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頷首垂眸，瞧出這不起眼的“供奉”，尾調(diào)拖得悠長(zhǎng)，勾起唇?jīng)_她笑了一下，玩味笑道：“你攏共幾塊靈石啊，怎么就送這么點(diǎn)。”

    音音分不清他是嫌棄，還是嘲笑。

    但她很坦誠(chéng)。

    “二十九枚?！?/br>
    說到這，她哂然：“本來三十枚的，但我之前從沒見過靈石，想、想留一枚當(dāng)紀(jì)念?！?/br>
    音音低頭，心虛地不敢看衡昭，溫吞地從錢袋里取出她自留的那枚。

    衡昭定睛去看。

    晦暗，粗糙，靈氣也弱。

    就很不美觀。

    一共三十枚靈石，她只留了一枚，還留了最差的……

    余下，全數(shù)進(jìn)上。

    弄清了這點(diǎn)，衡昭徹底笑不出來了。

    再看著眼前小姑娘遞上的絢亮靈石，衡昭那顆曾在沉睡中度過萬年的平靜心脈，似乎被一條無形的龍尾狠狠地抽了一下，波濤翻天滾。

    【艸，我真不是個(gè)人。】

    音音被心湖突然的聲響震嚇住。

    阿昭怎么了啊。

    怎么突然就這么說自己。

    不過阿昭的確不是人，不知道什么厲害的大妖怪呢……

    不對(duì)，思緒偏了。

    阿昭不收她的靈石，是因?yàn)樗幌矚g自己的靈石么？

    之前阿昭沒有拒絕她的紅薯是因?yàn)榘⒄讶撕谩?/br>
    可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幫龍神大人“收租”的徒弟，阿昭忙的都是公事，收下的東西要再交給龍神大人，不能失了滄海宗的面子。

    仔細(xì)想想，好像真的不合適。

    音音咬著牙，別人都送金石玉器，天靈地寶。

    她卻只能拿出這些東西。

    她實(shí)在太小氣。

    可她實(shí)在沒有金子送。

    音音兀自思索，那頭的衡昭屬實(shí)被音音的滿腔忠誠(chéng)打動(dòng)。

    當(dāng)即收下那二十九枚靈石，但他把音音留下的那顆毫無光華的靈石換了，再遞送到音音手中的錢袋子上，正放著一枚亮閃閃的靈石。

    音音詫異：“這……”

    衡昭動(dòng)作很輕地給錢袋子打了個(gè)結(jié)：“這個(gè)好看，你留著做紀(jì)念?！?/br>
    看音音還不放心的樣子，衡昭挑眉：“你放心，剩下的我一定給你送上去?！?/br>
    音音心里暖融融的，真誠(chéng)道謝：“謝謝阿昭！”

    衡昭嗯哼一聲，慢條斯理地用指腹捻了捻細(xì)繩。

    【錯(cuò)啦，要喊我哥哥?！?/br>
    -

    雖說事情很多，但有了衡昭幫助，音音還是很快就完成了貢品的處理。女管家來的時(shí)候，衡昭已經(jīng)熟練地變成一條小蛟，纏在音音尚且寬大的袖擺里。

    但來的不只管家一人。

    還有顧敘之。

    滄海宗大弟子白衣在身，長(zhǎng)發(fā)如墨，瞳目清冷寡情，好似謫仙一般不染纖塵。

    “大師兄！”

    音音的眼睛亮了亮，還抬步往前一沖，沒纏緊的衡昭險(xiǎn)些從她細(xì)瘦的手腕滑落。

    【哎哎哎！我要掉下去了！】

    【小傻批怎么回事！看路看路！】

    【艸，勞資好暈，明明自己飛一點(diǎn)也不暈?！?/br>
    音音沒注意，當(dāng)下她自己的心湖熱鬧。

    兩眼亮晶晶，袖擺也蕩得兇。

    只是她想起顧敘之之前告誡她的話——“你最好是?！?/br>
    音音沖上去的步子驟然慢了下來。

    一旁沈管事不滿：“小心點(diǎn)，這里的東西都貴重?！?/br>
    隨后沈管事又道：“整理好了？”

    音音停下步子，一板一眼地回應(yīng)：“嗯。”

    說著音音看向顧敘之。

    顧敘之只輕飄飄地覷了她一眼，隨后接過音音手中的名冊(cè)，情緒難辨。

    終于想起衡昭還在她手腕纏著，音音謹(jǐn)慎開口：“庫(kù)房的金瓜子有五斛，要不要多備一些？”

    顧敘之挑眉看她，又看向沈管事：“皎皎準(zhǔn)備了幾份?！?/br>
    沈管事不卑不亢：“一份。”

    顧敘之皺眉：“多加兩份?！?/br>
    沈管事剛想解釋，顧敘之淡道：“皎皎年紀(jì)小，做事不妥當(dāng)，沈管事你是宗門的老人，難道不知曉宗主大人他對(duì)龍神大人的重視。”

    沈管事不再多言。

    顧敘之接過沈管事手中的名冊(cè)，上面錄下的東西不少，但還是稍顯偏頗。

    好在他們還有時(shí)間整理。

    其實(shí)龍神突然讓使者下來收貢品的事，最受震驚的還是顧敘之。

    他修煉到如今，一直不信龍神的存在。

    如果有龍，為何千百年不出現(xiàn)。

    這天下早就妖獸橫行，傷人傷靈獸，也不見龍神出手。

    但現(xiàn)在，龍神的神跡出現(xiàn)，將閉關(guān)的師傅喚出，他師傅正在修煉最關(guān)鍵的時(shí)刻，出來的時(shí)候卻多了內(nèi)傷，師傅一面咯血，一面喚來了自己，叮囑著讓他整理出一份厚禮。

    立刻、馬上。

    厚禮必須貴重?zé)o比。

    所以他才添了好些東西。

    -

    只是對(duì)龍神尊敬與否，不在禮，而在于心。哪怕送再多東西的顧敘之等人，在衡昭心里都比不得一片赤誠(chéng)的音音。

    新添加的東西音音都收攏好了。等她再出庫(kù)房，月明星稀，晚風(fēng)輕搖，音音手臂貼著的小蛟也由熨?zèng)龅捏w感逐漸轉(zhuǎn)為溫和。

    小蛟不困，正聚精會(huì)神地聽墻角。

    起初顧敘之上道地多備東西他還高興，可聽著聽著，衡昭拳頭硬了。

    男人聲音冰冷：“皎皎讓你來的？”

    音音溫吞，踩著月亮：“嗯。”

    男人沉言：“你不知道皎皎在為難你么？”

    音音：“……”她當(dāng)然知道。

    音音低頭看腳下月光。

    月光明亮，光潔，正柔柔地籠罩地上沙泥。

    音音輕輕道：“她是小姐，我只是個(gè)不入流的弟子，她要我來，我必須來?！?/br>
    顧敘之聞言停下步子，他高瘦英俊，月光給他俊逸的面容鍍上一層柔光。

    “大道修行，天命長(zhǎng)久，這些你不想？”

    音音很誠(chéng)實(shí)：“想啊?！?/br>
    他斂容看她，語含諷刺，可不等他的涼薄話語出口，音音突然抬眼：“大師兄?！?/br>
    顧敘之明眸微愣。

    這是音音第一次喊他“大師兄”。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音音故作輕松地笑了。

    可這笑并不好看。

    甚至她訥訥的，感覺胸腔有幾分氣悶：“不用大師兄繼續(xù)提醒我。就如之前那些師兄們說的那般，我不過一灘爛泥巴，要不是身體里的那半血，我合該在外終老，哪里有機(jī)會(huì)觸碰大道，更哪有臉面……去肖像顧皎皎的東西?！?/br>
    第10章

    音音眨眨眼，很坦誠(chéng)。

    的確如此。

    如果不是她體內(nèi)的那一半血脈，她此生都與滄海宗無緣。但這些東西向來秘而不宣，音音不該如此大方地說出。

    當(dāng)下她的直接了當(dāng)讓人難以招架。

    也成功讓這番對(duì)話僵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