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他有什么不好？他比什么李繼業(yè)、甄金強上一百倍，我為什么不能嫁給他？”葉宣兒反問道。

    賀旺生反倒一滯，不想在這個問題討論下去，緩緩道：“沈約，你可知道老夫為何要將賀家很珍貴的一個特許通行賭在你的身上？”

    沈約想了想說道：“其實我到現(xiàn)在，仍不知道特許通行的含義?！?/br>
    賀旺生微感意外，“蔡夫人沒有對你說嗎？”

    “蔡夫人只是邀請我來，沒有言及具體時，就已出了意外。”沈約留意著賀旺生的表情。

    賀旺生眼皮似跳了下，穩(wěn)了穩(wěn)神色才道：“到這邊來，慢慢談?！?/br>
    他帶著沈約到了西邊靠墻的招待位置坐了下來，周圍的人見到賀旺生都紛紛點頭示意，對沈約報以好奇的目光。

    坐下來后，賀旺生就要去拿身前的茶壺，沈約已經(jīng)主動伸手拿起茶壺，為賀旺生倒了茶，見葉宣兒貼邊坐著，順便也給她倒了半杯。

    葉宣兒見狀，不由道：“喝的大紅袍又不是你家的，怎么倒這么少？我好渴。”

    沈約笑笑，給葉宣兒滿了茶杯，葉宣兒這才滿意的拿起來一飲而盡，高興道：“茶溫正好?！?/br>
    賀旺生輕嘆一口氣，輕輕抿了一口茶。

    “姨夫，你不用這么小氣?！?/br>
    葉宣兒忍不住道：“我就是喝了你一點茶，你至于這樣嗎？”

    “我一開始覺得你不應(yīng)該嫁給沈約?！?/br>
    賀旺生緩緩道：“我那是為你著想?？晌胰缃駞s又覺得，你不應(yīng)該嫁給沈約，這次卻是為沈約著想?！?/br>
    “為什么？”葉宣兒很是費解，感覺人老了，也就啰嗦了很多。

    “他這樣的一個人，應(yīng)該有個懂他的人在他身邊?！?/br>
    賀旺生喃喃道：“畢竟兩人在一起，是一生一世的事情?！?/br>
    “我怎么不懂他？”

    葉宣兒不滿道：“我對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

    賀旺生淡笑道：“你既然知道很多，那可知道他方才倒茶為何只給你倒了半杯？”

    葉宣兒怔了下，從未想到這里還有門道，想了想嘗試著說道：“他是想為你省點?！?/br>
    見賀旺生搖頭，葉宣兒再次道：“他看不起我？”

    賀旺生再次搖頭。

    葉宣兒眨眨眼，“他喜歡我？想借此向我求婚？”

    賀旺生哈哈笑了起來，“我看你真不知道?！?/br>
    話音停頓了會兒，賀旺生解釋道：“歷來禮節(jié)上都是酒滿茶淺。酒滿在古代碰杯的時候，會灑到對方杯中一些，有試毒的意思，不過如今的酒滿多是顯示好客的意思。而茶葉自古珍貴，需要慢慢品嘗，唯有有品位的人才能欣賞，倒茶清淺，是尊重對方。你連沈約行事的細枝末節(jié)都無法了解，談何懂他？更不要說嫁給他！”

    第485節(jié) 神準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看起來賀旺生卻有一定要將葉宣兒嫁人的念頭攪黃的想法。

    沈約察覺到了這點，反倒不急于澄清自己根本無意葉宣兒。

    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賀旺生雖是話里嘲諷葉宣兒，內(nèi)心卻是為葉宣兒著想。

    葉宣兒聽了賀旺生的解釋，嗤之以鼻道：“我還以為是個多大的事情。姨父，我感覺你人老了，思想也掉進故紙堆里面了?！?/br>
    賀旺生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在你的思想里，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才是最理想的婚姻?！?/br>
    葉宣兒搖了搖頭道：“可那反倒是我最不屑的婚姻?！?/br>
    賀旺生聞言連連搖頭，“對牛彈琴，對牛彈琴了。”

    葉宣兒認真的說道：“姨父，你覺得你是牛，還是我是牛呢？”

    賀旺生哭笑不得，看向沈約道：“你覺得呢？”

    在他想來，這是個很明顯的答案。

    沈約想了想笑道：“我感覺葉宣兒有想法，賀先生也是個能包容的人?！?/br>
    他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但在場的兩人聽了，內(nèi)心都挺舒服。

    “他既然這么說了，我很想聽聽宣兒你的高見。”賀旺生倒也不是死板的人，聽出沈約的言下之意——包容的人會讓別人發(fā)表意見的。

    葉宣兒抿了下嘴唇，“高見算不上，只能說是淺見。”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哦，你這么謙虛的時候，我這輩子倒是第一次見到?！辟R旺生無可奈何的搖頭笑道。

    “在姨父眼中，我連沈約的一個細節(jié)都不了解，談不上懂他，自然配不上他，更談何婚嫁，其實不然。！”

    葉宣兒侃侃而談道：“正如古人辯論的那般——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沈約露出略有些意外的表情，沒想到葉宣兒對這些文言居然張嘴就來。

    葉宣兒繼續(xù)道：“有人就會如姨父般反駁——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賀旺生正想這么反問，聞言反倒怔住。

    葉宣兒隨即又道：“但姨父可知，這世界為何科技越發(fā)展，世人反倒益發(fā)的迷惘嗎？”

    賀旺生露出迷茫的表情，似對葉宣兒所言很有感觸。

    “這是因為，現(xiàn)代人益發(fā)的糾結(jié)在細枝末節(jié)之上，卻沒有了仰望星空的勇氣?！?/br>
    葉宣兒敘說的時候，眸光閃亮，“一個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而要去仰望星空，就不應(yīng)該被泥沙羈絆?？墒聦崊s是，這世上沉溺在泥沙中的人多如恒沙，姨父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br>
    賀旺生微有動容。

    葉宣兒繼續(xù)說道：“在姨父眼中，舉案齊眉自然是最好的婚姻，但姨父只是遵從古人的范本，有沒有真正去想過舉案齊眉蘊含的痛苦？”

    賀旺生怔住，喃喃道：“痛苦？”

    “不錯，就是痛苦！”

    葉宣兒毫不猶豫道：“無論找個妻子，亦或是找個丈夫，都是希望找個今生永恒的伴侶、可以相濡以沫的前行，可夫妻之間，整天都要本著什么規(guī)矩，呈上個飯菜都要恭恭敬敬的，這不叫幸福，這叫大男人主義！”

    賀旺生連連搖頭，“胡鬧，胡鬧?！?/br>
    “但姨父心中卻知道，我這不是胡鬧的。”

    葉宣兒并不放棄道：“你找了姨媽，將姨媽訓(xùn)的很聽話，她了解你的一切脾氣，但你了解她嗎？”

    “我怎么不了解她？”

    賀旺生反駁道：“我和她結(jié)婚幾十年，怎么會不了解她？”

    “那好，你知道姨媽喜歡繪畫嗎？你知道姨媽以前的夢想是當個畫家嗎？你知道她不喜歡吃什么嗎？你知道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嗎？”

    葉宣兒一連數(shù)問，賀旺生一個也是回答不出。

    “姨父你對人所謂的了解，看起來也很膚淺。如果按照姨父方才的論點，姨父是不是也沒有資格娶姨媽呢？”

    葉宣兒句句要命，她姨媽離得遠，并沒有聽到，不然只怕早跑過來掐死她了！

    賀旺生只能低頭喝茶。

    “你當然覺得不對，因為你心中肯定在說，你娶姨媽，是她的高攀，為什么呢？”

    葉宣兒不等賀旺生回答，已經(jīng)替他回復(fù)道：“因為你有錢啊，在你們的眼中，有錢才是最大，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啊?！?/br>
    神色略有著不屑，葉宣兒反駁道：“如果有錢就好的話，那姨父方才談的什么格調(diào)、高雅、了解什么的不都是在放屁嗎？”

    賀旺生差點將茶水噴出來。

    沈約微笑不語，他倒對葉宣兒的觀念很是認可——這世上的真相不僅被虛偽所掩蓋，也被各種規(guī)矩遮掩。

    規(guī)矩都是為別人定的，輪到自身就是百般辯解。

    這本是人性的悲哀。

    葉宣兒執(zhí)著道：“姨父說的格調(diào)，看起來不都是有錢人才玩的游戲？這種游戲只會讓我反感，卻無法說服我去認可。你讓我認可，你說得到，就得做得到，你自己都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卻在宣揚的東西，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見賀旺生臉色不太好看，葉宣兒突然“噗哧”一笑，“姨父，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吧？”

    賀旺生哭笑不得，為了緩解尷尬，看向沈約說道：“這丫頭從小就這樣，腦袋里面總是有著……奇特的想法，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能有哪個男人會包容她?！?/br>
    “有啊，沈約不就在你面前嘛！”

    葉宣兒一指沈約道：“我是不太了解沈約的日常，我是比不上他的小節(jié)，但他不會介意別人的日常和小節(jié)，這就是他真正優(yōu)秀的地方。他是個真正能寬容、也能包容的男人！”

    沈約只能喝茶。

    葉宣兒接著說道：“我自知不是個注意小節(jié)的人，但我能從全局考慮問題，我在大事上能幫助他，我是陪他仰望星空的人……”

    賀旺生連連搖頭，喃喃道：“王婆賣瓜?！?/br>
    葉宣兒一番言論，總算報了姨父拆婚之仇，倒不介意姨父的諷刺，隨即拉攏姨父道：“沈約要不是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你怎么會做主將賀家特許給他呢？”

    賀旺生干咳了數(shù)聲，“我將特許給他不是因為你。”

    “那是因為什么？”葉宣兒悄然向沈約擠下眼睛。

    沈約微微一笑，只是慢悠悠的喝茶。

    賀旺生半晌才道：“你這么推許稱贊的男人，他難道自己猜不出來嗎？”

    鬼才知道？你這不是難為沈約嘛！

    葉宣兒心中嘟囔，才要辯駁，沈約已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賀旺生很有些意外的表情，端起茶杯，考驗道：“那說來聽聽?！?/br>
    沈約留意著賀旺生的細微動作，“賀先生應(yīng)該知道我和釋空高僧有關(guān)?！?/br>
    看到賀旺生端茶的手輕微的抖了下，沈約立即道：“是蔡夫人拜托賀先生請我的嗎？”

    葉宣兒眨眨眼睛，不明白沈約為何這么推測，但她看到賀旺生的表情，意識到沈約并沒有猜錯！

    良久，賀旺生才輕嘆道：“自古英雄出年少，我們……還是老了?！庇置蛄丝诓?，賀旺生不信反問道：“你怎么猜出來的？有人和你說了？”

    沈約笑了笑道：“沒人和我說，或者可以說，是賀老先生告訴我答案的。”

    賀旺生臉上露出不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