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禁止內銷 第52節(jié)
這個時候,他們的身體已經徹底消失了,只聽得到三個人的聲音。 珩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唐姣,唐姣記錄下藥效徹底生效的時間之后,便擱下了筆,循著記憶中的位置, 依次走到他們三個人的面前,在動手前,先說了一句“得罪了”。 顏隙的位置距離她最近。 唐姣伸手的時候大概是找錯了方向, 手臂揮了半天都沒碰到東西, 下一刻就感覺到手被無形的力量拉著,然后她的手攀住了什么東西, 顏隙告訴她:“這是我的肩膀。” “嗯......”唐姣沉吟道,“碰倒是能碰到,不過, 沒有什么溫度?!?/br> 和樓芊芊的形容一樣,像是觸碰到了一陣風,如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碰到顏隙,唐姣想, 她應該會覺得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吧?她又試著摸索了一下顏隙的衣襟, 指腹并沒有向她傳遞布料應有的觸感, 似乎在吃下丹藥之后,他身上的所有存在都變得模糊。 為了確定這是普遍現象,唐姣緊接著又去碰了碰其他兩個人。 樓芊芊倒是主動向她走了一步,方便她找位置。 至于梁穆,伸手的時候唐姣總有一種將手伸進蝎子洞里的感覺,不過,好在梁穆并沒有蟄她一下,整個過程都比較順利,唐姣從他們身上得出的結論和顏隙的一模一樣。 唐姣將自己的感受一一記錄在了紙上。 她嚴重懷疑,珩清讓她來做這件事情是因為不想碰到其他人。 寫完之后,她抬起頭,望向空無一人的桌前,問道:“你們看得到對方嗎?” “看不到?!碑惪谕?。 梁穆淡淡地補充了一句:“但是多多少少能感覺到一點?!?/br> “原來如此?!碧奇呌涍呎f道,“和一開始猜測得差不多,棲鶴木是匿息丹必不可缺的一味藥材,而這枚清萍搖風丹在匿息丹的基礎上更改了其他藥材,臥雪蛇蛇鱗用來壓制體溫,斷腸草來抵消蛇鱗的毒素,云母含珠將匿息的作用從感覺放大至視覺。” 珩清聽著,引導道:“既然唐姣都能觸碰到你們,這清萍搖風丹的作用應該不至于徹底抹消存在,只是影響他人的感官,你們拿起面前的筆,看看能不能觸碰到東西?!?/br> 嗯,三支筆就這么懸在了半空中。 確實是能觸碰到東西無疑。 珩清道:“能碰到就行。你們各自記錄一下從吃下丹藥到現在的感覺?!?/br> 三個人開始記錄。 顏隙寫:“吃下丹藥之后,大約三息,體溫開始降低,像是吃下了一捧雪,體內的真氣運轉逐漸變緩,吐息接近于無,和匿息丹帶給我的感覺很像,但是卻更加明顯?!?/br> 梁穆寫:“......溫度持續(xù)降低,直至與周遭環(huán)境溫度保持一致。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身形,不過仍然能感知到,同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覺到同樣吃下丹藥的其他人,這種感覺和用神識感知氣息的感覺相似,但無法準確無誤地確定對方的位置和身份?!?/br> 樓芊芊寫:“我試著取出了百納袋中的物體,觀察其他人的反應,明顯并沒有看到它,看來百納袋也被視作了‘我’身上的一部分,我猜測清萍搖風丹的認定范圍是從吃下丹藥的那一瞬間開始的......方才試了試把紙張放入百納袋中,果然放進去之后就消失了??磥砦也碌脹]錯,百納袋被視作我整體的一部分,只是拿起的過程能被看到。” 見三人寫完后,珩清對唐姣說:“你去把他們寫的念出來?!?/br> 唐姣過去了,念了。 顏隙素來不擅長表達自己,所以寫得最少,他關注的是自身;梁穆措辭很精煉,他主要關注的是自身與他人之間的聯(lián)系;樓芊芊嘗試著做了試驗,從記錄中可以看出,她關注的是這枚丹藥能夠用在什么地方——三個人的感覺相近,寫出來的東西卻很不同。 珩清聽完,說:“這就是我讓你們三個人都吃下丹藥的原因。不同的人對同樣的東西感覺都是不同的,像是甘草,有人覺得甜,有人覺得苦,所謂試藥就是反復試錯的過程,作為研究上古丹方的先驅者,我們必須保證最后結論是最精煉、也是最正確的?!?/br> 四個人感動了不到兩息。 就聽到珩清說:“唐姣你現在去把墨潑在他們身上?!?/br> 唐姣雖然看不見那三人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覺到大概不太妙。 珩清甚至往后退了兩步,免得她潑到自己身上,嘴里還在催促道:“你動作要快一點,每個地方都要潑到,那硯臺附了符箓,里面的墨汁用之不竭,不用擔心會潑完?!?/br> 好,我潑。 唐姣硬著頭皮潑了。 墨汁潑灑在三個人的身上,勾勒出了輪廓。 三個人都黑著臉——指的是墨汁的黑,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她潑完。 珩清看著,說道:“嗯,看來普通的東西濺在身上的時候是能顯出身形的?!?/br> 他對在場的人中唯一養(yǎng)了靈獸的梁穆說:“你把你的靈獸召出來?!?/br> 梁穆渾身都淋著墨汁,唐姣當然也就看得清楚他的動作,只見他的指尖一劃,鵬鳥應召而現,風暴在逼仄的屋內卷出噼啪的聲響,不過,唐姣雖然感覺鵬鳥確實出現了,卻并沒有親眼看到它的身形,顯然清萍搖風丹的效用囊括范圍巨大,甚至包括了靈獸。 珩清直到這時候,臉上才浮現一絲滿意的神情。 此前試驗的那些都不算什么,能掩蓋靈獸這一點才足以證明這枚丹藥有重大意義。 “顏隙,樓芊芊,將你們的法寶召出來。” 兩人應聲召出了法寶,和梁穆召出靈獸的時候差不多,法寶是無法用rou眼看到的,只有在召出的那一瞬間能夠捕捉到法寶的氣息。唐姣想,如果提前就召出了法寶或是靈獸,刻意隱瞞之下,想要潛到敵人的身邊,對他發(fā)起突襲,對方基本上是毫無抵抗力。 就拿顏隙在蛇巢被捅刀子的那次舉例。 顏隙雖然沒有感覺到梁穆的靠近,不過如果他轉過頭就能看到他。 如果將匿息丹換成清萍搖風丹,即使轉過頭去看,也無法發(fā)現他的靠近。 想到這里,唐姣主動說道:“我想試試用神識能不能感覺到你們。” 她看到三張黑臉點點頭,于是散開神識探了探。 過了一會兒,她說:“或許是因為我的等階太低,我什么也沒有感覺到?!?/br> “等階差距確實是個問題。”珩清涼颼颼地說道,唐姣有點懷疑他是在暗諷她的修為低,明明她這個年紀能有四階已經很厲害了!緊接著,他說,“你們三個人之中屬梁穆的神識最為深厚,梁穆,我現在解除你的藥效,你像唐姣那樣試著用神識去感受?!?/br> 解除藥效?怎么解除? 沒等唐姣問出來,下一刻,一股神秘的、詭譎的真氣轟然炸開,站在風暴中心的梁穆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立刻顯出了身形,他的衣袍被刮得起伏如黑梅白腹蟒,神色有片刻的怔忡。即使是梁穆,在正面撞上九階真君的真氣之際,仍然會感到那種窒息感。 丹修的真氣不比劍修或是氣修,沒有什么攻擊性。 然而,只是那種堪稱宏大的氣息,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了。 珩清用真氣硬生生擊碎了清萍搖風丹所帶來的迷惑,藥效也隨之褪盡。 梁穆很快回過神,按照珩清所說的那樣,散開了神識去感受其他兩個人的存在。 他如實回答了:“吃下丹藥的時候還有一絲感知,如今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唐姣趕緊記了下來。 梁穆是提前結束了試驗。 其他兩個人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珩清謹慎又嚴苛,翻來覆去地試驗了所有他能想到的點,還讓唐姣和梁穆跟著一起想,等到一個時辰的藥效結束之后,反復動用真氣的顏隙和樓芊芊幾乎虛脫,在得到了珩清的準許,這才抖著手從百納袋中取出回春丹吃下。 如果不是因為珩清的潔癖太嚴重,唐姣真懷疑這試驗要持續(xù)到半夜。 他揮手讓這三個人先回去整理自己的儀容,顏隙臨走之前,慢下腳步,轉頭看了唐姣一眼,像臟兮兮的小狗一樣,唐姣注意到了,朝他揮揮手,做了個口型說“再見”。 于是顏隙也說了個“再見”,頂著此生第一次如此狼狽的模樣回去了。 一時間,屋內就剩下唐姣和珩清兩個人。 唐姣把四個人記錄下來的信息都整理好了,交給珩清看。 珩清看的時候皺著眉頭,讓唐姣總感覺他要挑毛病,不過,所幸他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視線從字里行間挪到唐姣的臉上,說道:“諒你是第一次,就算勉強過關吧。” 唐姣松了口氣,“那......” 珩清說:“你是不是覺得這就結束了?” 唐姣被他噎了一下,說道:“這、倒也沒有覺得結束了。” 珩清冷哼一聲,似乎是覺得她油嘴滑舌,也沒追究這一點,說道:“你們四人以后都要在一起煉制相同的丹藥,修為差距不能太大,當然,如果你修為過高我也歡迎,不過事實就是你的修為比他們三人低了一頭,所以他們都回去休息了,你卻不能休息。” 這是要開小灶的意思嗎? 唐姣暗暗想著,點了點頭。 珩清抬起手,豎起三根手指。 唐姣盯著他裹在手套里的手指,不明就里。 “三年。”珩清說,“我只給你三年時間,突破四階。” 唐姣......瞳孔地震,猛地抬起頭看向珩清。 她沒有聽錯吧?三年時間?突破四階? 和唐姣的震驚相比,珩清顯得格外淡定。 他慢條斯理地又加了一個條件:“而且這三年中,你不能通過雙修走捷徑?!?/br> 本來要在三年時間突破四階就已經很困難了,珩清還將雙修這條路給徹底封死。 “真君是認真的?”唐姣忍不住說道,“顏隙二十二歲登上五階,已經足以使整個修真界都為之側目了,三年時間,三年之后,我才二十一歲,比顏隙還要早了一年?!?/br> 珩清只說了一句:“你覺得你比顏隙差嗎?” 唐姣被戳中了痛點,一時啞言,半晌,憋出一句:“我不認為我比他差?!?/br> “你不比顏隙差,而我卻比趙玉微要強?!辩袂逭f,“我早了她兩百年登上九階,無論是經驗還是手段都遠高于她,既然如此,你又憑什么認為你在我的指導下,會追不上在趙玉微指導下登上五階的顏隙?我不僅要你追上,我還要你的風頭遠遠蓋過他?!?/br> “我要你在十年之后的丹修大會上,得到屬于你的名次?!?/br> 顏隙聽到這話都要覺得委屈——你們說你們的,管我什么事??? 但是唐姣聽到珩清的話,竟然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她感覺到了久違的、名為“野心”的沖動,如同一簇火種落入她的身體里,點燃了心臟,燒灼著靈魂。 這種沖動催促著她,逼迫著她啟唇吐出五個字:“我要怎么做?” 珩清說:“跟我來?!?/br> 唐姣跟著他走到了一扇門前。 這扇門,是茫茫雪原中唯一的黑色。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扇門,卻覺得它格外的熟悉。 門內涌動著一種奇異的氣息,如同她還在襁褓之際感受到的安穩(wěn)。 “此門名為‘浮屠之棺’?!辩袂鍖⑹址旁陂T上,唐姣敏銳地感覺到門內似乎有某種東西在與他遙遙應和,他緩緩說道,“它的本體在寒熾地域之中,我盡力在我的洞府內還原出了它的原貌,不過也遠遠不及本體那般危險,至少不會真的取走你的性命?!?/br> “某些天品法寶出現的時候,會生出異象,使周遭的真氣紊亂,和你的春山白鶴鼎不同,春山白鶴鼎的氣息是平和的、安定的,而我的黃泉碧落鐲卻散發(fā)著危險的、扭曲的氣息,它在出現的時候,引發(fā)了整個寒熾地域的暴動,從那時候起,這扇門就硬生生嵌在了寒熾地域的山脈之間?!彼f,“我便是從這扇門中將黃泉碧落鐲帶出來的?!?/br> 在他帶走黃泉碧落鐲之后,“浮屠之棺”的力量有所消退,不過仍然危險。 所以,直到現在,它的本體還封鎖在九階符修的陣法中,旁人無法靠近。 珩清沒有告訴唐姣他當初在門內到底經歷了什么。 但是唐姣也能夠猜到,那必定是十分煎熬的、近乎破碎的災難。 “在真正進入這扇門之前,我想再向你確認一次?!辩袂迕嫦蛱奇?,唐姣看到他的神情還是那樣的刻薄鋒利,說出來的話卻如同最后的忠告一般,“在選擇踏上這條道路之日起,你就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從此之后的三年內,每一日,在其他人都在休息的時候,你卻要在門內修煉,日夜不輟,再也沒有休息的機會,你將在門內經受苦楚,撕裂血rou,神魂俱滅,或許會萬念俱灰也說不定,縱使如此,你仍然不感到退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