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結巴 第81節(jié)
當有人隨口說出是段覃推男孩入河時?,段之愿發(fā)了瘋似的往前?沖。 被路人和警察阻攔就只能失聲尖叫,全身血液涌上臉,用盡全身力氣辯白。 直到被救的小男孩在警察的鼓勵和安慰下,顫抖著?說出了一切。 “是……叔叔救了我……” “我過來玩,想要撈河里的飲料瓶,沒踩住……” “叔叔把我扔上來……” 所以就是因為你掉下去了,我爸爸沒能上來。 段之愿一拳又一拳朝他臉上砸,被拉開的前一秒還抓著他臉上的rou,用力地摳。 指甲深深陷入他的下頜,留下一個這輩子都難以褪去的、類似月牙的傷疤。 時?光跳躍,這一次是被診斷出心里疾病的自己。 纖瘦的脊背,單薄的衣衫,枯黃的臉蛋,每天抱著?雙膝看朝陽升起再落下。 一轉眼就來到夜深人靜,她抑制不住地抽泣,干凈懵懂的雙眼早已被仇恨取代。 將這世間最惡毒的詛咒寫在本子上,日夜祈禱夢想成真。 卻不想真就造物弄人。 本以為他是從天而降的神明,拯救她被枷鎖纏繞的內心。 然而,上帝不會偏愛任何一個人。 甚至,這世間所有人都是上帝的玩物。 夜深人靜,寢室里其他三人都已熟睡。 段之愿雙眼無神,看著?月光透過窗簾闖入,映照在頭頂一個微弱的圓點,悄無聲息嘆了口氣。 她清晰的感受到,被他以炙熱填滿的心,正在剝絲抽繭一寸一寸腐爛。 最終只剩下一顆鮮血淋漓的空洞。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流淌進耳廓從溫熱到冰涼。 你是沒錯。 可我又何嘗不無辜呢? --- 一個月后。 寢室樓下叫不出名字的樹被移走,聽人說是要重新修建個花壇。 明年夏天就能看見盛開的鮮花。 段之愿剛下課就接到路遙的電話。 路遙說她找了個兼職,在津市一個廣告公司做設計,每天累得要死。 她問段之愿現(xiàn)在在做什么,段之愿也找了個兼職,在一家報社做文案翻譯。 兩個人細算了一下每天的工作和學習后,路遙驚訝的語氣從電話那端傳來:“你才大一啊,你比我還要忙啊??!” 段之愿笑笑,說:“如果在這里實習順利的話,等?我畢業(yè)了說不定?就可以留下,到時?候就會輕松一些,而且工資還?會漲?!?/br> 話到這里,沉默了一陣。 段之愿抿了抿唇,垂眸看向手中的詞典:“路遙,沒事的話,我就先——” “段之愿。”路遙打斷她的話:“你就不想問問,他,最近怎么?樣嗎?” 風將她鬢角的發(fā)梢吹起,段之愿將那綹頭發(fā)掖到耳后,澈明的瞳孔平靜又淡然。 “我不想?!?/br> 電話掛斷后,段之愿走到陽臺將窗戶關嚴。 天際一群大雁在火燒云上橫空飛過,率性又自由。 她平靜地看著?大雁從視線里消失,想起自己也曾和他游走在這煙火人間中,肆意妄為?的貪婪和享受。 只?不過—— 享受是透支了后半生的舒適。 油盡燈枯后,只剩兵荒馬亂的紅塵。 貪婪,要付出代價。 第39章 第二年春天, 段之愿退出了藝術部。 盡管部長極力挽留,她依然拒絕, 理由?是學業(yè)和實習都太忙了,實在沒辦法再從中分出一絲精力給大家,就不拖部門?的后腿了。 離開匯報演出室,驕陽從她頭頂垂直落下。 后知后覺,她驚訝于自己連貫的說辭。 明?明?從前拒絕別人都恨不得要在紙上打草稿,背得滾瓜爛熟才?好。 這一年年末,段之愿破格在報社年終晚會上得到三千元獎金。 帶她的師父告訴她,從來沒有實習生能得到現(xiàn)金, 被邀請參加晚會都很少?, 你真?的很優(yōu)秀。 段之愿用這三千塊給自己換了臺電腦, 說到底還是等量代換,為了更好的工作罷了。 除夕這天,段之愿跟秦靜雅在包餃子。 煮好的餃子下到鍋里,段之愿剛洗了手出來就見姥姥拿著紅包。 她笑著接過來揣進兜里, 挽著姥姥的手臂坐下, 說:“真?幸福, 我都這么大了還能收到壓歲錢呀。” “在我面前你永遠是孩子。”姥姥拍著她的手,告訴她:“不僅現(xiàn)在能收到, 以?后哪怕你結婚生孩子了, 姥姥還給你壓歲錢, 你永遠是姥姥的寶貝?!?/br> “到時候就是雙份的了!”段之愿歪著腦袋說。 姥姥笑著搖搖頭:“是三份。” “也不知道你以?后會嫁個什么樣的人?!崩牙炎聊ヒ粫? 又說:“什么?人都好, 只要是對你真?誠, 能把事業(yè)放在家庭之后,餓不著你的, 姥姥都同意。” 段之愿的笑意突然僵在臉上。 幾秒種后,點?點?頭,笑眼彎彎:“好啊,一定找個這樣的回來?!?/br> 這天晚上,她坐在窗臺上看煙花。 目光早已透過煙花看曾經(jīng)。 回想起姥姥剛才說的話,她輕嘆了口氣。 大概,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男人了吧。 被那樣的人捧在手心愛過,又如何能確信自己能找到,比他?更炙熱對她更好的男人呢。 段之愿的瞳仁逐漸黯淡,幸而窗外的煙花及時復燃。 花火的倒影涌進她的視線,蒙蔽了眼中的落寞。 冬去春來,夏走秋至。 時間猶如蓄滿力又被人用力踹了一腳的齒輪,飛速旋轉的同時卷起塵世的沙礫揚在來時的路上。 轉眼間就到了段之愿大四這一年。 報社的工作應接不暇,除了上課時間,她就在家查閱字典翻譯書籍、信件。 大四課少?,段之愿還和以?前一樣宅,只要有吃的她可以半個月不出家門一次。 傍晚,秦靜雅端來一盤削好的水果,說:“要是你爸爸知道你現(xiàn)在這么能干,一定很開心?!?/br> 段覃這個名字,從前不能提。 這是他?們?家的潛規(guī)則,又或者說是專門為了段之愿制定的潛規(guī)則。 生怕她再度回憶起幼時的噩夢,重蹈覆轍跌入旋渦。 如今見她日漸開朗,秦靜雅也不再忌諱。 她用手比劃一個很矮的高度,說:“你這么?大的時候,有一次生病咳嗽得很嚴重,你哭著說后背很疼,你爸爸就把你抱在懷里,輕輕地幫你揉背,等第二天早上我醒了,他?還是那個姿勢抱著你坐在床邊,你睡得很香,他?一夜沒睡?!?/br> “mama懷孕時很辛苦,你爸爸就說你是我們家歷盡磨難才?得到的公主,一定要精心呵護,現(xiàn)在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也算沒辜負你爸爸的期待。” 氣氛忽然就變得傷感,段之愿覺得喉嚨發(fā)緊。 沉默了一陣,說:“好久沒見我爸了,等過幾天,我們去爸爸的墓地看看他吧?!?/br> --- 段覃的墓地還在燃城。 趕在段之愿沒課的時候,她和秦靜雅再次回到燃城。 火車站人流不減當年,不少?門?店都重新?翻修,曾經(jīng)的燃城變得更加壯麗。 唯一沒變的是,白天也有舉著燈牌給自家旅店攬客的。 逢人就問要不要住店。 她們一概搖頭拒絕。 路過街角的一家花店,段之愿的腳步忽然放緩。 老板娘手里拿著一把玫瑰花,彎腰放到門?邊上問她:“美女,來一束花嗎?新?到的玫瑰花剛剛已經(jīng)賣出去兩份了?!?/br> 段之愿的目光從沒放在玫瑰上。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老板娘抱起一束散裝放在桌上的花:“看上這個了?” 段之愿問:“這叫什么?” “這叫小蒼蘭,也叫香雪蘭?!崩习迥镎f:“美女你眼光真好啊,這花不是咱們?本地的,是我從外地訂的新品,別的花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