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需要睡覺，三餐不需要定時，就連喜好也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原本的他喜歡穿白衣，覺得大粗金鏈子俗氣無比，現(xiàn)在卻莫名好金好銀，甚至把整個龍宮都嵌滿了金。衡昭接受不了這樣的審美，最可惡的是，他原來最喜歡交朋友的性子，也截然不同。

    為人時，他愛熱鬧。

    但作為一只不知活了多久的巨龍，他要獨處，要寡游。

    那些昔日熱鬧的場景已經(jīng)距離他很遠(yuǎn)了。

    人性和龍性互搏。

    他的龍性在享受獨處的同時，人性又常常沒由來的孤寂。

    其實，這就是音音時常都感受到的衡昭。

    相互矛盾，相互抵牾。

    大妖怪表面上的開朗沒心沒肺、游蕩于世間，其實都是表象，阿昭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才時不時于花天錦地的深處，呈現(xiàn)某種隱于表面的距離感、孤獨感。

    而現(xiàn)在，音音又感受到了。

    長久的寂然。

    這和某個心湖熱鬧的大妖怪有所殊致。

    阿昭……并不快樂。

    不快樂的衡昭正在這里補(bǔ)救這處龍宮枯了的桃花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頹喪悵惘，但他很快從這種負(fù)面情緒抽離。

    考慮到音音有不懂的地方，他便停下手中的活兒，給她細(xì)細(xì)解釋。

    很快……音音投入了新的工作中。

    音音謄抄丹方：“哇，龍神大人的符號我都寫不出來！”

    衡昭：“哦?！蹦鞘悄銢]寫過英文字母，多寫寫就好了。

    音音又再次屏息，她膜拜道：”這個圈好圓！龍神大人果然很厲害~不過龍神大人怎么拿筆??？用龍爪子嗎？”

    衡昭覷了一眼，平淡道：“有人身?！?/br>
    音音頓了頓，笑得傻兮兮的，但又很虔誠：“龍神大人的人身不是我等可以看的，但龍神大人的雕像我都快能畫出來了！滄海宗就有！那有力的爪子，黑閃閃的鱗片……”

    衡昭不想和她討論龍身。

    因為他的龍身最近有點癢，他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有幾片鱗片脫落了，而且一天脫幾片，這還得了？

    再脫下去，他不就是個禿龍了？

    在音音抄錄的時候，衡昭又發(fā)現(xiàn)了幾片鱗片他煩躁地將這些鱗片收了起來。

    隨后，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一樣。

    他細(xì)細(xì)解釋丹方里的符號。

    “g”代表多重。

    “麥麗素”又多大，順便歪了話題，忍不住提到麥麗素的香甜口味。

    對，作為一只龍。

    他愛甜。

    可惜這里的甜都不合格。

    上次他嘗到令他滿意的甜味，還是音音的烤紅薯。

    香甜細(xì)膩，入口絲滑。

    就像，學(xué)校門口的紅薯，永遠(yuǎn)比別處的好吃。

    音音還在消化著這些珍貴的知識，都記牢了，才想起來最關(guān)鍵的點。

    “阿昭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俊?/br>
    “？”

    “這是龍神大人的手稿，不能瞎說的。”

    音音一副為他好的神情，衡昭的心梗了幾梗。

    什么符號代表什么意思，他自然最熟悉。他早就覺得古代那些單位有些復(fù)雜，可以是可以，但不如他原本世界用得熟。

    所以那些單方被他修修改改，就變成了音音所見的模樣。

    作為這些丹方的第一作者。

    他的解釋最為權(quán)威。

    但音音卻不信。

    聲音雖小，里面的懷疑卻還未消減。

    音音就是個龍神吹，她一邊記下衡昭的說法，一邊嘀嘀咕咕“龍神大人的丹方非同一般，不論其中的符號，還是丹方書寫方式，都需要幾代弟子仔細(xì)勘模吶~”。

    龍神本尊：……

    然后，某只龍熟練地掛斷了傳音器——

    “拜拜！”

    音音手提筆，看著桌邊暗下去的傳音器狐疑不解。

    阿昭掛了啊。

    不過。

    拜拜……又是什么意思。

    -

    和音音的忙碌不同，顧皎皎一向都是閑散無事的。

    衰弱體虛多年，她早已習(xí)慣了這一點，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調(diào)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使之不再朽敗破敝。

    但她最近心情很不好。

    此外，近來的夢魘也頻繁了許多。

    放置鎮(zhèn)魂丹的丹藥瓶早已空空如也，每個月色皎潔的夜晚與她而言，都是難于熬過的光景。

    無數(shù)個夜里，顧皎皎可怖的思緒如藤蔓般，逐漸張牙舞爪地占據(jù)她的心脈……大師兄居然要飛升了……她明明那么喜歡大師兄，為什么大師兄不愿意為她留下來。

    她能看上來，大師兄最近情緒愈發(fā)冰冷，還把她送去的東西都退了回來，甚至，他從靈泉莊回來，大師兄只來探望過自己一次。

    方襲云心疼她。

    還說要去找大師兄過來。

    顧皎皎不許。

    表面上笑得云淡風(fēng)輕：“大師兄一定是忙于修煉，畢竟……大師兄要飛升了?！?/br>
    她故作落寞，方襲云心尖尖都軟了。

    但他也羨慕顧敘之：“是啊，如果大師兄渡劫成功，那大師兄就是我們宗門第一個飛升的弟子呢！真不知道飛升以后是什么場景……是在難以想象，古之大能，觀象于天，觀法于地，我們這些都不過螻蟻?！?/br>
    方襲云越是向往，顧皎皎越是嘔血。

    她才不是螻蟻。

    她是滄海宗宗主的獨女，素來要什么，有什么。

    從未失手。

    次日，宗門上下傳出皎皎小師妹要和顧敘之大師兄定親的消息。

    人言紛紛，尤為熱鬧。

    顧敘之一直兀自閉關(guān)，還不知這事。

    還是愛熱鬧的蘇青魚，半月后給他送燕丹主的丹藥時，略微提了一嘴。

    “大師兄什么時候和皎皎小師妹成婚？”

    “我也好沾沾喜氣~”

    顧敘之蹙眉：“你說什么？”

    蘇青云詫異：“大師兄不是要和皎皎小師妹正式結(jié)為道侶了么？現(xiàn)在滿宗門都傳遍了，就等著宗主大人公布日期了?！?/br>
    顧敘之凝眉，表情并不好看：“是誰傳的消息?！?/br>
    “這……我也不不知道啊?！碧K青魚摸摸腦袋，“好像就皎皎小師妹回來以后吧……皎皎小師妹回宗門，不就是為了和大師兄結(jié)為道侶么？皎皎小師妹年紀(jì)也不小了，都十八了呢……”

    十八歲，不修行的女子，大多嫁人很早。

    其實音音也十八了。

    不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蘇青魚的思想飄飛，全然沒有注意到顧敘之冷峻的臉。

    -

    消息傳出去近半個月。

    大師兄依舊沒有給她回應(yīng)。

    這夜，月落參，天將明。顧皎皎夢魘壓身，晨光熹微之中，她睜著清明卻難掩血絲的眼，在一眾侍女的哭哭哀托下，哪怕臉上透露著病氣，她依舊是宗門耗費千金養(yǎng)出的獨女。只需一個眼神，所有服侍她的人都黯然不語。

    她去的是，顧敘之的住處。

    和大師兄這個人一樣，顧敘之的住處在顧皎皎看來簡單至極，蕭蕭肅肅，小道綠竹猗猗，庭院中夏荷正盛，碧荷連連。

    大師兄，愛竹，嗜荷。

    朝風(fēng)拂過，荷香滿庭。

    顧皎皎卻沒有欣賞的心思，她的視線牢牢地定在庭院中練劍的男人身上。

    本該飛升的大能無需每日練劍，但這個行為已經(jīng)刻入他的骨血，對顧敘之來說，少成若性，“凡cao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這句話就是他修行的啟蒙。

    可這看在顧皎皎的眼底——

    劍修如劍，寡然無情。

    即便大師兄之前對她好，她也很沒有安全感，就像大師兄下一瞬就會離開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