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禁止內(nèi)銷 第65節(jié)
“想再見一次家人,并沒有錯吧?” “想要拯救門內(nèi)的冤魂,并沒有錯吧?” “可嘆,我竟然也愛屋及烏,變成了這般有善心的人了?!?/br> 受過嚴(yán)重創(chuàng)傷的人,會用兩種方式保護(hù)自己。 第一種,是選擇遺忘當(dāng)時發(fā)生的一切。 第二種,是選擇一次次撕裂自己的傷口,用疼痛的方式逼迫神經(jīng)麻木。 珩清是后者。他從來不憚疼痛,對于他來說,遺忘是膽小者選擇的逃避行為。 步入門扉之際,藥王谷谷主猝然向珩清伸出了手,想要拉住他。 謝南錦面上還是笑盈盈的,腳步一錯,擋住了谷主的動作。 上一次,他竭盡全力不讓珩清走向死亡的深淵。 這一次,他卻選擇在靜默中看著珩清走向深淵。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珩清走入浮屠之棺,沉重的大門吱嘎一聲合攏了。 唐姣的目光于是轉(zhuǎn)向了門內(nèi)的珩清。 他說得沒錯,同輝洞府中的那扇浮屠之棺和本體相差甚遠(yuǎn)。 同輝洞府中的浮屠之棺,雖然結(jié)局都是毀滅,可至少有一部分是美好的,而屬于本體的浮屠之棺,只有無盡的哀嚎與痛苦,這里沒有那些美好的記憶,從一開始就被火焰所焚燒,在百年之中等待,哭喊,無法投胎轉(zhuǎn)世,受困于不周山,永生永世在此徘徊。 那些純凈的靈魂也漸漸變得污濁。 青梅用簪子割斷了來者的動脈,血飛濺成點點紅梅。 屠夫用刀一寸寸砍斷來者的軀體,碾碎血rou,尸體橫陳。 商人將煙斗插入來者的咽喉,剝皮抽筋,將森森的白骨當(dāng)作藤椅。 少年貪婪地撕碎來者的身體,剝下衣物,盜走財寶,滿心歡喜地炫耀。 唐姣看到珩清的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如同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那一點熒熒的星光,雖然微弱,卻始終閃爍,他逐漸向前挪動,像是手腳都被鐐銬所束縛一般,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竭力向前爬行,就像那日他想要伸出卻沒能觸碰到的手。 ——丹修只會煉丹。 他會證明,丹修不止會煉丹。 ——能拯救蒼生的,大多是其他修士。 他會證明,丹修的精神堅韌,不比其他修士差。 ——九州盟的七位尊者之中只有一名丹修。 他會證明,在他之后,又或是包括了他,都會讓修真界刮目相待。 其他修士能夠做到的事情,丹修也能夠做到,并且會做得更好。 神農(nóng)氏嘗百草以濟眾生,傳遞薪火,這種火一般的血液流淌在每個丹修的體內(nèi)。 唐姣想,珩清——他確實做到了。 他曾說自己永遠(yuǎn)追不上珩蓮。 然而,真正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讓整個修真界都為之撼動的丹修。 不是別人,正是珩清。 包括研究上古丹方,開誠布公,從不隱瞞丹方的內(nèi)容,都是珩清才做得出的事,他一點也不在乎跟隨自己修習(xí)的丹修是哪門哪派的,就算唐姣拒絕了他的邀請,他還是照舊教導(dǎo)她,何況身為清風(fēng)閣弟子的顏隙,至少從她的角度來看,珩清也從未隱瞞什么。 這真是一個...... 唐姣心中微微一哂。 真是一個既傲慢又自我的人。 想到這里的時候,她感覺到似乎有什么人挨著自己坐了下來。 唐姣轉(zhuǎn)過頭,看到身旁的虛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相貌。 但是通過那靜如潭水的氣質(zhì),她猜到了這個人的身份:“珩蓮jiejie?” 模糊的身影笑道:“辛苦你在門內(nèi)踟躕這么長的時間了,一定很累吧?” 唐姣搖搖頭,低頭看到珩清跌跌撞撞,滿身血rou模糊,幾乎不成人形的樣子,忍不住問道:“jiejie不去見一見他嗎?他在找你們呢?!?/br> “不了?!辩裆忀p輕說道,“陰陽相隔,哪里有重逢的道理?” “與其還有一絲念想,不如早日認(rèn)清現(xiàn)實更好,我們遲早會消失的,不是今日,或許就是明日,能夠再次見到他,看到他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已經(jīng)很欣慰了,就是脾氣似乎更壞了些?!彼哪抗饴湓诹说艿苌砩?,語氣既哀傷又欣慰,“更何況,我與父親母親,都沒辦法做到對他下手,哪里有人愿意對親人下手呢?還不如不見面為好。” 唐姣明白了。 珩清在門內(nèi)停留的那六十年中。 或許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尋找自己的家人。 只要閱盡所有人的痛苦,總會找到他們吧?他是這么想的。 到了最后,他或許也意識到了他們刻意避開自己這一點。 所以,在謝南錦指出門內(nèi)的氣息開始波動的百日后,他方才離開浮屠之棺。 唐姣又想到,珩清在洞府內(nèi),對著那扇復(fù)刻的小型浮屠之棺時的樣子。 雖然沒能看到他的神情,但是唐姣想,那一定是十分懷念,又十分哀傷的神情。 他當(dāng)然不需要踏出他的洞府。 因為他不需要去尋他的桃源。 他的桃源就在這里,不在別處。 唐姣有點悲傷,隨即感覺到一只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小姑娘,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珩蓮對她說道,“不是每個故事都要以圓滿作為結(jié)局的,大多現(xiàn)實都是殘缺的,何況,在你出現(xiàn)之后,我感覺珩清逐漸產(chǎn)生了許多鮮活的情緒,或許在不久之后的將來,他也會真的擺脫夢魘,試著向修真界踏出一步吧?!?/br> 唐姣指了指自己:“這是我的功勞嗎?” 珩蓮溫和地點頭予以肯定:“希望你們以后也能好好相處?!?/br> 唐姣想了一下自己離開浮屠之棺,遭遇暴怒情況下的珩清會有什么后果。 她不由得渾身激靈,勉強說道:“我盡量吧?” 珩蓮笑了:“你很怕他???沒關(guān)系,你就算再放肆一些也無所謂的,他這個人,大多時候就是嘴上不饒人,實際上不會真的做什么的,你就當(dāng)他的教訓(xùn)是耳旁風(fēng)好了?!?/br> 唐姣對她的話持懷疑態(tài)度,不過還是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珩蓮抬起手,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朵雪白的花朵,唐姣記得,這和珩清每次啟動黃泉碧落鐲的時候出現(xiàn)的花是同一種,皎白無暇,不染淤泥,珩蓮將花遞給她,說道:“這是我送給你的花朵,拿走它,然后回到現(xiàn)實去吧,你的歷練已經(jīng)足以讓你登上五階?!?/br> 唐姣猶豫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尖觸到花的枝葉。 淡淡的香氣驅(qū)散沉疴的夢境。 她感覺到那雙溫柔的手輕輕托了她一下,她的身形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至看不清那抹虛影,也看不清踽踽獨行的珩清,血色褪去,屬于現(xiàn)實的清新空氣涌入了鼻腔。 唐姣睜開眼睛。 眼前的人——是珩清。 一身黑衣逶地,正皺著眉頭俯身瞧她。 他身上沒有半點血液,也沒有傷口,渾然不似門內(nèi)狼狽的模樣。 珩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這次進(jìn)去了半年時間。是直接傻了嗎?” 唐姣愣愣地看著他,脫口而出:“珩清?” 珩清露出莫名的神情:“......?膽子很大啊。” 他在剛從那扇門里掉出來,還躺在地上的唐姣身旁放了一個小瓶子。 然后站起了身,撫平衣裳上的皺褶。 “看你這精神的樣子,想必離傻還有一步之遙?!辩袂灏胧浅芭?,半是松了口氣般的說道,“你在浮屠之棺里的修習(xí)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了,這是我承諾給你的四階突破丹,回到住所之后,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服用突破丹,等你順利突破至五階后,再來尋我?!?/br> 看來珩清并不清楚她在門內(nèi)看到了什么景象。 唐姣想,要是他知道自己窺探到了他的回憶,肯定要發(fā)火的。 等等。 他之前說“半年”? 半年時間?! 唐姣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那么,距離他們約定的三年之期,是不是就快到了? 她沒時間休息了,得抓緊時間突破四階才行,修煉還需要花時間呢。 唐姣渾身上下都累得要命,剛走了沒兩步,就幾欲軟倒在地。 在一旁本來冷眼看著的珩清,終于像是受不了她這副樣子似的,抬手打了個響指,空間頓時折疊、翻轉(zhuǎn),當(dāng)唐姣再次看清楚周遭的景象之際,她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住所了。 嗯。 唐姣想。 似乎,不得不承認(rèn)。 珩蓮說得對,珩清確實是個口嫌體正直的人。 第59章 ◎謝邀,人在棺里?!?/br> 唐姣回到住所后, 稍作收整,用冷水洗了把臉,取出蒲團置于地上。 雙修功法, 修到了兩層。 丹田中的真氣已經(jīng)接近五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