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站在路面上，仰頭看著天空。他在這之前似乎還很忙碌地做了什么事，但不記得了。

    他就只是站在路面上，看著天上游動的鯨魚，看著白云之后的鋼鐵森林。

    沒過多久，江寂聽見有人在叫他。

    “江寂。”

    他回頭，看見了穿著黑色襯衣的謝驚塵，他牽起了江寂的手，跟他說：“今天我又掙了一個億，我們?nèi)ベI樓吧?！?/br>
    江寂在夢里問：“買樓干什么？”

    謝驚塵說：“安家?！?/br>
    夢到這里，江寂醒了。

    他抬手搭在額頭上，一陣無言，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夢。

    從沙發(fā)上起來，江寂的確有些餓了，他去廚房燒水，準(zhǔn)備煮個面條，等水開的時候，江寂回想著那個夢。

    安家。

    家。

    他回頭，看向空蕩的客廳。

    這會已經(jīng)是傍晚了，夜幕初降，屋子里光線昏暗，顯得異常的寂靜。

    江寂看了一會，突然響起了長風(fēng)問過他的話。

    “江寂，你現(xiàn)在的欲望是什么？”

    ……

    謝驚塵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里，無聊地轉(zhuǎn)著手機。這是江寂遺落在病房里的手機，這個手機時不時就會震動一下，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推送消息。

    有認識的玩家，比如張叩一發(fā)來的信息，也有一些群聊通知，還有大量的好友申請。

    屏幕亮起的時候，謝驚塵就會看一眼。

    就這么又等了十來分鐘，外面終于響起腳步聲，付亭泉推門而入。

    她剛才是在開會。

    游戲回歸后十多分鐘，余幽把整理好的第八輪游戲事件告訴了付亭泉，包括游戲系統(tǒng)的目的與計劃，這一部分付亭泉早就知道。

    她開會的重點也不在這里，而是接下來的，不會結(jié)束的第九輪游戲。

    游戲系統(tǒng)在回歸后，給七個人發(fā)了加入第九輪游戲的邀請函，這七個人，全都是政府和軍部的高層人員，年齡在五十到七十之間，其中有人早已退休，也有人仍舊在職，但無一不是位高權(quán)重之人。

    系統(tǒng)邀請他們，進入游戲，參與人類續(xù)存計劃，改變?nèi)祟悳缤龅奈磥怼?/br>
    他們進入游戲后，不會跟玩家一樣，在簡單的危機里隱藏求生，而是要在賽博世界里，參與改變賽博社會的政治斗爭。

    那將是不見血，但更致命的游戲場。

    最重要的是，一旦加入，便沒有回頭路。

    他們將永遠與家人，與家鄉(xiāng)分別，永遠留在陌生的未來與城市里。

    付亭泉壓下內(nèi)心的復(fù)雜情緒，看向謝驚塵，她輕聲問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謝驚塵轉(zhuǎn)手機的動作停下，他垂下睫毛，沒辦法與母親的目光對視。

    “嗯?！?/br>
    他要進入第九輪游戲，然后永遠留在這里面。

    付亭泉慢慢拉開椅子，坐下后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她心里并不平靜，也有很多話要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驚塵反而先開口了，他重新轉(zhuǎn)起了手機，姿態(tài)懶散，語氣卻難得的平和認真：“我的性格，不適合這里。我不喜歡被約束，不喜歡忍耐，對救人沒有欲望，沒有正義感……那邊更合適我?！?/br>
    付亭泉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是啊，你在這里，我總擔(dān)心你哪天失手犯罪……你留在那邊，還能幫忙打打架，殺殺人?！?/br>
    謝驚塵轉(zhuǎn)著手機，沒再說話。他垂著睫毛，唇角平直，看著似乎沒什么表情。

    付亭泉也安靜了很久，才說：“明天回家吃頓飯吧，你爸爸，還有你弟弟，都很想你?！?/br>
    謝驚塵道：“知道了?！?/br>
    付亭泉喝了好幾口茶，表面上恢復(fù)了平日和善圓滑，她帶著笑地問：“所以你追到江寂了嗎？我聽余幽說，江寂是來自未來的神……唉，我今天碰見他，是感覺他不太一樣了，比之前更難接近了，你要是能找個這種等級的對象，我還是很驕傲的?！?/br>
    謝驚塵心虛地沒吭聲。

    付亭泉震驚道：“你不會還沒追到人吧？”

    謝驚塵扭頭說：“我會追到的，只是時間問題?！?/br>
    付亭泉：“……”

    付亭泉：“我都做好嫁女兒潑水永不見面的心里準(zhǔn)備了，結(jié)果你告訴我，你還沒跟江寂在一起？”

    謝驚塵：“?！?/br>
    他偏頭看著地面，片刻后，還是跟付亭泉說：“之前游戲系統(tǒng)跟江寂聊了一會，他們的對話我有聽見?！?/br>
    謝驚塵彎起唇角，臉上終于有了生動的表情。

    “江寂是在乎我的?！?/br>
    “你真是……”付亭泉恨鐵不成鋼，“只是這樣就夠了嗎？你可是要永遠的留在另一個世界里??！”

    謝驚塵道：“這樣就夠了，因為我很確定，我想要的是什么。留在他身邊，僅此而已?！?/br>
    付亭泉再多的擔(dān)憂和話語，都被謝驚塵的態(tài)度給堵了回去。

    謝驚塵從小就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擁有太多力量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很像是系統(tǒng)說的神。因為力量太強，想要的都能得到，于是漸漸的，他失去了欲望，想不到自己還想要什么。世界上的一切，對于謝驚塵來說，都枯燥又平淡。

    但現(xiàn)在，謝驚塵想到了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江寂，想要跟江寂在一起，跟他一起生活。

    付亭泉最后也只能說一句：“兒大不中留啊?！?/br>
    **

    回歸第二天，江寂迎來了三個客人，簡琇，宋祝和余幽。

    余幽還沒跟恢復(fù)記憶的江寂接觸過，在來這里的路上，她聽簡琇說了很多關(guān)于江寂“氣質(zhì)大變”的話，讓她做好去面對千年寒冰的心理準(zhǔn)備。

    等真的見到江寂的時候，余幽的確有些意外。江寂看起來是比之前更冷淡了，目光漠然，見到熟悉的人，眼底也沒有波動。

    江寂目光掃過幾個人，倒是主動說了話：“你們怎么來了？”

    余幽忽然一笑，不一樣了又怎么樣呢，江寂還是江寂啊。

    “怕你無聊，過來找你玩。”余幽走近道，“順便給你送樣?xùn)|西?！?/br>
    她把江寂遺落在病房里的手機遞過來：“謝驚塵讓我給你的，他今天被局長帶回家了?！?/br>
    說完這句話，余幽很仔細地觀察著江寂的反應(yīng)，沒錯過江寂眼底的那一道細微波瀾。

    果然還是江寂啊，只對謝驚塵搞特殊。

    江寂接過手機，指腹按壓著手機邊緣：“進來吧。”

    他側(cè)開身，讓外面幾人進屋。

    今天的天氣同樣很好，客廳里很是亮堂，就是東西很少，顯得有些空。簡琇目光轉(zhuǎn)了一圈，意外地在桌子上看見了超市購物袋，里面裝了幾瓶水和一些簡單方便的速食。

    簡琇很震驚，脫口問道：“江寂，你逛超市啦？”

    江寂嗯了聲，順便從袋子里拿出三瓶水，遞給幾人。

    宋祝第一個接到瓶裝水：“感覺還挺神奇的，沒想到你在這里這么接地氣?！?/br>
    江寂看了眼手機屏幕，淡淡道：“人造神也是要吃飯的，他們只是在力量上凌駕于普通人，本質(zhì)上仍舊沒有脫離人類的軀體?！?/br>
    宋祝抬起頭，注意到了江寂話里的那個詞——他們。

    簡琇好奇問道：“那他們可以長生不老嗎？”

    “不會?！苯诺溃爸皇强梢越柚獠苛α?，極大的延長生命，如果不做干預(yù)，會跟普通人一樣衰老和死亡?！?/br>
    簡琇道：“那也沒有那么神嘛?！?/br>
    “‘神’只是一個詞，一個人類用來概括力量擁有者的詞而已。”江寂道，“他是什么，看人類如何定義……況且，未來的神，只是人造的而已?！?/br>
    至高神可以是‘神’，也可以只是入侵地球的怪，是來自于宇宙深處的另一種生命。

    簡琇看著江寂，不知不覺里開始放松繃緊的神經(jīng)。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回歸之后，站在這里的江寂，身上好像突然多了一點人情味。

    變得……像是之前她熟悉的那個江寂了。

    也許江寂剛恢復(fù)記憶的時候，自己也不習(xí)慣，沒能融合好兩個身份?，F(xiàn)在回到這個煙火之地，于是也漸漸的重新找回了屬于人的那一部分。

    “對了?！彼巫５?，“江寂，你知道陸銘初和白棠母親的事嗎？”

    江寂點頭。

    簡琇傷感失落道：“感覺好難受啊……特別是陸銘初，好像活著，又好像沒有。”

    江寂不知道說什么，沒有接話。

    余幽道：“白棠應(yīng)該會和我跟宋祝一樣，選擇進入游戲。”

    簡琇說：“我看張叩一好像也要進去，他跟白棠關(guān)系挺好的，而且張叩一變化也好大，目光都不一樣了?！?/br>
    江寂語氣有些輕淡：“因為經(jīng)歷了失敗和無能?！?/br>
    張叩一跟白棠都開局拿到了好牌，如果沒有跟白氏扯上關(guān)系，那他們說不定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到游戲結(jié)束。

    江寂問道：“張叩一他沒有家人嗎？”

    簡琇道：“他還有個哥哥，所以顧慮少一點吧……也只是我們猜他可能要進游戲，畢竟選擇了就沒有回頭路，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不好說?！?/br>
    幾人零零散散聊了認識的玩家，最近身邊發(fā)生的事，還聊了一些關(guān)于賽博世界和游戲的事，等到了飯點，便在附近找了家飯店吃飯。

    吃到最后，簡琇才笑嘻嘻地問江寂：“聊了這么多，你就不好奇謝驚塵為什么被局長帶回家嗎？”

    江寂看簡琇那個帶著八卦的表情，心里隱約有了一點猜測，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簡琇撐著下巴，由衷地發(fā)出感嘆：“人類的愛情真的太神奇了，難怪有個詞叫愛情神話，真是神話一般的存在。”

    江寂摸著杯子，想起長風(fēng)說過的話，人類的情感是世上最復(fù)雜，而最神奇的東西。

    飯局之后，簡琇跟宋祝道別離開，余幽還有話要跟江寂說，所以單獨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