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四年之前

    這一夜沈然睡得安穩(wěn)，早晨起來見腳腕已經(jīng)消腫，想起昨晚邵庭陌幫她上藥時的樣子，覺得盛家這位尊貴的陌少爺，也不是太難相處。

    昨天從盛廣海對邵庭陌的偏寵，盛家人對這位小少爺?shù)募蓱?，沈然知道自己的這位還不是太熟的老公，是個人物。

    鬧鈴一響，她就起床做飯，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這幾年為了照顧mama，倒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早飯剛做好，霖霖就光著小腳丫跑出來，摟住沈然的腿撒嬌：“mama，你做的飯?zhí)懔?，聞起來就想吃，吃過mama做的飯，我再也不想吃別人做的了！”

    這小嘴巴甜得跟蜂蜜似的，沈然忍不住把霖霖抱起來狠狠地親了幾口：“乖，mama收拾一下，馬上開飯?！?/br>
    她擺餐桌，又給霖霖準(zhǔn)備了熱牛奶，給邵庭陌準(zhǔn)備了補充鈣質(zhì)的豬骨湯，到客廳叫那爺倆吃飯，發(fā)現(xiàn)邵庭陌坐在輪椅上看報紙，霖霖坐在沙發(fā)上看圖畫書，兩個人的神態(tài)動作神同步。

    沈然心想，怪不得霖霖會背那么多古文，是跟著邵庭陌養(yǎng)成了好習(xí)慣。

    “吃飯了?！彼Я亓厣喜妥?，把邵庭陌推了過來。

    “不然，請個阿姨回來做飯？”邵庭陌望著豐盛的早餐，知道沈然花了不少心思。

    “不需要，做早飯很快的?！鄙蛉粨u頭。

    “我們不缺請保姆的家用?！鄙弁ツ安幌胱屔蛉徽`會，他娶她是為了找個免費的保姆。

    沈然抬起頭：“如果你嫌我做飯不好吃，那你自己想辦法好了。”

    每次邵庭陌要跟她分得很清楚的時候，她都覺得因為那三十萬，在他眼中她把錢看得很重。

    “mama做飯最好吃了，爸爸不喜歡就不要吃了?！绷亓?zé)o時無刻不拉踩親爹，拍mama的馬屁。

    邵庭陌吃了個軟釘子，又被親兒子神補刀，默默地端起湯碗喝著，不再提保姆的事。

    今天是周一，醫(yī)院有例會，王主任去開會，沈然獨立坐診。

    她看掛號記錄，一早也沒有多少病人，而且都是王主任的專家診，沒有平診。

    正好空出時間鉆研一下業(yè)務(wù)，雖然不是科班出身，沈然從小跟在外公身邊，中醫(yī)底子比一般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還要好。

    她是想起一些特殊的推拿跟針灸方法，當(dāng)初外公獨創(chuàng)的，她沒正經(jīng)練習(xí)過，只記得xue位和手法。

    找出xue位圖，沈然一邊回憶一邊做筆記，忽然有人推門進來，是之前腸套疊的孩子mama。

    “怎么，孩子又不舒服？”沈然見她沒抱孩子，有些奇怪。

    “孩子沒事了，自從上次您按過以后，這幾天一直沒犯，沈醫(yī)生，我覺得你特別厲害，向好幾位mama推薦了您?！?/br>
    說著，門外一下子涌進來十幾個年輕mama，懷里的孩子都不大，有的是便秘脹氣，有的是脾胃虛弱，有的是免疫力低，現(xiàn)在天冷了，總愛感冒。

    沈然讓她們按順序來，從第一個掛號的病人開始，這一忙就是小半天，這十幾個mama組團來又組團離開，走之前對沈然謝個不停，搞得沈然這邊很隆重。

    “然然，看來你現(xiàn)在是名醫(yī)了?！辈∪松⑷?，門口站著一個不速之客。

    “你來這里做什么？”沈然厭惡地瞪了一眼沈夕柔。

    她對這位同父異母的jiejie，除了憎惡，沒有任何親情。

    沈夕柔比沈然大半年，從小就是沈然的同班同學(xué)，從貴族幼兒園到學(xué)費昂貴的私立高中，沈然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那時候沈然只知道沈夕柔是單親家庭，只有mama沒有爸爸，而沈夕柔在學(xué)校最擅長的就是裝弱小博同情，沈然很不喜歡她。

    后來知道了沈夕柔竟然是沈漸遠的私生女，沈夕柔從小到大花的錢都是外公家的，她只覺得惡心。

    最讓人不齒的是，沈夕柔從小就知道這一切，默默地看了蒙在鼓里的沈然十幾年的笑話！

    沈夕柔似乎并不介意沈然的態(tài)度，依然柔柔的：“爸擔(dān)心你嫁得不好，讓我過來看看，原來你很受歡迎啊，是個好醫(yī)生。

    可是然然，我好心疼你，你給那些小寶寶按摩的時候，心里是不是很難過，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還要強忍著？

    然然，說到以前，四年前你哭得死去活來想跳樓的樣子，我想起來就想哭?！?/br>
    沈然的臉上慢慢浮起異樣的冰冷：“四年前，你也在鄉(xiāng)下的診所里？”

    沈夕柔笑：“不止我，還有我mama，我們都是關(guān)心你。”

    沈然的身體晃了晃，她伸手扶住了墻。

    第三十七章 痛苦活著

    “然然，你沒事吧？我就知道剛才你給小寶寶們推拿是在強撐著，哎，這也能理解，那種事經(jīng)歷過一次，將是一輩子的陰影，怎么也忘不掉，是吧？”

    沈夕柔看到沈然臉色變白，不易察覺的一笑，上前關(guān)心地扶住沈然的胳膊。

    她跟沈然幾乎是一起長大，也幾乎一直活在沈然的陰影之下，當(dāng)沈然向同學(xué)們炫耀爸爸mama對她有多好時，沈夕柔明明和沈然一個爸爸，卻要假裝成一個沒有爸爸的小可憐兒。

    除了身世的見不得人，其他地方沈夕柔拼命追趕沈然，卻永遠只是一個東施效顰的笑話。

    沈然天生麗質(zhì)，學(xué)習(xí)又好，是全校師生都喜歡的小公主，她沈夕柔算什么，似乎一輩子也比不上沈然。

    一切的轉(zhuǎn)機來自于五年前，沈然的成人禮，她悄悄地將藥片放入沈然的杯子里，后來沈然就稀里糊涂的跟人睡了。

    秦云秀那時候剛失去雙親，又遇到沈然出事，完全顧不上公司和家里，沈漸遠趁機轉(zhuǎn)移財產(chǎn)，最終將沈然母女趕了出去。

    現(xiàn)在，她沈夕柔是名副其實的富家小姐，再也不用看沈然的臉色了。

    想到這里，沈夕柔盯著沈然：“然然，如果你難過就哭出來，我陪著你，我們畢竟是親姐妹。”

    她多么想看沈然哭泣無助的樣子，就像四年前沈然想跳樓時那樣。

    沈然越絕望，她越快樂。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你這樣下賤的物種，不配有姐妹?！鄙蛉凰Φ羯蛳θ岬氖帧?/br>
    “說吧，你來這里到底想干什么。”沈然知道沈夕柔來到醫(yī)院，肯定是不懷好意。

    沈夕柔也不惱，依然柔聲細語的，“都是一家人，爸讓我來找你，馬總那邊還要你去通融，他要是再不肯跟爸合作，爸一生氣，保不齊會說點兒什么。

    然然，你現(xiàn)在的老公也是院長呢，他也許不介意你十八歲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睡了，可他要是知道你四年前……我想院長夫人的名譽也很重要的。

    我來是為了你好，爸要是真生氣了，我們誰也攔不住他?！?/br>
    “滾?！鄙蛉粚λ耐{，只有一個字。

    沈夕柔擺擺手：“那我先走了，爸說今晚等不到好消息，明天就上醫(yī)院見邵院長?！?/br>
    沈然不理沈夕柔，回屋關(guān)上門后，無力地倚到墻邊，巨大的悲傷涌上心頭，四年前的往事清晰如昨日，歷歷在目。

    五年前的成人禮上，她與人發(fā)生關(guān)系后，不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秦云秀帶著她悄悄去流產(chǎn)，醫(yī)生卻說沈然體質(zhì)特殊，流產(chǎn)有生命危險，而且會終生不孕。

    當(dāng)時沈漸遠還沒有露出真面目，以沈家的實力養(yǎng)一個小孩子不成問題，秦云秀為了女兒的身體考慮，決定讓沈然生下這個孩子。

    沈然也舍不得肚子里的小寶寶，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她躲到鄉(xiāng)下，避人耳目待產(chǎn)。

    就在預(yù)產(chǎn)期的前幾天，沈漸遠突然發(fā)難，向秦云秀提出離婚，并且以沈然的名譽要挾，逼秦云秀凈身出戶。

    突如其來的打擊令秦云秀分身乏術(shù)，在公司與沈漸遠談判，而沈然提前破水，獨自一人在條件簡陋的鄉(xiāng)診所準(zhǔn)備生產(chǎn)。

    她記得當(dāng)時疼得昏了過去，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等她醒來以后，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黑暗潮濕的房間里，肚子是空的，身邊什么也沒有。

    她忍著巨痛下地，幾乎是爬到了走廊里，醫(yī)生用冰冷的聲音告訴她，是個女嬰死胎，處理了，要是她想看，還在垃圾桶里。

    沈然沒有勇氣去看，哭倒在走廊里，沒有一個人理她，后來她爬上走廊的窗戶想一了百了，最后終是選擇痛苦地活著。

    她萬萬沒想到，在她最恥辱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趙玫母女躲在陰暗的角落里看著這一切，不知多開心。

    她們那一刻出現(xiàn)在診所里，就是為了羞辱她吧，如今她們又拿這件事來威脅她，沈然以前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現(xiàn)在雖然心理強大了，可她畢竟結(jié)了婚，是邵庭陌的妻子，是霖霖的mama。

    更何況以盛家的名望，她的事情若傳出去，一定是地震級別的大新聞。

    爺爺對她那么好，婆婆還把家傳之寶給了她，雖然三年后將是陌路人，這三年，沈然不想因為自己給盛家?guī)ヂ闊?/br>
    靠在冰冷的墻上，沈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離開診室的沈夕柔，走到樓梯的拐角處，突然被一個衣著高級的年輕女人攔?。骸澳銊偛鸥蛉焕冻叮銈兪鞘裁搓P(guān)系？”

    第三十八章 他有苦衷

    往事像鋒利的刀子，割開了沈然塵封的記憶。

    或者說那段記憶從來沒有被塵封，每一天都將沈然的心啃噬得鮮血淋漓。

    她已經(jīng)麻木，忘了疼，也忘了喜怒哀樂，行尸走rou地活著，像個提線木偶。

    沈然恨，恨自己的愚蠢，沈夕柔就像一條潛伏的毒蛇，一直在她身邊吐著信子，她卻毫無察覺，那時候的她，怎么那么傻。

    她記得沈夕柔經(jīng)常和她撞衫，同學(xué)問起，沈夕柔就會裝可憐的說是地攤上的山寨貨，現(xiàn)在回想，那是沈夕柔對她故意的挑釁與羞辱。

    沈然也恨自己的無情，她懷孕時，對肚子里的小寶寶感情復(fù)雜，一會兒當(dāng)成自己最疼的孩兒喜歡，一會兒想到是侵犯她的人的種，又巴不得這個孩子消失。

    她一次也沒有去產(chǎn)檢，潛意識里希望自動流產(chǎn)，她不想面對自己挫敗的人生。

    寶寶是不是聽到了她的怨言，所以才放棄來到這世上的權(quán)利，因為沒有人喜歡她？

    這孩子在世上的最后一程，是躺在冰冷的垃圾桶里，而她連看都沒有去看一眼，更沒有找個好地方，好好地把這個小生命埋了。

    她不知道那孩子的模樣有沒有一點像她，媽說她小時候可好看了，如果像她，是不是也是個漂亮的寶寶？

    她是多么冷漠自私?jīng)]人性，和沈漸遠一樣，她不是人。

    沈然不知自己縮在墻角哭了多久，門外響起砰砰的敲門聲時她才清醒，一抹臉上全是淚，連胸前都濕透了。

    連忙戴起口罩，又把長發(fā)放下來遮住眼睛，沈然開門，王主任遞給她一份資料：“我這有點事，你去找院長簽字，午飯前給我?！?/br>
    馬上要午休，沈然洗了把臉，化妝掩蓋住紅腫的眼睛，戴著口罩去了院長辦公室。

    敲門進去，就聽到楊浩在罵：“陌少，沈行長那個死胖子可真會見風(fēng)使舵啊，你在盛家時他愿意當(dāng)你的一條狗，現(xiàn)在你從盛家出來，這兩千萬的貸款明明手續(xù)合法，他就是不放款?！?/br>
    “他不貸，想別的辦法，沈……醫(yī)生，有什么事？”邵庭陌抬頭看到沈然。

    “麻煩您簽字?！鄙蛉粚⑽募诺缴弁ツ暗淖雷由?。

    邵庭陌沒有看文件，卻一直盯著沈然：“你的聲音怎么啞了？”

    “沒事?！鄙蛉缓笸藥撞剑幌胱屔弁ツ翱吹剿难劬?。

    “是不是上午累到了，聽說找你的病患不少。”邵庭陌沒再追問，低頭審閱文件。

    楊浩偷偷翻了個大白眼，醫(yī)院里幾十位醫(yī)生，沒聽邵庭陌提過誰會累，還“聽說”？怕不是鬼鬼祟祟地查了沈醫(yī)生的診療記錄吧。

    沈然簽完字要走，邵庭陌喊住她：“中午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