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還默然的敘清, 洛繁音遮掩下面上的緊張情緒，天上的神仙不得隨意下到凡塵，還好她是跟衡昭一起來的, 不然回去說不定都要被龍君大人懲罰，洛繁音默默松了口氣。甚至, 她還嘴角勾出溫和的笑意, 貼心地提醒對方——

    “敘清仙人還是快走吧, 這樣被別的仙人發(fā)現(xiàn), 就不合適了。”

    寒冷的山顛并沒有任何自然生物存在的跡象。

    忽而朔風(fēng)起，吹亂了洛繁音本就散在額邊的發(fā)絲。

    洛繁音并不冷, 她伸出直接將那些不守規(guī)矩的頭發(fā)輕輕捋到耳后, 可某些頭發(fā)就和有了自己的反骨一樣，絲毫不服她的管理, 剛剛撩到耳后, 又被風(fēng)兒吹到前端, 發(fā)絲細(xì)密，長度巧合到戳著她的眼瞼處, 有些蟄眼。

    洛繁音不舒服地瞇眼, 兩彎月牙眉平緩流暢，首端卻緊蹙。

    她話音落下，三人陷入久久寂靜。

    而她是不舒服的皺眉, 落在敘清眼里就是疏離。

    敘清的臉色很難看。

    將那抹失控的異樣感強壓下去，敘清的面容愈發(fā)冰凌。

    “隨你?！?/br>
    洛繁音松了口氣, 敘清仙人這個意思就是隨便她……

    那她不用跟著敘清回到天上。

    洛繁音的表情松弛了些, 她忍不住, 依舊伸手撩頭發(fā)。

    可透過烏黑的發(fā)絲，洛繁音看著敘清, 指尖驀然停滯在眼前 。

    這還是她頭一次發(fā)現(xiàn)敘清臉上除了冰塊還有火焰，是她說的話惹敘清生氣了嗎？還是自己不和敘清離開，敘清有些不滿意……可是之前她每次和敘清相處，敘清都有些躲避，從來沒有主動問詢過自己是否要和他一起去某個地方啊……

    所以一定是她看錯了。

    敘清只是出于禮節(jié)，這么一問而已，她如果真和敘清離開，說不定才會礙了敘清的眼。

    就此，洛繁音禮貌地將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目送敘清離開。

    而敘清和洛繁音之間的反應(yīng)讓衡昭心生質(zhì)疑。

    這二人不都已經(jīng)是未婚夫婦了嗎？

    相處之間怎么會如此生疏且別扭，看這樣子，就像兩個陌生人強行被湊在一起，所有的招呼和問詢都是出于禮節(jié)，而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

    洛繁音在敘清的聲音里消失在眼前后，緊張的手指才放松下來，發(fā)白的指腹重新充盈血色，原本繃得很直的脊柱也隨之松垮，這模樣太過松弛，仿佛給她一張床，她下一秒就能橫撲上去。

    “你……”

    “嗯？阿昭你說什么？”風(fēng)聲大，洛繁音沒聽清，怕衡昭聽不見，她且重復(fù)了一遍，“阿昭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

    衡昭沉沉地看下洛繁音，還是問出了口：“怎么感覺你們很疏離?！?/br>
    “疏離？”

    “之前你說不想見敘清仙人，我還以為只是口上快活話，沒想到這次遇到敘清仙人，你的神情態(tài)度和之前都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的啊?！?/br>
    “就感覺，之前你的眼底都有光的，可現(xiàn)在，你似乎很排斥他?！?/br>
    現(xiàn)在的洛繁音看向敘清有沒有光衡昭不清楚，但他知道，洛繁音對敘清似乎并非那般親近了。

    驀然被衡昭言中心事。

    洛繁音眨眨眼，忍不住舔了下唇。

    在洛繁音不開心的時候，她的視線總是看向腳底，長長的眼睫毛往下耷拉著，在她的下眼瞼形成兩汪難以忽視的陰影。

    “的確有一點吧，因為，敘清仙人太清冷了……”

    她頓了頓，很快續(xù)上自己的言語：“還有，我不知道該如何對著他說不……”

    現(xiàn)在只有衡昭在，洛繁音的確松了一口氣，敘清走了就好。

    這也太嚇人了。

    在天上刻意避著不見，沒想到下凡她還遇見了敘清……

    衡昭久久地凝望著洛繁音，但洛繁音明顯比他還糾結(jié)。

    罷了，現(xiàn)在問這些做什么。

    衡昭再次把今天的要務(wù)牽扯回來，他看著眼前茫茫的雪地，再往上看時，天空高遠(yuǎn)，不見穹頂。

    “說這個了，找你師傅的魂靈要緊。”

    “嗯，好?！?/br>
    聽衡昭這么說，洛繁音再也顧不上之前在敘清面前需要顧忌的體面，頭發(fā)亂就要亂吧，還是師傅的魂魄最要緊。

    洛繁音循著記憶，走向顧敘之最后飛升的那片地界，雖然沖虛山是一座山，但山頂就像被人用長劍削過一樣，平平整整的，極為遼闊，若初來乍到，還以為自己走在平原。

    洛繁音漸漸往山崖邊上走。

    她不知道如何去尋，但衡昭手上有一種尋找人魂魄的特殊之法，甚至還有安放魂魄的神器，看衡昭不再懶散，而是正經(jīng)的四處勘察，洛繁音的胸口流過湍急的熱泉。

    時光緩緩流逝，他們卻一無所獲，洛繁音的心漸漸的揪了起來。

    洛繁音咽下一口口水，明明并不冷，可臉上的血色卻漸漸消失：“阿昭，是不是找不到了……”

    衡昭的面色也很凝重。

    但他看到已經(jīng)紅了眼的洛繁音，視線驟然一滯。

    嘖，兩個眼睛紅彤彤的。

    就像一只被欺負(fù)了的小兔子一樣。

    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華夏白兔子的衡昭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伸手想摸摸洛繁音的腦袋，可探出來的手卻重新收了回去。

    “能找到?！?/br>
    洛繁音稍悶地看著衡昭。

    還能么……

    衡昭卻沒有在看她。

    轉(zhuǎn)眼間，男人手上結(jié)印不斷，很快，一個金色的八角星陣法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金光閃閃，就和他金色的瞳孔一樣，總是絢爛奪目。

    “這是什么啊？”

    “搜魂陣?！?/br>
    衡昭作為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非土著巨龍，什么陣法，醫(yī)術(shù)，還是煉丹術(shù)，他最初接觸下來，什么都不懂，他就宛若一張純白的紙，后來這張紙密密麻麻，印刷了無數(shù)的字體，那些漫長歲月里，衡昭除了被天道壓迫著鎮(zhèn)壓魔族，就是看書充實自己，什么書都看，千萬年的光景，他的腦子已經(jīng)是一個極其完備的圖書館。

    這個搜魂陣便在他的陣法書里出現(xiàn)過。

    手法頗為復(fù)雜，結(jié)印的每一步都需要多加小心。

    但最后陣法成，金光肆意的那瞬間，衡昭覷見小仙子眼中的崇拜，覺得那些曾經(jīng)閑來無事的努力還是值得的。

    這個金色的星星共有八個角，指向八方。

    在短暫的停滯后，八角陣法的某個角金光更深。

    衡昭如玉的面骨深邃異常，原本狹長的雙眸眼尾挑起，懶地極品的唇線弧度變得柔軟，喉結(jié)輕滾，從煙嗓里溢出來的笑意惹人面紅耳赤。

    聽她笑，洛繁音看向他。

    衡昭收了搜魂陣，再說話時，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慵懶肆意。

    “我就說，能找到?！?/br>
    -

    也難怪兩人在山頂找了半天，也不知孫鄲望魂魄的去向。

    正常與凡人離世，他的魂靈并非立刻就會入了輪回道，相反，魂靈會在人間停駐幾年，生前的冤孽緣分，其魂靈死后都會一一納入眼中，某種意義上，沒個三年五載，rou身死去的魂靈都排不進輪回道的門檻……畢竟每日、每個小世界，死了的人太多了。

    運氣好，孫鄲望為了守洛繁音的rou身在此久留，運氣不好，孫鄲望的魂靈散在大陸各處，但總歸還在這個小世界。

    搜魂陣不會出錯。

    衡昭帶著洛繁音按照陣法上的指引來到崖邊。

    洛繁音卻忍不住停下腳步……

    這個地方她太過熟悉，如果她的記憶沒出差錯，這個地方就是她最后rou身埋葬的地方，她的師傅為了給她報仇，將她rou身埋葬于此，最后帶著幾枚獸丹沖向顧敘之，選擇自曝。

    不等她想明白，衡昭的動作更快。

    厲害的大妖怪不過一抬手，洛繁音凡間的□□就從厚厚的冰層里翹出。

    音音的rou身蒼白無比，但幾年的冰霜之下，尸體還維持了死前的模樣，表情猙獰，目眥盡裂，胸口的衣服被染上血紅的顏色，無聲彰顯那處就有一個血窟窿。

    突然看到自己的rou身，洛繁音明顯陷入了驚訝。

    不一樣的長相，不一樣的身體形態(tài)，但都是她的靈魂呆過的地方。

    光是看著這副身體，她好像就回溫了當(dāng)初的痛楚。

    但衡昭挖出音音的軀體，為的不是傷害洛繁音，而是他的陣法最后指向的方向，就是洛繁音的軀體。

    可孫鄲望的魂靈氣息若隱若現(xiàn)，并不強烈。

    衡昭皺起眉，想起什么，他抬頭詢問洛繁音：“音音死前，是不是還懷揣著那個傳音器？”

    “傳音器？”

    洛繁音桃花眼一亮，里面星光璀璨，不再昏暗：“對！就在胸口位置！”

    “你找找，你師父的魂魄就在里面。 ”

    衡昭不方便搜尋音音的尸體了。

    洛繁音聞言，已經(jīng)探出手。

    瞬時之間，洛繁音從音音染血的前襟取出一面玉質(zhì)長節(jié)。

    衡昭成功地在傳音器里面發(fā)現(xiàn)師父的魂魄。

    更有甚者，衡昭覺得傳音器比他們提前準(zhǔn)備的護魂臺更有用，或許是因為這面?zhèn)饕羝髟?jīng)為洛繁音所有的緣故，所以孫鄲望的魂靈在里面十分穩(wěn)定。

    但洛繁音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洛繁音緊張的樣子，衡昭細(xì)細(xì)和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