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沈約才詫異道：“高僧為何這般說？”

    釋空突然脫下了僧鞋，舉到了沈約的面前。

    沈約有些發(fā)怔，一時間不知道釋空的真正用意。

    那僧鞋看起來已穿了多年，鞋底斑駁，鞋面蔽舊，不過其上卻沒有什么異味。

    “這鞋子本是師尊所賜?！?/br>
    釋空平靜地說道：“老僧喜穿，并非是因為其上有什么虛無的法力，而是穿著這鞋子，就能時刻記得師尊的教誨，日夜修行不敢有絲毫懈怠，這本來也是修行的一個記念法門?！?/br>
    沈約有些茫然的點頭。

    釋空又道：“世上萬物不離成、住、壞、空四態(tài)，世事無常，亦本沒有永恒的存在。這鞋子也不例外。七年前這鞋子換過一次底，三年前、這鞋子又換過一次面。”

    沈約思索之際，聽釋空清晰道：“鞋子仍在，但在施主看來，這鞋子是否還是當年師尊所賜的那雙鞋呢？”

    臉上微有動容，沈約已經明白過來，“鞋子早非當年的那雙鞋，但在高僧心中，心意始終是如當年那般?！?/br>
    話音停頓了會兒，沈約不確定的說道：“高僧認為，我哪怕面貌、心法已變，可還有釋真的心性？”

    釋空盯著沈約的雙眼，緩緩點頭道：“不錯，你有釋真的心性。和我不過相見數日的光景，你對我的觀感已由警惕轉為融合，若非同門，你轉變的不會如此之快，老僧亦發(fā)現，你曾經失憶過?！?/br>
    沈約沉默未答時，釋空盯著沈約的雙眼道：“但無論釋真忘記了什么，憑釋真的修行，他若還能如你這般舉動，就不會忘記早融入他骨子里面的護念法門。一切都變，護念法門卻已融入心性，不會改變?！?/br>
    “護念法門？”沈約四字才出，突然感覺四周景色全改。

    火光起。

    景色幽。

    有凄厲的嚎叫聲響徹天地，與此同時，無數骷髏從火中冒出，排山倒海的向他涌了過來！

    第318節(jié) 兩個消息

    一念景改。

    本是有些柔和景調的房間突然變得如同煉獄一般！

    四周涌來的骷髏蜂擁而至，伸出枯骨雙臂，就要將沈約撕裂……

    沈約內心凜然。

    好在他在不久前才經歷過類似的場景，又一直琢磨著釋空所說的“護念法門”四字，在骷髏涌至的時刻，瞬間想到了當初的應對之法。

    物來則應，物去不留！

    八字倏出，如同晶瑩剔透的水晶雕刻般，成環(huán)形擋在他的四周。

    那些難以盡數的骷髏一遇到那八字，驀地碎裂，化作塵土般的散去，四周火光亦滅，房中又恢復當初的光景。

    臺燈一盞。

    燈光下，釋空和他面面而對。

    “阿彌陀佛?！贬尶针p手合十，念了句佛號。

    他每次念這句佛號的時候，都是為了平復心中的激動之意。

    沈約亦是心潮澎湃，聲音都有些嘶啞道：“高僧，釋真的護念法門是什么？”

    他瞬間明白了方才是怎么回事。

    釋空不憑什么科技儀器，也做到了類似暖玉完成的實驗。

    思想入侵！

    釋空方才不知用了什么心法，讓沈約腦海中幻想出地獄、枯骨的幻相，逼沈約在危機來臨的時刻腦海中顯現出不能遺忘的護念咒語！

    釋空凝望沈約良久，這才面帶凝重道：“釋真的護念法門是八字心語——物來則應，物去不留！這件事本只有三人知道，師尊，老僧還有釋真?！?/br>
    沈約早有預期，聞言還是怔在當場。

    他是釋真！

    他真的是釋空的師弟！

    但他的面容為何和釋真截然不同？

    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釋空憐憫的看著沈約，輕聲道：“《金剛經》有云——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塵世間修行法門萬千，根本卻不離‘善護念’三字。一入師門，護念第一，念在修行就在，能在最緊急的情況下還能護念之人，實則是經過了極為艱苦卓絕的修行?！?/br>
    輕嘆一聲，釋空緩緩道：“鞋底、鞋面都可換卻，唯獨常年修行的護念心語卻是無可替換?！?/br>
    “我……”沈約感覺嗓子都啞，千言萬語一時間無從說起。

    釋空卻慈祥的笑了起來，“老僧知曉施主肯定還有諸多疑惑，不過老僧能說的都已經說了?！?/br>
    “我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沈約心亂如麻道。

    釋空輕聲道：“那需要等施主回憶起往事時才能明了，不過萬事需待瓜熟蒂落，強扭的瓜終究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施主奔波許久，休息吧，善哉善哉?！?/br>
    他聲音轉為輕柔，言語落，沈約雙眼已閉，臉上的疑惑、焦慮之意已去。

    釋空臉上露出寬慰之意。

    ……

    等再睜開雙眼的時候，沈約驚覺晨光已入，而房中只剩下他一人。

    釋空已不知去向。

    霍然跳起，沈約沒想到釋空就這般無聲無息地離去，他才要向門前沖去，目光忽然落在桌案上的簽紙上。

    簽紙上寫著幾字。

    大雪山，見性峰！

    字跡隱有瘦金體的脈絡，極為遒勁有力。

    沈約望見，下意識的覺得這是釋空的留言，能寫出這種字體的和尚，應該很有文化修養(yǎng)。

    釋空是個有文化的和尚。

    想到這里的時候，沈約驀地發(fā)現，自己雖然聽釋空說了很多事情，但對釋空這個人的往事還是沒什么了解。

    釋空為何要留下這六個字？

    悟性一直等釋真回轉，目的只是想在圓寂前見釋真一面？還是另有交代？

    釋空沒有問沈約的護念心語是什么，但以釋空的睿智，從他的表情就應該猜得到。

    釋空聽從悟性囑咐來找釋真，既然知道沈約是釋真，為何沒有什么交代就走了，就留下了六個字？

    沈約望著簽紙上的六字，一時間很是費解。

    ——萬事需待瓜熟蒂落，強扭的瓜終究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在沈約盤坐入定前，釋空曾這么說過。

    或許在釋空的心中，沈約就是釋真，可沈約眼下終究還不是釋真。

    只有一個護念心語的沈約和釋真還差了很遠。

    釋真變成沈約，一定有極為曲折的經歷，既然如此，沈約變回釋真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釋空留言的意思或許是——直到沈約真正變成釋真的時候，就要前往大雪山見性峰？

    沈約正琢磨的時候，聽到門鈴聲傳來。

    開門一看，高潔就站在門前，“醒了？”

    我沒醒，難道是夜游站在你的面前？

    沈約回復了往日的思緒，知道高潔沒事不登三寶殿，亦知道高潔很是為難——高潔不想打擾他，可看起來事情一定要他經手。

    “什么事？”沈約直接問道。

    “兩個消息?！备邼嶕久嫉?。

    “都是壞的？”沈約反問道。

    高潔勉強笑道：“看來你沒少看網絡段子了?！?/br>
    “我不用看段子，我只要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

    沈約無奈的說道：“有很好的消息，不用像你這樣的臉色。”

    高潔不能不嘆服沈約觀察力的敏銳，四下看看，“都在等著你?！?/br>
    誰在等著我？

    沈約轉念間，只是道：“好的，帶我過去?！?/br>
    話音落，旁邊的房門突然開了，海明珠有些怯怯的打開房門道：“沈顧問……釋空高僧今晨通知我，說他走了。我這次沒有攔住他?！?/br>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攔不住一個要走的人?！?/br>
    沈約輕聲道：“他要走，沒人能留得住?！?/br>
    他感覺海明珠也在門后等了一些時候。

    驀地盯著海明珠，沈約出乎意料道：“你在前往普吉島之前已知道釋空這個人了？”

    海明珠不自然地低了下頭，小心翼翼的說道：“沈顧問，我不是有意瞞你。我一直想和你說這件事，可你看起來一直沒有空。你如今也不像有空的樣子，我沒機會和你說?！?/br>
    沈約看到海明珠有些焦急的樣子，苦笑道：“你猜對了，我的確很忙。你跟我來?！?/br>
    他這次沒有拋下海明珠。

    釋空沒有說清陳道行的事情，他希望海明珠能說清楚。

    高潔帶路，帶二人到了不遠的客房前，推開房門，里面只坐著一人。

    那人一絲不茍的模樣，清晨時分，頭發(fā)梳理的就如要赴華麗晚宴般。

    見沈約進來，那人起身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張揚，律師，負責金鑫的案子。沈先生恐怕還不知道我吧？”

    “我知道張律師。”沈約沉聲道：“張律師肯幫忙，我們一直記在心中?！?/br>
    張揚微有詫異，他聽過太多這樣的客套話，但這一次，他卻聽出沈約的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