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距離，會有一個炮臺和一個監(jiān)控眼。

    走廊很長，冷白的環(huán)境滋生出寂靜的壓抑感。

    江寂看著長而逼仄的走廊，忽然想起他剛出宿舍時碰見的陌生人，那人膚色死白，渾身死氣。在這種地方生活久了，不變成那個樣子才怪。

    “我有點受不了了。”章言突然開口，他擠到江寂身邊，并試圖攬上江寂的肩，被躲開了。

    章言笑了笑，繼續(xù)說：“兄弟，我們還沒互相介紹過吧，要不來聊聊？”

    他說話時，聲音在長長的走廊里回蕩，顯得有些驚悚。

    江寂簡潔道：“江代?！?/br>
    章言忽然笑了一聲，他跟江寂并肩擠著在通道里走：“我之前不是說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嗎？他也姓江，叫江寂，還是個很厲害的玩家，正在被全聯(lián)邦通緝?！?/br>
    江寂很冷淡：“哦。”

    章言嘖了一聲：“你真無聊?！?/br>
    江寂不說話，章言自己說：“我叫章言?！?/br>
    介紹完，兩人安靜下來，只剩腳步聲噠噠回蕩，幸好再往前走了十幾米，就到了通道盡頭，那兒有一扇關著的門。

    江寂推開門，先看見一個樓梯，旁邊是挺大的圓形空間，一側墻壁上掛著宇航服，另一側靠墻擺了張折疊床，上面有凌亂的被子，地上扔著一堆食品垃圾袋。

    神農系統(tǒng)的聲音從監(jiān)控眼里傳出來：“三等公民江代，二等公民章言，請上樓，三等公民林正與許見正在等你們?！?/br>
    階梯很長，兩人走了一會，終于到了哨塔頂部，江寂也終于在月球基地上看見了窗。

    復合玻璃有些模糊，但仍舊能通過它，看見灰色的月球地表。像是一片荒蕪的沙漠大地，上面布滿了凌亂的巨石，以及光禿的山脈與黑色的溝壑。

    地面之上，則是漆黑的宇宙與藍色的地球。

    江寂頓了一下，直到說話聲響起：“媽的，可算是來人了?！?/br>
    江寂聞聲看過去，是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兩人都帶著nongnong的黑眼圈。因為缺人，他們已經在哨塔里住了三天三夜了。兩人輪班守著哨塔，現(xiàn)在終于來人，也意味著他們的其中一個可以下班了。

    于是一個短發(fā)青年簡單招呼了一聲，直接踩著樓梯走了，留下來的那個叫林正，頭發(fā)很長，下巴上胡茬亂飛，眼睛里血絲很重，看著有些邋遢。

    “媽的我已經三天沒睡好了了。”林正站起身來，著急地對著江寂和章言招手，“來來，我教你們怎么用哨塔里的武器，然后你們倆盯著外面，我去睡個覺，不然得掛了?！?/br>
    哨塔內部面積并不小，直徑十米，呈圓形，有四面窗戶，每個窗下都放著武器箱，以及幾把嵌在墻壁里的重型武器。

    江寂依次看過去，認出里面有狙擊槍、機關槍以及穿甲炮。

    旁邊還有一面cao作臺。

    這些是哨塔里可以人為cao作的武器，在哨塔外還有幾組機關炮，可以開自動模式，也可以通過cao作臺手動cao作。

    林正大概講了講這些東西怎么用，然后就是他們的日常工作內容，非常簡單，簡單到堪稱枯燥且弱智——盯著外面的b區(qū)和空地看。

    b區(qū)是異種研究中心，但最近很不安穩(wěn)，不知道下一次暴雷是什么時候，所以哨塔里必須時刻有人。

    異種研究中心如果暴雷，神農系統(tǒng)會收到通知，所以實際上b區(qū)不用時時刻刻盯著，需要防著的是月球上的空地。

    “可能有之前沒清理干凈的異種?！绷终f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非常稀松平常，好像壓根不當回事，“這玩意能在月球環(huán)境里存活你敢信，媽的，之前就有一個，捅穿了基地的墻壁，死了很多人。前幾天異種老窩才出過事，鬼知道有沒有異種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休眠?！?/br>
    “還有就是，有時候會有幼體從異種老窩里跑出來，它們都很餓，所以一出來就會直奔c區(qū)，我們得及時發(fā)現(xiàn)它們，然后盡快打死。”林正皺眉罵道，“媽的，也不知道那些研究員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幼體經常會跑出來，麻煩得要死?！?/br>
    他講完，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江寂和章言：“你們倆還有問題嗎，沒有我就下去補覺了?！?/br>
    見兩人沒有疑問，林正伸著懶腰往樓梯走：“有情況叫我就是啊，還有那些武器，你們沒事可以開著玩，就當是練手。”

    江寂走到一扇窗前，對面就是異種研究中心，從哨塔往外，能看得很清楚。

    同樣是銀白色金屬建筑，圓形，像個帳篷。其中一面外墻有些發(fā)黑，部分墻體雪白嶄新，應該就是之前出事，然后重新維修過的地方。

    章言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扒拉了一下武器，左右看著說道：“所以，以后我們每天上班就是被關在這里發(fā)呆嗎？”

    江寂目光掃過從異種研究中心，轉到哨塔前方的空地，長度一千米左右，到處都彈坑。他接話說：“真無聊。”

    章言道：“是啊，想想都無聊?！?/br>
    難怪之前那個白主管說，能在地球上多待一天是運氣好了。在那里看海還能吹風，在這里，只有無盡的寂靜與灰色的荒涼。

    在里面干坐了幾分鐘后，江寂開始試哨塔里的武器。

    從四號哨塔左右的窗戶看出去，能看到五百米外的三號和五號哨塔，那邊也一樣在試用武器。

    江寂現(xiàn)在登記的超能力是精確瞄準，所以他使用這些武器時需要用全力，以達到百分之百擊中的超能力效果。

    其實這也很容易露餡，因為超能力加持的瞄準，子彈是可以拐彎的。不過江寂的確能用出精準瞄準的超能力，只是他現(xiàn)在懶得用。

    他現(xiàn)在已經在二十四小時使用變化外貌的超能力了。

    ……

    林正直接一覺睡到了早上八點，他被章言叫醒。

    “早上八點了哥，我們怎么下班？”

    林正頂著個鳥窩頭坐起來，打著哈欠說：“八點了嗎？你們現(xiàn)在還不能下班，因為我該下班了，一會許見會來帶你們?！?/br>
    他翻身下床，抓著頭發(fā)說：“新人前期都這樣，總要辛苦點。你們兩個自己猜下拳，決定下次誰下班，等下次就是正常的十二小時了?！?/br>
    也就是說，江寂跟章言里，有個人要連續(xù)上三十六個小時的班。

    江寂可不想把一天半的時間都浪費在這里，看章言的樣子，他也不想。

    “如果……”江寂道，“接下來我跟章言守塔，那個許見不用過來，那十二個小時后，我跟章言可以都下班嗎？”

    林正道：“按規(guī)矩來說是不行的，你們是新人，必須要有一個老人帶，不過呢……在這里面講他媽的規(guī)矩，反正就是守破塔?！?/br>
    江寂道：“那就這么說好了？”

    林正又打個哈欠，點頭說：“成，不過你們要仔細點，別出事。沒出事完事ok，一出事大家全部完蛋……那我走了哈?！?/br>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頭道：“我好像沒跟你們講吃飯和撒尿的事?！?/br>
    這個事情章言后面問過他在其他哨塔的小弟。

    月球基地里看似束縛很多，而且遍布監(jiān)控眼，但生活在里面的人大多不怎么講規(guī)矩。就比如，規(guī)矩是守塔的安保員必須十二小時一直待在塔里，吃飯用塔里的營養(yǎng)液和壓縮干糧，上衛(wèi)生間用塔里的應急尿袋。

    但實際上大家根本不遵守，吃飯會輪班去食堂，上衛(wèi)生間也去基地里，只要保證塔里留下一個人就行了。

    這個環(huán)境本就窒息又高壓，如果還處處被規(guī)矩束縛，人會瘋得更快，所以一般違規(guī)神農系統(tǒng)也不會管。

    “行，知道了就成?！?/br>
    林正說完，正好許見過來接班，他攬著老隊友的肩膀，一起走了。

    江寂跟章言留下來，繼續(xù)待在塔里，對著窗外的異種研究中心發(fā)呆。

    哨塔里沒有娛樂活動，通訊器也不能聯(lián)網，只有跟基地和其他幾個哨塔聯(lián)系的無線電，章言就用這個跟他的小弟們聊天打發(fā)時間。

    江寂聽著他們的對話，逐漸發(fā)現(xiàn)了一點奇怪的地方。

    章言跟他的那幾個小弟，似乎并不只認識了一兩天，并且他們之間有明顯的上下級，章言是上級，小弟們是下級。

    而且江寂記得，章言是白家一個入贅女婿的私生子，還繼承了父親的雙超能力。就算他不爭氣，也沒必要送到月球基地上來找死。

    除非另有目的。

    江寂抬起眼，看向對面的異種研究中心，他想到一個東西——超能力藥劑。

    終于上完了二十四小時的班。

    江寂脫下沉甸甸的裝備，跟章言一起回到基地，前去食堂吃飯。兩人面對面在封閉的環(huán)境里待了二十四個小時，就算江寂要端著人設，也該熟悉起來了。

    況且他們將來還要繼續(xù)一起守塔。

    江寂要了一個基礎套餐，基地食堂基礎套餐不花錢，想要吃更好的，得另外付款。食堂是聯(lián)網區(qū)，能上網，不過也只能瀏覽，不能發(fā)言。

    江寂登上網絡，第一個看見的還是關于他的通緝信息。聯(lián)邦出動了大量人力物力，但就是找不到他，因為五千萬的巨額懸賞，民間也成立了很多搜捕江寂的隊伍，可依舊毫無線索。

    這個人就像是消失在地球上了一樣。

    現(xiàn)在，聯(lián)邦和賽博公民們不得不開始懷疑，這個江寂是不是已經跑到了第三區(qū)或是第四區(qū)，又或者更干脆一點，跑到了無政府的廢土區(qū)。

    章言坐在江寂對面，同樣在瀏覽社交平臺上的新聞信息，他看了關于熟人江寂的消息，便想跟江代說兩句話，但一抬眼，他頓了一下。

    章言盯著江代吃飯的動作，越看越是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江寂抬眼，陰郁的目光對上章言的視線。

    章言回過神，說道：“你看聯(lián)邦的新聞了嗎？他們還沒有抓到江寂。”

    江寂繼續(xù)吃飯：“那你應該挺高興，他是你老朋友?！?/br>
    章言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翹著腿說：“更確切的說，我喜歡看聯(lián)邦陷入混亂，越亂越好?！?/br>
    江寂剛要接話，食堂里忽然進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五十多的女性，穿著白色的防護服，頭發(fā)盤起，臉上的皺紋很明顯，但氣質冷練優(yōu)雅。

    她的站姿也與普通人不同，肩背舒展挺立，露在防護服外的脖頸線條優(yōu)雅，在一堆粗糙的男人里，她看著尤其醒目。

    在她身后跟著的人里，江寂還看到了賀風，以及蘇輕和蘇淺兩姐妹，他們身上則穿著黑色的作戰(zhàn)服。

    江寂目光再次落回那個女性身上，大概猜到了她是誰，神農白氏里的某個高層，而且地位不低，至少比白芝這樣的白家人要高。

    “那女人是誰?。俊闭卵耘ゎ^問隔壁位置上的中年人，“一股大家族子弟味兒?！?/br>
    中年人很熱心地跟章言分享八卦：“白家以前的大小姐啊，跟白氏家族現(xiàn)任家主一代的，異種研究中心的所長?！?/br>
    章言道：“難怪啊……”

    江寂插話問道：“異種研究中心那邊的人，也來我們這兒吃飯嗎？”

    “都來啊?！敝心耆苏f，“地下核工廠那邊的人也來，c區(qū)是整個基地的中心，在這兒哪個區(qū)的人你都能碰見。”

    江寂感興趣道：“那我們可以去其他區(qū)嗎？我實在是受夠了守塔了，太無聊，閑得想搞事?！?/br>
    中年人問道：“你想去哪兒啊？地下核工廠倒是能去，不過一樣無聊，還有輻射?！?/br>
    江寂沒說話了，他冷淡地吃了兩口飯。

    但中年人卻一副早已看穿你的表情說：“你是想去異種研究中心吧？”

    江寂掀起眼皮看他：“你好像很有經驗?！?/br>
    “那是?！敝心耆说靡獾溃拔以谶@兒幾年了……也不怕跟你說實話，基地里時不時就會來幾個人，想進異種研究中心，找神農白氏研究超能力的工廠?！?/br>
    章言接話說：“這你都知道？”

    中年人笑了一聲：“你們在這兒待久了就明白了，這地方封閉，大家又無聊得要瘋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這里的老人都知道，神農白氏實際上有兩個研究中心，一個研究異種，一個研究超能力，但后面那地方在哪兒，只有神農白氏內部的人才知道，所以總有新人拼命想找，但最后這些人全都消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