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糾正這種偏見?！薄?/br>
    穹頂上的血色沙漏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唐姣和風(fēng)薄引抵達微塵地域入口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已經(jīng)有兩人等候了。

    柳海棠正抱著劍靠在石像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唐姣都懷疑她會不會一個不慎就摔出結(jié)界，不過，她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即使昏昏欲睡，身形也絲毫沒有搖晃。察覺到唐姣和風(fēng)薄引的靠近，她才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朝他們點了點頭。

    然后她湊到唐姣跟前，好奇地摸了摸她懷里的銀月兔：“小兔子。你要養(yǎng)？”

    “是的。”唐姣想把兔子給柳海棠抱一下，結(jié)果銀月兔掙扎得十分激烈，死活也送不出去，她只能就著這樣的姿勢讓這位呆呆的美人師姐摸它，“師姐喜歡兔子嗎？”

    柳海棠說：“兔子rou還不錯。”

    唐姣感覺到銀月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后連滾帶爬地鉆進了她的百納袋里。

    與柳海棠不同，嬋香子素來細心，她先是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即打量了唐姣和風(fēng)薄引一番，說：“我還以為你們會和藥王谷同路，怎么是獨自歸來的？還有，小師妹，你的面紗怎么不見了？”

    風(fēng)薄引沒有立刻回答嬋香子的問題，而是環(huán)視四周，問：“大師兄呢？”

    嬋香子見風(fēng)薄引這般回應(yīng)，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想，于是也正色道：“大師兄尚未歸來。風(fēng)師兄，莫非是與藥王谷的弟子產(chǎn)生了一些摩擦，非要大師兄出面不可嗎？”

    她的敏銳程度讓唐姣不由得驚嘆。

    這位嬋師姐與李師姐雖然都是符修，卻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嬋香子十分開朗，總是笑瞇瞇的樣子，看起來很好相處，實際上心思細膩。

    而李少音長相明艷，看起來有些難以相處，實際上有時候還會犯馬虎。

    風(fēng)薄引聞言，下意識看了唐姣一眼。

    唐姣回以一個寬慰的眼神，主動上前，向眾人解釋起事情的原委：“嬋師姐，柳師姐，事情是這樣的。在二位師姐離開之后，我便與藥王谷的弟子晁枉景同行......”

    她沒有隱瞞，將自己和晁枉景之間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嬋香子與柳海棠各自露出了復(fù)雜的神情。

    風(fēng)薄引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沉默不語。

    “‘身為合歡宗弟子，不就是應(yīng)該和高階修士雙修嗎’，他居然這么說了？”柳海棠聽著，逐漸斂去了困倦的神色，從鞘中抽出曲水劍，指節(jié)在劍身上一叩，劍身發(fā)出清鳴，帶起千萬余音，她的語氣平靜冰冷，說道，“這個四階丹修，還真是敢說啊?！?/br>
    嬋香子輕輕吸進一口氣，雙手按在唐姣的肩膀上。

    與之前晁枉景握住她肩膀時不同，嬋香子的手是溫暖柔軟的，唐姣感覺到她正在用真氣驅(qū)走肩頭的淤青指痕，最后一絲疼痛也被撫平。她聽到嬋香子說道：“身為合歡宗的弟子，師姐我也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實際上，修士并不比凡人高尚多少，甚至更卑劣，偏見存在于修真界的任何一角，人族瞧不起魔族；修為高的瞧不起修為低的；大門派瞧不起小門派——時至今日，這修真界的許多門派仍然對合歡宗懷有偏見。”

    唐姣抬眼看向嬋香子，“師姐認(rèn)為我做錯了嗎？”

    嬋香子松開手，說道：“怎么可能？”

    “你也看到你的風(fēng)師兄、柳師姐為此而生氣的樣子了?！眿认阕用佳蹚潖潱鄣讌s沒有任何笑意，“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忍受這種偏見的。小師妹，我是要告訴你，你必須去糾正這種偏見，如果誰侮辱了你、侮辱了合歡宗，就要讓他嘗到后果?！?/br>
    唐姣原本繃緊的神經(jīng)隨著這句話終于緩緩舒展開。

    她眼眶微紅，強忍著喉頭的酸澀，說道：“我知道了，師姐?！?/br>
    嬋香子雙手環(huán)胸，手指在臂彎間點了點，看向風(fēng)薄引，說道：“現(xiàn)在麻煩的是該如何處理之后的事情。藥王谷與合歡宗之間本來就常有糾紛，所以九州盟才建議兩宗多交流，此次協(xié)同探索地域，也有這個原因。掌門自五十年前出山后便一直下落不明，如今執(zhí)掌大權(quán)的是八位長老，而應(yīng)當(dāng)接手此事的方長老正巧又在閉關(guān)，確實有些難辦了。”

    她說的這個“方長老”，自然是丹修長老，方明舟。

    合歡宗之中，氣修殿兩名長老，劍修殿兩名長老，符修殿三名長老，丹修殿一名長老，平日里，若產(chǎn)生了什么糾紛，都是由各殿長老處理管轄范圍內(nèi)的弟子，而唐姣自然是應(yīng)該由師父方明舟來處置的，但是方明舟如今在閉關(guān)，總不可能強行把他拽出來吧。

    更別說強行破關(guān)還很容易導(dǎo)致閉關(guān)的修士走火入魔了。

    風(fēng)薄引說道：“事到如今，只能由大師兄出面了。”

    唐姣看了看嬋香子，又看了看風(fēng)薄引，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會是大師兄？”

    在她的印象里，合歡宗中除卻掌門、長老以外，地位最高的應(yīng)該就是掌事了吧？

    柳海棠將劍推回鞘中，淡淡解釋道：“因為師兄在一躍成為九階修士后，就已經(jīng)得到了九州盟盟主親賜的封號，如今在九州盟中，也有一席之地，在合歡宗，除卻掌門與長老以外，就屬師兄的地位最高。掌事無權(quán)干涉門派與門派之間的糾紛，但他可以。”

    唐姣好奇道：“大師兄的封號是什么？”

    “是......”柳海棠正欲脫出口，忽然想到臨行前徐沉云給她交代過的事情，便收住了下半句話，頂著唐姣的目光，說道，“師妹若是想知道，就去問一問大師兄吧?！?/br>
    唐姣懷疑徐沉云暗地里做了什么，但是她沒有證據(jù)。

    嬋香子說道：“不過，時間都快到了，大師兄怎么還沒有來？”

    柳海棠沉默片刻，說道：“師兄一向是守時的人，可能是路上有事情耽擱了，所以來遲了吧。只是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我?guī)缀跆け榱舜蟀雮€微塵地域，卻沒有遇到他?！?/br>
    她說著，看向其余三人。

    唐姣等人紛紛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遇到徐沉云。

    “這就奇怪了。”嬋香子若有所思，說，“東面是地域關(guān)口，我去往北面，柳師姐去往南面，而風(fēng)師兄與小師妹，看來向應(yīng)該是去的西面靈脈，怎么都沒有遇到大師兄？”

    她轉(zhuǎn)過來，問唐姣：“我與柳師姐走后，你看到他去哪個方向了嗎？”

    唐姣想了想，指了一個方向，說道：“他去了南面?！?/br>
    “啊，那是我去的地方?！绷Ｌ呐e了舉手，說道，“南面是萬劍冢的方向，劍修進入微塵地域之后應(yīng)該都是往那個方向去的，但我沿途并沒有感覺到大師兄的氣息?！?/br>
    這么一說，四人才覺得不對勁。

    唐姣說：“大師兄說過，他有要事在身，所以沒有探索地域，也是有可能的吧？”

    嬋香子開玩笑道：“只要修士動用過真氣，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可他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來，難道是繞了一圈就離開微塵地域了不成？我們要不要嘗試著聯(lián)系大師兄？”

    話音剛落，柳海棠突然抬起了頭。

    這四人之中，唐姣是三階丹修，嬋香子是五階符修，風(fēng)薄引是六階丹修，柳海棠是六階劍修，大抵是因為劍修對劍氣格外敏感，所以她是第一個感覺到那股冰冷氣息的。

    不過，饒是修為最低的唐姣，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因為下一瞬，劍氣已經(jīng)割裂空間，逼至眼前，又在收劍聲中緩緩散去——唐姣沒有看向紅袍金紋的劍修，而是看向了穹頂?shù)纳陈?，與此同時，最后一粒沙子落入了底部。

    “大師兄?！?/br>
    四人喚道。

    風(fēng)薄引上前一步，說道：“有一件事，或許需要師兄來定奪?！?/br>
    徐沉云正沉腕拂平衣袂上的穗子，聞言，看向風(fēng)薄引，“怎么了？”

    “是有關(guān)藥王谷弟子與小師妹的?！憋L(fēng)薄引說出這句話時，唐姣似乎看到徐沉云的眼神微微一頓，緊接著風(fēng)薄引就將事情完完整整地向他復(fù)述了一遍，并說道，“藥王谷不會如此輕易息事寧人，說要九州盟見，師父去年閉關(guān)，恐怕就只能由師兄出面了?！?/br>
    徐沉云問唐姣：“有哪里受傷了嗎？”

    唐姣搖搖頭，答道：“只是肩頭有些瘀傷，嬋師姐已經(jīng)幫我治好了。”

    “無妨，若是藥王谷一定要討個說法，就讓他們來好了。”徐沉云這才將視線重新放回風(fēng)薄引身上，淡淡說道，“我也參與了此次探索，應(yīng)該是最適合出面的人選了?！?/br>
    這就是說定了。

    既然人已經(jīng)到齊，他們也準(zhǔn)備返程。

    一旁的柳海棠沉默不語半晌。

    直到這時候，她才向徐沉云傳音：“大師兄。”

    她問：“你的身上，怎么會有血腥味？微塵地域恐怕沒有能傷你的生靈?！?/br>
    徐沉云沒有看她，只是幅度很輕地搖了搖頭——柳海棠意識到，這是讓她不要再問下去了，她明白，即使她再詢問，徐沉云也不會回答的。于是她只能將這個只有她察覺到的秘密藏起來，懷揣著滿腹疑云，垂下眼睛，一言不發(fā)地跟著眾人離開了微塵地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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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以不變應(yīng)萬變?！?/br>
    回到合歡宗的當(dāng)天，唐姣交了物資，回到寢居，倒頭就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直到陽光灑進窗欞，有些晃眼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抱著被子在床上翻了個身，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只是盯著床梁怔怔地出神。

    說她心里沒有半點后怕，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出現(xiàn)晁枉景那張臉。

    “嗯，我想也是。畢竟你是合歡宗的弟子?！?/br>
    “唐姣，你一開始不就是想找我雙修嗎？”

    “從別人的身上斂去修為，這是能登上臺面的修煉方式嗎？”

    寂靜的夜晚，低語聲回蕩在唐姣的耳畔，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重復(fù)著。

    明明動手打人的是她，心靈受到重創(chuàng)的也還是她。唐姣心想，這太不公平了，莫非是因為女孩子的心思更加敏感細膩一些嗎？說實話，她動手的時候并沒有覺得爽快，只是覺得很惡心，就像用手打死一只蟲，縱然奪走了它的生命，可是自己的手也變臟了。

    嬋香子師姐說，身為合歡宗的弟子，她也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

    以后，自己應(yīng)該會遇到更多這種事情吧？

    晁枉景是第一個對她展現(xiàn)出惡意的人，但絕對不是最后一個。

    會習(xí)慣的。唐姣如此勸慰自己，可只要想到她終究會經(jīng)歷這么個成長的過程，她心里還是不禁涌現(xiàn)一陣畏懼，尤其是想到一開始主動接近晁枉景的自己，她就感覺頭腦發(fā)昏，撲的一聲，把臉狠狠地埋進了柔軟的被子里，不愿意再去回想那時候經(jīng)歷的一切。

    過了大約幾息后，唐姣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拉扯著她的頭發(fā)。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銀月兔從百納袋里出來了，和她視線撞上的時候，這個白色的罪魁禍?zhǔn)走€在嚼她的發(fā)尾，見唐姣看過來，銀月兔眨了眨眼睛，然后——嘴巴繼續(xù)嚼動。

    唐姣先是失笑，然后板起一張臉，問道：“你怎么吃我的頭發(fā)?。俊?/br>
    銀月兔比她表現(xiàn)得更加生氣，腿在床鋪上蹬了蹬，將木質(zhì)的床板蹬得砰砰直響。

    唐姣：？

    見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銀月兔松開嘴，用頭頂了頂她的百納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