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罪 第14節(jié)
姜安側眸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忽然問:“你知道南城大大小小有多少個街道嗎?!?/br> 沒等傅晉寒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拋去鄉(xiāng)鎮(zhèn),一共28個。我在三年的時間里走遍了南城的大街小巷,了解這里每一個時間段的路況?!?/br> 傅晉寒以為她是想到了什么案發(fā)細節(jié),神色認真起來:“怎么?” 姜安看了他一眼,語氣不急不緩:“如果你繼續(xù)按照這個時速行駛下去,接下來我們將一路紅燈?!?/br> 傅晉寒:…… 他猛踩了一腳油門,車速霎時變快。 一路暢通無阻的到家。 兩人站在門口,傅晉寒伸手在密碼按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而是狀似不經意地瞥向姜安。 后者一臉迷惑:“怎么了嗎?” 傅晉寒朝她揚了揚手,示意她轉過去。 姜安蹙眉,神情不屑:“六個1也值得你藏著掖著的?” 區(qū)別于在局里的警服,傅晉寒白t黑褲,懶懶散散地抱著臂側身靠在墻上,曲著一條腿,“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密碼。” 姜安眼神閃躲了一下,嘟唇說:“昨晚你輸的時候看見了?!?/br> 傅晉寒意味不明的掃了她幾眼,隨后挑著眉站直了身體輸入密碼,門‘啪嗒’一聲開了。 姜安身形纖細,門一開,她就彎著腰從傅晉寒推門的胳膊底下鉆進去了。 房子里只有一間衛(wèi)生間,出于紳士,傅晉寒讓姜安先洗,姜安今天淋了雨,好在是夏天,燥熱的空氣把她身上因為雨水那點冰涼氣兒都風干了,沒感冒。 現(xiàn)在的建筑商偷工減料,幾乎住宅區(qū)都面臨同一個問題:樓層板太薄,隔音效果奇差。 姜安躺在床上能夠清楚地聽到浴室傳來的水聲。她把被子往頭上一拉,鼻尖嗅到了一股冷香,絲絲縷縷地,和傅晉寒身上的味道一樣。 姜安思想放空,她努力讓自己從這冷香中抽離出來,閉著眼開始思考環(huán)城小區(qū)無頭案的事。 和從前不一樣,這一次她并不打算從尸體上尋找答案。當年就是因為她太過自負,所以才會犯下致命錯誤,放走兇手。 三年的時間足以磋磨掉姜安曾經的棱角,如今的她比起假設性推理,更愿意從證據的角度上出發(fā),從而進行更準確的推理。 臥室里有一扇不算大的窗戶,外面漆黑一片,透不進一點光。后半夜又開始下雨,風雨聲夾雜著蟬聲蛙鳴,這是夏天獨有的聽覺盛宴。 姜安忽地從床上坐起,翻身下床,動作一氣呵成。 她穿著拖鞋噠噠噠的跑去客廳,借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準確找到傅晉寒的委身之地,三兩步走過去蹲在沙發(fā)前面。 傅晉寒穿著棉t長褲大喇喇的躺在沙發(fā)上,手臂搭在胸前,睡姿松散??蛷d里沒有空調,再加上南城接二連三的雨天,空氣里彌漫著潮濕外加悶熱,他脖子上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姜安伸出手,想要叫醒他。 在掌心快要觸碰到結實有力的臂膀時,男人突然翻身一把抓住姜安的手腕,用力一扯,將人壓在身下。 他力道不輕,姜安被摔在沙發(fā)上,后背隱隱作痛,她眸中含著疼出來的水光,實在想不通不就是個子高了點,身體壯了些,怎么就這么大力氣。 而且剛剛幾乎是兩三秒的時間,兩人就對換了姿勢,速度快到姜安根本來不及反應。 手機摔在地上,發(fā)出砰地一聲響,背面朝上,手電筒的光照亮了兩人的臉。 傅晉寒是特種兵退役,對周遭的變化一向警覺,剛才不過是本能反應,看清人后,他眉心擰了擰。 姜安的胳膊被反擰過來卡在她自己的脖子上,傅晉寒精瘦結實的大長腿壓的她小腿都快疼麻了,她呼吸不暢,嗓音沙啞,眼底又倔又氣:“松開啊!” 傅晉寒這才慢慢放開桎梏住她的手,從她身上起來淡定的坐到了一邊,順手摸出一根煙點燃,這次他沒問姜安介不介意,皺眉抽著。 姜安嗆的咳了好幾聲才緩出那口氣,埋怨地瞪了傅晉寒一眼,可很快她又想起自己找他干什么來了,眼睛熠熠生光:“傅晉寒,我有新的發(fā)現(xiàn)?!?/br> 傅晉寒叼著煙看她,女孩穿著短褲,露出來的一截大腿雪白。皮膚一看就嬌嫩,大腿內側通紅一片,rou上有凹下去的一塊圓印,和他工裝褲上的那枚紐扣形狀契合。 他撣了撣煙灰,問:“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提起案件,姜安無暇和他計較剛才的事,趕緊說道:“那些女孩還有一個共通點,出身。” 姜安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繼續(xù)闡述:“視頻里的女孩子肌膚都不算白,而且比較干燥,臉上的缺陷非常明顯,這些都是長期風吹日曬的結果,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們身上有著同一種氣質:質樸。農民的質樸,她們和林若很像,林若就是農村人?!?/br> 這只是一種直覺,反復觀看了大半夜的細節(jié)卻讓姜安對這個直覺愈發(fā)篤定。 傅晉寒靜靜聽她說完,窗戶開著,風吹進來,他才覺得心里的燥熱消散點。 他吸了口煙,說:“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嗎?!?/br> 姜安不明所以,但還是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3點20?!?/br> 傅晉寒睨向她:“凌晨三點二十,你跑過來嚇醒你的上司,神神叨叨就是為了說這些?” 姜安秀氣的眉毛動了動,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個點是這座城市休憩的時間,而且傅晉寒已經連熬了幾個大夜了。 她低著頭沉默半晌,然后輕聲道歉:“對不起,打擾到你休息了?!?/br> 傅晉寒曲著背,雙臂搭在膝蓋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笑了下:“就算她們是農村人又能代表什么?!?/br> 姜安抬起臉,默默的從沙發(fā)上下來,站起身和傅晉寒對視:“農村信息滯后,這些農民大多沒文化,什么都不懂,孩子在外面死了,失蹤了,退學了,他們能做的就只有報個案。他們不會大鬧,更不會找律師起訴,不會為孩子維權,不會追根溯源。他們只能接受警方給的結果,鬧個兩三天就算了?!?/br> 因為無知,所以好騙。 傅晉寒夾著煙,指尖的煙蒂忽明忽暗。 姜安說:“你剛不是問我代表什么嗎?代表有人身在高樓壞事做盡卻什么都不用承擔,有人費了幾代人的心血從深溝里爬出來最后依舊落了一身銹?!?/br> 沉默良久,傅晉寒抽完最后一口煙,淡聲說:“林若的案子現(xiàn)在歸二隊管,昨晚王局剛下的命令,讓我們一隊專心破李湛的案子,不要摻和?!?/br> 第18章 木偶人18 翻滾的烏云籠罩在市局的上方,陰沉沉的仿佛隨時都要壓下來。 傅晉寒剛踏進市局大門,包子就迎面跑過來,急匆匆地說:“老大,重大發(fā)現(xiàn)!我們查了南城近幾年18-23歲左右的失蹤人口,結果一查還不少,近幾年光是南城本地的就有六個大學生報過失蹤,另外外地戶口的有3個。其中兩名確認死亡,還有七個至今還是消失人口?!?/br> 傅晉寒皺著眉:“人到現(xiàn)在沒找到不接著往下找?” 包子搖頭:“失蹤案一直都是二隊負責,找了一段時間沒找著最后不了了之了?!?/br> 姜安咕嚕咕嚕吸著豆?jié){,聞言抬起頭:“她們是不是都是農村戶口。” 包子訝異地說:“你怎么知道?” 傅晉寒略一挑眉,瞅了一眼姜安,對方朝他露出一抹稍顯得意的笑,他淡淡地把視線轉了回去:“這些人曾經的行蹤軌跡有相同的地方嗎?!?/br> “有?!卑映烈梢幻耄聪蚋禃x寒:“她們幾乎都去過荊西別墅園區(qū)?!?/br> 姜安終于把豆?jié){喝完了,隨后將袋子扔向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 她滿意的拍了拍手:“這么明顯的線索二隊不會不清楚啊,是找不到人還是不想找。” 她這話說的直白,包子慌里慌張的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聽到才松了口氣,他壓低聲音說:“這種話你可別亂說,咱們都是警察,能找得到還能不找嗎。” 姜安哼了聲,沒搭話。 包子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事其實他說起來也心虛。 當這么多受害者的行蹤軌跡出現(xiàn)重合,想要說和荊西別墅園區(qū)沒關系都說不過去。但這事也確實不歸他們管,案件的細節(jié)根本無從考究,鬼知道這中間到底怎么回事。 傅晉寒瞥他們兩人一眼,大踏步離開。 他步伐邁的快,包子險些跟不上:“老大,給句話啊,這事怎么弄?” 傅晉寒冷聲說:“我讓你調的監(jiān)控呢。” “荊西別墅園區(qū)的監(jiān)控是楊樂去調的,但今天一早已經被王局拿走了?!卑用媛峨y色:“看王局的意思,這案子是真不打算讓咱們插手了?!?/br> 傅晉寒腳步頓了一下,很快又往前邁出:“楊樂人呢?!?/br> “這會應該和老李在審應朝吧?!卑咏忉專骸熬褪亲蛱礻愃苟Y說的那個朋友,也是那天林若真正要見的人?!?/br> 傅晉寒“嗯”了一聲:“找人跟著陳斯禮?!?/br> 包子道:“行不通,刑偵隊人手有限,王局明令禁止咱們別插手林若的案子,如果我們再派人私自跟蹤陳斯禮,到時候……” 傅晉寒沒什么耐心的打斷:“找江辰去,他最近不是閑著呢嗎?!?/br> 包子一拍大腿,頓時茅塞頓開:“對啊,他是輔警,又不歸王局管,咱們去不了,他可以去??!” 姜安跟在他們后面,點開南城大學校園網,想要再找一下關于林若的有關信息。然而翻來翻去發(fā)現(xiàn)林若兩個字已經從南城大學校園網消失了,包括之前被廣為傳播的艷照視頻鏈接全都無法點開,每個鏈接點進去都顯示網址錯誤。 姜安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尋常。 這個荊西別墅園區(qū)里究竟住的什么人?能讓媒體,學校,警方,三方保持緘默。 姜安不光是個犯罪心理專家,同時她還是個小說家,對這種危險而又神秘的東西最感興趣。 她悄悄的放慢腳步,和前面的兩人拉開一大段距離后,一個轉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等包子和傅晉寒發(fā)現(xiàn)時,人早就溜的沒了影。 包子抓了抓頭發(fā):“姜安呢?她怎么不見啦?” 傅晉寒淡淡地掃了一眼身后,眼角勾起一抹似諷非諷的弧度:“找小說素材去了?!?/br> “???” “啊什么??!”傅晉寒一巴掌拍向包子的后腦勺:“趕緊跟我再去一趟拋尸地。” 市局外的十字路口,紅綠燈不斷交換,閃爍不停。39路公交車按時到站,車上涌下來一大批人,每個人行色匆匆,神情焦急地往前趕,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方向:南城公安局。警局里每天要處理很多案子,大到重大的兇殺案,小到家長里短。 姜安在那一堆人中看到了范小萍和林強兩夫婦,他們背著沉重的蛇皮袋子,經過無數個烈日炙烤后黝黑淳樸的臉蛋上沉寂著濃厚的悲戚。 范小萍面如死灰地朝前走著,林強在后面拎著一個麻布袋,那雙干過不知道多少農活,粗糙地長滿厚繭子的手托著妻子背上的蛇皮袋,亦步亦趨的往前邁著腳步。 姜安忙朝他們揮揮手,出聲叫住他們:“林叔!范姨!” 林強和范小萍在農地里長大,接觸到的人都有一把糙嗓子,很少聽到會有人用甜甜地像是溪水一樣清澈的聲音叫他們。 印象里,好像只rr有昨天在警局碰到的那名小作家有這么甜的嗓子。 林強拍了拍范小萍的肩,示意她回頭。 看到姜安,范小萍那雙死寂一樣的眼睛里才起了點波瀾:“姜作家,我和幺兒她爸正準備去里面找你呢?!?/br> 姜安親切的挽住范小萍的胳膊,想從她背上把蛇皮袋拿過來幫她背。范小萍慌忙擺手:“不行哎,你這小身板哪能背得動!這袋子里裝的都是若若的書,可重了!” 姜安掂量了下,覺得還好。露出兩顆小虎牙:“沒事的范姨,我?guī)湍阋黄鹆嘀?。對了,你們吃早飯沒?” 林強說:“沒有,打算回去再吃了,城里一頓飯可貴嘞,抵得上我們一個星期的生活費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