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禁止內(nèi)銷 第103節(jié)
沒想到他竟然根本就沒有回房里去。 那他去哪里了? 唐姣一路打聽,最終從李裳眉口中得知她撞見大師兄朝后山方向去了。 后山?jīng)]什么奇珍異寶,也沒有什么上古殘魂。 掌門和長老們當(dāng)初選在這里的時候就將山頭翻了個遍,確實什么也沒有。 李裳眉說,后山只有一個小破屋,密不透風(fēng)的,連個窗戶都沒有,沒人會去,就連最喜歡探寶的李少音也只進去轉(zhuǎn)了一圈,摸摸大鐵鏈子,摸摸生霉的墻壁,就出來了。 她還說,自從劍宗回來之后,大師兄就經(jīng)常去那個地方,一呆就是兩個時辰。 唐姣和她道別,一路循著方向找到了那個小破屋。 確實很小,很破舊,墻壁生霉,屋頂?shù)惯€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像是神鬼志怪小說津津樂道的地方,她提起裙擺淌過沒至小腿的雜草,走到破屋前,抬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門內(nèi)很快傳來回應(yīng)。 “誰?” 很痛苦的聲音,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呼吸不穩(wěn),如同深陷泥沼。 “師弟,是我。”唐姣說,“你在這里做什么?” 她說完,晃了晃門,聽到門的那端傳來了鎖鏈碰撞的清脆聲響。 “師姐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這句話更長,嘶啞的聲音聽得更清晰,像是破草屋被颶風(fēng)吹得噼啪作響。 他這個時候竟然還記得掌門在書中寫的“用問句代替陳述句”。 “我以為你提前回去是休息了,這次正巧路過你門前,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房中,于是有些擔(dān)心你,便來尋你了?!碧奇闹泻鋈簧鸩话?,“你為什么要把自己鎖在這地方?” “......” 沒有回應(yīng)。 唐姣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你難道不覺得我值得信任嗎?” “我說過,你不必在我面前保持十全十美的樣子,我不在乎,如果你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困難,可以告訴我,我比你更加年長,或許我能夠幫你解決這些,你是知道的?!?/br> 她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暗暗思量,如果強行破門,徐沉云會不會生氣。 答案是,肯定會的。 所以唐姣只能耐心地等待他的回應(yīng)。 畢竟,當(dāng)初也是徐沉云本人告訴她“你只要保持現(xiàn)狀就好,他自己會告訴你的”。 她唯有相信徐沉云了,相信此時此刻的這個,也相信三百年后的那個。 過了很長時間。 斑駁森冷的月光將唐姣的身影拉得很長。 她聽到門內(nèi)的人終于緩緩地開了口。 “你還在嗎?”他問。 唐姣立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在?!?/br> “我之所以每天都會在這里呆很長時間,是因為......”低啞的聲音頓了頓,繼續(xù)說了下去,“因為以前經(jīng)歷的一些事,我恐懼黑暗,無法忍受身處狹小封閉的地方,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渾身發(fā)抖,無法思考任何事情,甚至感到呼吸困難,偶爾會產(chǎn)生一些幻覺,看到舊日的記憶,人影在眼前閃爍、晃動、行走、交談,但是最近不會了。” 唐姣怔住了。 門內(nèi)的少年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順暢起來。 “來到合歡宗之后,我以為我已經(jīng)治好了。直到被帶往劍宗,再次關(guān)入房間,我恐懼到無法思考,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從來都沒有痊愈?!痹S是因為知道門外就有值得信任的人,徐沉云的語句比以前通順許多,思路逐漸清晰,“這是我致命的缺點,我不能任由這個缺點成為宗門的突破口,所以,回來之后,我每天都會將自己關(guān)在這個地方,一開始也會感到恐懼,崩潰,久而久之就好多了,到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可以正常地思考了?!?/br> 唐姣張了張嘴,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疼痛難忍,也像是被困于黑暗似的。 徐沉云說:“師姐,你回去吧,在這里,只有我可以幫助自己。” 他從來不是甘于淪陷的人。 他只會執(zhí)劍,迎難而上。 唐姣想,徐沉云說的對,自己沒辦法幫他。 她是個來自三百年后的幻影,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即使真正身處此地,她又能做什么呢?他只有靠他自己。 三百年后,徐沉云袖不染塵,清逸翛然,好像是個完美得不真實的人。 他確實成功地克服了這一點,即使獨自身處洞府也悠然自得。 可是,他又經(jīng)歷了怎樣漫長而煎熬的折磨呢?如果不是親眼見證,沒有人會知道。 唐姣閉了閉眼,又睜開。 “我就站在這里,可以嗎?” 她說:“今夜月色皎然,我站在這里賞月,等你結(jié)束,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br> 其實月光寒涼,夜風(fēng)哭號,雜草晃出細(xì)窣的爬行聲,是很冷峻怪怖的一幅場景。 徐沉云在里面沉默了一會兒。 唐姣當(dāng)他答應(yīng)了,拍了拍小石階上的灰塵,席地坐了下來。 “好?!狈恐械娜俗罱K還是在這場僵持中敗下陣來。 “等到回去的時候,師姐可以來我房中吃一些胡餅......”他說到這里,頗為不自然,沒等唐姣說話,就先自己反駁了,“師姐出身仙家,應(yīng)該吃不慣塵世的俗食吧?” 唐姣向后輕輕倚靠在門上。 她望著眼前冰冷得刺眼的月亮,說道:“沒關(guān)系哦?!?/br> 因為我也來自塵世。她在心中補充了后半句話。 隨后,兩人都默契地閉上了嘴。 一人在門外坐著,一人在門內(nèi)坐著,唯有沉默靜謐溫柔。 第90章 ◎“你是世上最傲慢的人?!薄?/br> 時至六月, 旱魃肆虐。 土地皸裂,稻穗枯死。 孩童的吵鬧聲被死寂吞噬,不見生機。 《九州大事記》中是如此形容的: “旱魃所禍, 生者不生,亡者難亡。方圓十里內(nèi),竟不見婦孺, 亦不見饑瘦餓殍,個個膘肥體寬,眸發(fā)精光,巡巡彷彷,或貪婪,或渾噩, 身游天地間,魂泯塵世外。” “陰火之后第三百六十二年,鳳凰一族族長蕭瑯執(zhí)旗舉戈, 率赤血軍鎮(zhèn)壓災(zāi)禍, 貫穿九州,直搗巢xue, 將旱魃連根拔起,以鳳凰熾焰祛除,慘叫聲持續(xù)了九十九日, 流血浮櫓,旱魃王連同百余旱魃盡數(shù)化為飛灰,時至今日,旱魃遺址仍籠罩于鳳凰火下?!?/br> 后面還有一張配圖。 高聳入云的“惑漆木”, 因為旱魃的侵蝕, 從來沒有長出過一片葉子, 通體焦黑,朝四面八方肆意生長,如同消瘦的老者,佝僂著,喘息著,凝固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 如今距離蕭瑯徹底根除旱魃還有很長時間。 在這些漫長的時間里,凡人如同螻蟻般的掙扎,尋求附近宗門的幫助。 合歡宗正缺人望,于是順理成章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徐沉云和唐姣是宗門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兩個,這除旱魃的差事也就落到了他們二人身上,下山之前,李少音啪嗒啪嗒地追了過來,分別給兩個人送了錦囊,當(dāng)作護身符。 唐姣身為丹修,其實不太適合出任務(wù)。 而且這旱魃恰巧沒什么神智,只聽從旱魃王的命令,她無法cao縱它們的行動。 不過,好在她可以借助神識為徐沉云提供一些他難以察覺到的細(xì)小訊息。 例如旱魃的弱點在哪里,徐沉云什么時候出劍更合適,走什么路線清掃一村的旱魃更省時省力,等等,唐姣都可以安排得沒有紕漏,久而久之,他也有些依賴她的計策。 一言以蔽之。 她現(xiàn)在成了牽引風(fēng)箏的那根細(xì)線。 一劍將旱魃攔腰斬斷,劍氣再翻轉(zhuǎn)朝上,將分離的肢體震碎成粉末。 徐沉云收回劍之際,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了,身上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 唐姣扶住他,提醒道:“情勢不妙,我們應(yīng)該暫時撤退?!?/br> 過于緊繃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讓徐沉云對自身的感知開始變得遲鈍。 他已經(jīng)解決了不下二十多頭旱魃,拿著劍的手有些不穩(wěn)。 但是旱魃的氣息仍然滯留在這個村莊,樹木枯死,焦黑的路面將二人朝著更深處引去,如果不在這里停下,他沒有余力對付后續(xù)的敵人,只會落得一個玉石俱焚的結(jié)局。 原本宗門給出的判斷是一日之內(nèi)應(yīng)該就能解決掉這些旱魃。 然而,旱魃有個特性,若是處理不當(dāng),會分裂得更多,無窮無盡。 在他和唐姣來到這里之前,早就有一批修士浩浩蕩蕩來過了,地上散亂的衣裳血塊足以證明了他們的下場——不僅沒有使這些旱魃變少,反倒為后來者平添了許多麻煩。 徐沉云被唐姣扶著,嗅到她身上的安神香氣息,緊皺的眉頭漸漸舒緩。 “我知道了?!彼麤]有再堅持,選擇了知難而退,“先通知宗門吧?!?/br> 于是二人折返,尋到一處地方落腳。 法決已經(jīng)發(fā)了出去,重鏡長老很快給了答復(fù):在安全的地方等我前來。 任務(wù)的難度有所改變,他們兩個弟子需要做的就是成功與重鏡長老完成交接。 身上的負(fù)擔(dān)一卸,二人頓時變得清閑起來。 唐姣丹田內(nèi)的真氣還剩許多,沒必要打坐調(diào)息。 她想了想,喊道:“師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