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有旁白 第270節(jié)
“煙不好,別嫌棄!”張恒遞過來一根黃果樹。 蘇青接過,隨即兩人各自點上一根煙,在半夜的橋上吹著風。 “還行,走之前身邊還能有個人,這樣吧,最近憋得難受,想找人聊聊天,你陪我一會吧,就當送送我,然后我把過程交代一下,你可以錄視頻,當做是證據(jù),這冤有頭,債有主,我自己做事自己擔著就是了,怎么樣?”張恒看向他問道。 語氣有些坦然,也有些懇求。 聞言,發(fā)現(xiàn)并沒有觸發(fā)旁白,蘇青深吸一口氣,然后學著張恒的樣子,在幾步外,雙手扒在圍欄上。 這樣的姿勢能夠降低對方的警惕心理。 見此,張恒那滿是胡渣的臉上不由露出感激之色,隨即緩緩開口,講述他這些年的顛沛流離。 張恒,出生在一個農(nóng)村家里,雖然家里窮,還挨過餓,不過當時周圍人都窮,大家也都苦哈哈的就這么過來了。 上學之后,他學習成績優(yōu)異,家里都很高興,但奈何天佑不測風云,初一那年父親重病下不來床,無奈他只能輟學出來打工貼補家用。 那幾年因為年紀小吃了不少虧,但好在父親又能工作了,家里說供他繼續(xù)上學,他沒去,在外面野慣了。 就這樣混到了十八歲,家里覺得他這樣不行,就讓他去當兵,也不長,兩年就回來了。 二十出頭回來找工作,發(fā)現(xiàn)自己一沒學歷,二沒腦子,也找不到什么體面的工作,無奈之下又開始四處打零工的日子。 直到二十三那年,他遇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姑娘長得一般,但在他眼里十分漂亮,為人也是踏實肯干,但在二十五歲年冬天,他帶著女朋友回家見父母時出了車禍,女朋友沒了。 雖說抓到了肇事司機,但那又怎么樣,人沒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最后他將自己手里僅存的幾萬繼續(xù)給了自己女朋友父母那邊。 然后他頹廢了好久,整天喝酒買醉,父母也勸不動他,直到兩年后他才在朋友的帶領下出去打工,進了工地。 人沒了,日子還得過,畢竟他還有父母。 就這樣,一晃又是幾年,家里又沒錢,還是農(nóng)村,這個年紀已經(jīng)超綱了,期間也不是沒人給他介紹過,但他都拒絕了,直到三十一歲那年,看著父母那已經(jīng)灰白的頭發(fā),他妥協(xié)了。 經(jīng)人介紹遇到了同縣的二婚劉小娟,雖然是二婚,但畢竟比他小四歲,兩人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結婚了。 父母拿出了畢生的積蓄,又借了錢給他在縣城買了一套小房子,不久后老婆懷孕,一家人日子雖然清苦了些,但總算是好了起來。 但沒想到,那個女人才是噩夢的開始。 甚至在懷孕期間,就有人說他老婆在老家那邊經(jīng)常和別人在一起,一開始他也不信,直到小孩出生后,老婆竟然什么也不管了,自己在外面賺錢,老婆把孩子丟給自己父母,然后出去打牌喝酒,甚至有一次被他從賓館抓到。 但當時他沒有將事情鬧大,畢竟誰還不要個臉皮了,沒想到劉小娟以為他窩囊,竟然更加肆無忌憚。 直到兩年后兩人離婚,新買的房子因為有貸款,只能賣掉,最后被拿走一半。 期間事情鬧大,左鄰右舍都知道了這件事,他母親被氣到犯病,住進了醫(yī)院,因為他媽舍不得錢想給自己兒子娶媳婦,最后媽沒了,家也散了。 父子倆想著相依為命,就當為了孩子,結果兩年之后發(fā)現(xiàn)孩子也不是自己的,一瞬間,張恒感覺自己就是個笑話。 故事講了半個多小時,很長,但蘇青還是發(fā)現(xiàn),殺人是沖動,但真正困住他的,還是當年那個沒能來得及結婚的姑娘。 “哎,想在城里堂堂正正的做人太難了,不是咱不想,而是咱沒做人的資本,老人說,窮要有窮的骨氣,這窮了他咋還能有骨氣呢?不過是強打精神硬撐面,看我,三十五了,媳婦跑了,兒子不是自己的,媽還因為我早早沒了,你說,你來說,我這種人是不是不配活著??!” 張恒有些激動的對他喊道,最后整個人宛若xiele氣的皮球一般輕笑了一聲隨即道: “我以為兒子是我這輩為一值得驕傲的事,沒想到,她連我唯一的東西都要拿走,憑什么,憑什么啊!她拿著我的錢每天吃喝玩樂,兩年前我在醫(yī)院跪在我媽面前求她治病,她卻不肯,就怕花錢。 她非要在我這手爛牌里將我一軍,我知道我沒有勝算,可敗犬才權衡利弊,我不在乎輸贏,她不讓我好活,我就不讓她好死?!?/br> “這活著啊,真沒意思,在那年我遇到了一個讓我難忘的人,讓我期待明天,但她卻沒有出現(xiàn)在明天,真想再見她一面啊,那件婚紗真漂亮,她穿上一定很好看,就算不是為我而穿也好啊,可惜了,她明明才二十四?!?/br> 說著,張恒翻身跨上圍欄,見此蘇青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其身上滿是灰泥的半袖,但他知道自己這可能阻止不了,而旁白也在合適的時機出現(xiàn)。 【對比你們雙方的體重,力量,身體素質,你能將他拽住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二,衣服撕碎的概率為百分之六十七,你被帶著一起下去的幾率為百分之三十三?!?/br> “別沖動,別沖動”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張恒有些想笑。 “差點忘了,你把手機拿出來錄像,我趕時間!” 蘇青一只手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放下,若是非讓他自殺,那讓自己來干什么,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怎么?不錄?算了別的也許你們都查到了,兇器讓我丟在隔壁縣,山垌村往南走第一條河里了,就在橋下,你們仔細找找應該能找到?!?/br> 說著就要掰開他的手。 “要不要去你媽的墳前再看看?”蘇青大喊!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睡會兒 其實他也只是抱著一種試一試的態(tài)度,畢竟他雖然參與了其中,但也不能完全把握事情的走向。 但沒想到張恒真的頓了一下,果然親情牌還是有用的。 當然,若是連最后的手段都沒用,他也只能盡量拉著點,還不能太用力,畢竟旁白都提示了,他被帶下去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三十三。 這個高度,就算他會水恐怕也好不了,畢竟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他不會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所以說話時,他整個人都是半蹲著的姿勢,利用圍欄保證自己不會被帶下去。 若是對方真的去意已決,那就這么著吧,大不了自己打電話報110,120看看還能不能搶救一波。 要不說呢,普通人的身份真好,萬事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就對了。 而見到剛才的話有效果,蘇青連忙繼續(xù)道:“那個,前段時間我還去了你家,看到了你父親,你真的不準備好好告?zhèn)€別嗎? 假如你死了,前三個小時你親戚會哭天搶地,痛不欲生。 一天后,朋友們陸續(xù)得到消息,感到震驚,唏噓,你要是人緣好一點,也許還能有幾個人為你流淚。 三天后辦完你的喪事,親人疲憊不堪,但提起你還是悲傷嘆息,至親面容憔悴,恍若隔世。 一周后,你的死成了親戚朋友的談資,感嘆天妒英才也好,人生苦短也罷,最多也就是在聚會時提起你的名字,當然也有個別人會幸災樂禍。 一個月后,朋友漸漸把你遺忘,回歸生活,偶爾談及你。 半年后,除了親人你不會被任何人提起,你的親人也會恢復正常生活,除了感到悵然若失一切如常。 一年后你會徹底消失在話題里,大部分人會把你的聯(lián)系方式刪除,你的親人會為你掃墓。 三年后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親戚朋友會比較有儀式感的聚在一起,然后你就沒了,你真的確定要走得這么匆忙?” 人嘛,都是這樣,無論是街邊乞丐還是身價億萬的富豪老板,生前也許過得天差地別,但死后的結果卻是大差不差,幾乎都是這個流程。 只有做出過比價杰出貢獻,或者是留下過很經(jīng)典作品的公眾人物也許能在人們心里活的更久一些,畢竟現(xiàn)在網(wǎng)絡社會這么發(fā)達,但也僅僅如此了而已。 社會不是單一性,而是無數(shù)個個體組合而成,少了誰這個世界都一樣運轉,帶來的傷痛,刀刃永遠都是對準自己最親的人,至于外人,根本不會在乎你。 “不然呢?難道我這樣還能有機會判個死緩,或者無期不成,反正都是死,我覺得我沒錯!”跨在圍欄上的張恒沉聲道。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會面臨著什么,有些人會選擇瘋狂逃竄,有些人會選擇投案自首,而也有人會因為心里壓力過大而想不開,反正都是一樣的結果。 “那你為什么不在外地找個地方跳河,非得回家啊?咱們年輕人可沒有落葉歸根那一套,難道不是為了想回家看看嗎?”蘇青反問道。 自從發(fā)現(xiàn)張恒的情緒開始穩(wěn)定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方向對了,既然如此,那自然是順著往下說。 果然,聽到這話張恒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我將身上的錢全部給我爸打過去了,感覺挺對不起他的,回來之前我和他通過一次電話,他說警察現(xiàn)在在找我,我就知道我暴露了,可能他也察覺到了什么吧,讓我不想回來就暫時別回來了,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死在外面,不過還是想再看看我爸媽,鬼使神差的就回來了,但還害怕家里附近有警察,都沒敢回去?!?/br> 聽到這話,蘇青連忙開口:“要不這樣吧,我和你回家看看,順便帶點香火紙錢去你媽墳前走走?我能給你的保證是,天亮之前警察不會來,天亮之后,你可以和你父親見面再走。 老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說你都這樣了,就算要判你,也不會馬上判,最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期間有什么心愿,還能和你爸商量一下,你覺得怎么樣?” 他沒有說不一定判死刑,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反而是這樣的實話,卻讓張恒心中起了波瀾。 尤其是他開出的條件,自己好不容易偷跑回來,還沒來得及見爸媽一面,這確實讓他心動了。 最關鍵的是,剛才兩人聊了這么久,警察都沒來,在張恒眼中,對方?jīng)]有必要會騙自己。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可……可以嗎?”他有些期望的問道。 【你的選擇成功的打動了正恒,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愿望,他不想在自己被抓后,帶著手銬腳鐐的去母親墳前,那樣丟人?!?/br> 聽到腦中的旁白,蘇青不由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隨即面帶笑容重重點頭。 “當然,我又不是警察,你說呢!” 死都不怕的人,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正如蘇青說的那樣,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有始有終的告別總好過默默無聞的離開,反正最終的結果也是一樣。 兩個小時后,兩道身影來到了寧縣張恒老家后山。 此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在蘇青付出了200塊后,兩人成功的坐上了一輛出租車,隨便買了點香燭紙錢,幾樣貢品,繞開張恒老家附近,朝小路來到后山。 借著手電筒的燈光,兩人清理出了一小塊空地,總算是把香燭貢品擺上。 張恒則是跪在自己母親墳前一眼不發(fā)。 蘇青則是很默契的退后兩步,坐在不遠的一塊石頭上抽著煙。 若是作為警務人員,他這樣的做法似乎很不合規(guī)矩,但好在他不是。 也許是從小到大沒有吃過什么苦的原因,蘇青并不能完全體會對方的心情。 張恒對于整個社會來說是處于底層的邊緣人,而且是受盡苦難,在他周圍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社會的陰暗面,但在他身上也有著極端頑強,面對苦難與不公的樂觀,這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東西,一冷一熱迸發(fā)出了強大的能量。 他們很少因為生活的苦難而撕心裂肺,或者為跨不過去的砍而哭天搶地,有的只有沉默。 悲憫而倔強,野蠻而善良。 有一句話說不錯,‘短得是人生,長得是磨難’ 就比如面前的小小的墳包,不過方寸之地,困人何止二三年,里面的牽掛之人,又醉人何止三兩回? “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先走吧,你放心,我不跑!”正在這時,跪在墳前的張恒沙啞著說道。 “雖然周圍黑漆漆的,但好像也不怎么怕,你呢?”蘇青反問。 “我媽在這,我怎么會怕呢?” 聞言,蘇青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此時自己無論什么說什么好像都那么蒼白無力。 是啊,爸媽永遠不會問我們賺了多少錢,他們只會擔心我們吃的飽不飽。 哪怕張恒已經(jīng)是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人,但他在mama面前卻也始終是個孩子。 在外面受委屈了,也想躲進mama的懷里。 隨即張恒將香燭紙錢全部點燃,期間沒有再說一句話,然后就抓起一瓶半斤裝的白酒一飲而盡,隨即在墳包的一側,整理了一下雜草,找了一個舒膚的位置蜷著身子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