎么掉下來了？”

    一堆人在笑。

    田妮兒回了句：“我奶奶早死了！”

    那食客調戲道：“是嗎？有機會讓我摸摸看？”

    他輕薄的話語自然引發(fā)周圍一堆食客起哄的笑。

    只有三人沒有笑。

    沈約和小明站在街上，如同游離在人群之外，二人只是平靜的看著場上發(fā)生的一切。

    二人的目光甚至帶著些憐憫。

    人生需要笑話，但你沉迷于笑話中，你本身也就是個笑話。

    方初意也沒有笑，他握著酒杯的手緊緊的，上面有青筋暴起，好像要將酒杯扔在那個食客的腦袋上。

    但他終究沒有出手。

    出手又能如何？

    你砸得了一人，又怎么砸得了環(huán)繞在你身邊、前仆后繼的惡俗？

    田妮兒走在食客間，似乎看了眼低頭的方初意，然后到了路邊，將那碟花生米和饅頭遞給了街邊的一個乞丐。

    乞丐如同死狗般的臥在地上，周身污穢不堪，看起來已經在等死。

    有時候，等死已經是某些人的最佳選擇。

    看到食物遞來的時候，乞丐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田妮兒的笑容，有晶瑩剔透的淚水流過了污穢的臉上。

    世人的身體內，總會有閃亮的存在。

    田妮兒將食物遞給了乞丐，然后將小碟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乞丐的面前……

    沈約看著田妮兒的舉動，突然想到——這時候的田妮兒，感覺面對的或許是奶奶吧。

    蛇廈時、方初意說的沒錯，這會兒的田妮兒雖是殺人犯，但她脫離了自己的那個圈子，內心還是潔白如玉。

    她仍舊向往著新的美好人生，她想要個美好的生活。

    潔白的心靈不是用白灰刷出來的。

    有愛，純潔終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