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成今天見到闊別已久的親媽，終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白棠剖析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

    “我憑什么認(rèn)為自己可以養(yǎng)著她，就要把人束縛在家里呢？還說要給她養(yǎng)老。其實(shí)那會兒她還不到三十五，正是年輕的時候。要改嫁也是她的自由。我不該束縛她的自由。”

    白棠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語。

    剛結(jié)婚那會兒，何天成只說自己親媽改嫁了，現(xiàn)在住在海城。之后家里時不時會收到來自海城的包裹。除了這個外，就沒有什么接觸。

    沒想到里頭，還掩藏著這些事情。

    “大院的大媽，廠里的職工都有人說她不地道。就這樣拋下兒子改嫁。還有人跟我說，等她老了以后，絕對不給她養(yǎng)老，讓她后悔去。我那個時候，還真動過這個念頭。現(xiàn)在想想就覺得幼稚可笑又混賬?！?/br>
    “但是，就是這么憤怒。當(dāng)知道她要離開京市，我還是偷偷摸摸跑去火車站，想要見她一面?！?/br>
    說到這里，何天成放在白棠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

    “你知道嗎？她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笑容，是我好多年都沒見過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為什么我媽會嫁給那個男人了。我爸病了好些年，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埋頭照顧我爸。平時還跟街道辦領(lǐng)了糊火柴盒的工作補(bǔ)貼家里。那個時候她雖然開心，但絕對沒有那種笑容的?！?/br>
    雖然何天成沒有詳細(xì)描述，但白棠大概能夠理解那種笑容是什么。

    應(yīng)該是輕松快樂的笑容吧！

    重病的丈夫、年幼的兒子，這些壓力壓在一個年輕女人身上好些年，肯定會給她帶來很大很大的壓力。

    等到壓力消失，女人煥發(fā)新光彩是自然而然的。

    “后來，她到了海城。一直給我寄東西。我就知道她沒有忘記我。只是我也長大了。不知道該怎么跟她相處了?！?/br>
    白棠伸手拍了拍對方厚實(shí)的肩膀。這是一個男人的肩膀。他已經(jīng)長大成熟了，不再是少年時期那個幼稚的他。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今天你跟她聊天不就很正常嗎？正常的母子就是這樣相處的。想得太多反而更加不自在了。你媽當(dāng)年能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再離開，說明她是個有成算的好mama。不會跟你計較過往那些幼稚的行為?！?/br>
    何天成仔細(xì)聽著白棠的話，低頭親了親她的發(fā)頂。

    是??！他們就這樣自然相處就行了。別想太多，免得弄得更加不自在。

    ——

    另一頭，城東的一間小四合院中，同樣的對話正在進(jìn)行。

    不過談話的雙方變成了石香葉跟她的二嫁丈夫李惠明。

    “我說，你這樣瞞著你兒子好嗎？”

    石香葉聽到自家男人的話，樂呵呵地回了句：“是啊，我就要瞞著那臭小子。你忘了當(dāng)年他是怎么對你的??！來都不來一次，見都不見你一面。我現(xiàn)在這是在給你報仇來著。”

    “哈哈，你自己想要逗兒子，還把我拉來當(dāng)擋箭牌?！?/br>
    李惠明寵溺地看著石香葉，接過她懷中睡著的兒子。

    是的，兩人結(jié)婚一年后，就生了個孩子。孩子今年快六歲了，正是調(diào)皮搗蛋的年紀(jì)。

    “呸，我這就是在給你報仇。你說等過年的時候，把天林帶過去。當(dāng)著成子的面喊他哥，那個場面肯定很好玩?！?/br>
    天林就是兩人的小兒子李天林。調(diào)皮搗蛋鬼一個，知道自己有個大 23歲的哥哥。因為mama整天在他耳邊念叨著大哥大哥。李天林小朋友對大哥就有了一種向往。

    知道今年能夠回來京市，見到傳說中的大哥，李天林樂得一天都沒個消停。

    “反正啊，逗你那大兒子得悠著點(diǎn)。他都是個大人了。”

    石香葉一聽，不客氣地用手肘撞了男人一下：“什么我兒子，那也是你兒子。”

    李惠明低頭：“對對對，也是我兒子。”

    三十七歲就有個二十三歲的兒子，李惠明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對了。過完年去制衣廠上任后，你得幫忙看看能不能給弄個臨時工什么的，給你大兒媳。我今天去那頭看了，她一個年輕的姑娘，就呆在家里洗衣做飯帶孩子。這可不行。年輕姑娘就該出來見見世面，免得以后被我那狡猾大兒子給騙了……”

    李惠明聽著石香葉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眼中異彩連連。

    這就是他欣賞并且喜歡石香葉的原因。

    自信、聰慧又有著寬大的胸懷。

    很多人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娶個寡婦，而且年紀(jì)還比自己大。只有自己知道，遇到石香葉才是自己的幸運(yùn)。

    ——

    白棠可不知道，只見過一面的婆婆，就要給自己找工作了。

    第二天開始，何天成放假。白棠也終于在年前有機(jī)會睡個大懶覺。

    準(zhǔn)確來說，是一家子都睡了個大懶覺。

    等起來后已經(jīng)是上午九點(diǎn)多了。

    白棠剛打開屋門，就見有人在院子外頭喊自己。她匆匆過去把門打開，果然是昨天提出要一起鹵rou的兩位大媽。

    一位是住在西廂房的陳大媽。她男人姓劉，是罐頭廠搞水果分揀工作的。家里有一個大女兒劉丹香。前年去了南方下鄉(xiāng)。還有個正在讀小學(xué)的小兒子劉丹華。陳大媽為人比較寡言，平時很少參與到大媽的閑聊中來。

    另外一位則是住在東廂房的邱大媽，她家男人姓吳。就是租了間屋子給花寶強(qiáng)夫妻的那一家。邱大媽大家都喊她大媽，其實(shí)她今年才三十出頭。吳大爺前頭妻子去世后第二年嫁到大院的。據(jù)說也是個二婚。兩人結(jié)婚后生了一個小兒子，名字叫吳興旺。

    吳大爺跟前頭妻子只生了個兒子，名字叫吳興明。去年高中還沒畢業(yè)，就被同學(xué)攛掇著一起去了大東北插隊。

    邱大媽是有工作的，在罐頭廠食堂當(dāng)洗菜工人。

    “白棠，這小日子過得可真不錯?！?/br>
    邱大媽真心實(shí)意地夸了句。邊上的陳大媽不太會說話。不過也樂呵呵地點(diǎn)頭表示贊同。

    白棠見到兩人都挎著籃子，連忙把人帶到廚房。

    “不好意思，今天起床晚了些。這鹵rou大概需要幾個小時。你們先把東西放下，下午三點(diǎn)多你們再過來？”

    兩位大媽趕忙點(diǎn)頭。白棠接過籃子，把里頭裝著的rou，以及用來支付調(diào)料柴火的雞蛋、白面都拿了出來。

    中間聽到兩位大媽聊著家里那個下鄉(xiāng)的孩子。

    “你家阿香還好，聽說下午就到家對吧！她去了南方下鄉(xiāng)都快兩年了吧?，F(xiàn)在回家探親挺好的。不像我家那個……”

    邱大媽說起家里那個大兒子就頭疼。她嫁到大院的時候，那孩子已經(jīng)是個半大小子。根本不接受她這個后娘。去年更是高中都沒讀完，就被人攛掇著下鄉(xiāng)插隊去了。

    邱大媽自認(rèn)自己不是個壞人，實(shí)在沒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難看。

    白棠聽著這些對話，忽然想起在那個夢中。這兩位大院唯二的下鄉(xiāng)孩子。在未來好像都過得不怎么樣。

    劉丹香好像是今年會嫁到插隊的地方。之后就沒什么消息傳回大院。而吳家大兒子吳興明，好像在回城那一年，跟人發(fā)生糾紛，直接被打死了。

    這些信息都是從夢中的場景提取出來的。究竟會不會發(fā)生白棠不知道。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提醒提醒比較好。

    畢竟，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不是聽說下鄉(xiāng)的地方要看那的老鄉(xiāng)好不好相處的嗎？不知道阿香跟小明兩個插隊的地方，那的村民好相處不？”

    白棠這話問得兩位大媽情緒瞬間低落了下來。

    城里的孩子去到鄉(xiāng)下，又怎么可能很快適應(yīng)那里的日子。他們當(dāng)?shù)鶍尩?，只能說盡可能給些錢票物資支援。

    白棠見狀，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了幾句。比如姑娘最好別在當(dāng)?shù)亟Y(jié)婚。即使要結(jié)婚，也得讓家里人掌眼。還有別跟當(dāng)?shù)厝穗S筆起沖突云云。

    因為本身在鄉(xiāng)下住了十多年，白棠對于如何在鄉(xiāng)下生活有著自己的一套理論。

    兩位大媽聽罷，都是一臉認(rèn)同。

    就在三人說話的當(dāng)口，大院外傳來了熱鬧的聲音。

    剛還有點(diǎn)沉默寡言的陳大媽，聽到聲音后立刻朝大門處飛奔。

    白棠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跟著過去一看。

    只見大門口那站著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本來白皙的臉蛋這會兒變成健康的小麥色。

    以往常見的小辮子已經(jīng)剪短成齊肩短發(fā)，看起來爽利得很。

    這個姑娘，就是陳大媽那個下鄉(xiāng)兩年的女兒劉丹香。

    見到這母女擁抱的場景，白棠不禁為她們感到高興。

    ——

    劉家那個下鄉(xiāng)的大閨女回家探親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整片胡同的人都知道了。

    都要過年了，這劉丹香的回家讓不少家里有人下鄉(xiāng)的人家，都羨慕得不得了。

    還有孩子跟劉丹香在同一個公社插隊的，干脆跑到大院里來找劉丹香打聽。

    就在外頭這樣熱鬧的時候，小院里白棠已經(jīng)把昨晚清理干凈的豬大腸跟豬肚子下鍋開始鹵了。

    至于邱大媽跟陳大媽帶過來的豬rou，則是放到另外一個鍋里，同樣已經(jīng)燉煮了起來。

    “你說說再過兩年就有高考，咱大院兩個下鄉(xiāng)的知青會考上不？”

    白棠搖頭，把今天回憶到的場景告訴何天成。

    “也不知道他們中間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結(jié)局看來不太妙?！?/br>
    何天成捕捉到白棠眼中的擔(dān)憂，伸出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腦袋：“我們一家在你那個夢里，結(jié)局也不好?。∵@不現(xiàn)在還活得好好的嗎？”

    也是！

    何天成的話讓白棠樂了起來。

    何天成面上安慰著白棠，但心中一天都沒有忘記白棠跟她描述過的一家人的下場。

    那種慘狀，他絕對會避免。

    不過這些天以來，他沒有發(fā)現(xiàn)蘇玲玲這個所謂的女主有什么動作。

    相反，倒是付七妹一直上躥下跳，直到現(xiàn)在丟了工作，終于消停了起來。

    二院那頭的熱鬧直到白棠家開始散發(fā)出一陣陣rou香味后，戛然而止。

    大家本來說說笑笑很是高興。

    只是聞到香味后，大家一個個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有鼻子靈敏的，一下子就聞出了散發(fā)香氣的地方。

    “這成子家的日子過得可真不賴?！?/br>
    “可不是嘛！人家的媳婦手藝好。昨天炸的那個丸子，香得整片胡同的孩子都挪不開腿。站在大院外頭聞那香味呢！”

    大院的大媽們已經(jīng)把話題從劉丹香轉(zhuǎn)到了白棠這里來了。

    她們都不知道白棠什么時候有這么好的手藝。這樣的香味，引得人肚子饞蟲翻來覆去，實(shí)在受不住。

    就有人提到陳大媽跟邱大媽拜托白棠鹵rou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