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打開了后面的車門，從里面拿了一袋面包，那孩子從賞南拿出面包開始就一直盯著賞南手中的面白，直到賞南在他面前蹲下。

    “你一個人？”賞南把面包塞到他手里?，F(xiàn)在的小麥質(zhì)量和收成也大不如前，做出來的面包口感大打折扣，但小孩把面包抓到手里，吃得狼吞虎咽，仿佛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他在往嘴里塞面包的時候，狠狠點頭，“我爸媽都死了，他們的朋友把我送到西市找我舅舅，但是在路上把我東西都搶了，我問了路，去西市就是一直朝西方走?！?/br>
    賞南蹲得腿有些麻，“那你知道你舅舅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不知道，我mama以前沒和我說過我有這個舅舅?！?/br>
    賞南蹙起眉，他回頭，看了眼又在玩打火機的寧億，“寧億，我們捎他一程？”

    寧億躺了回去，“隨便?！?/br>
    他話音剛落，那小男孩就從賞南身旁竄了過去，爬上了后面的座位，繼續(xù)在車里啃著面包。

    .

    快到西市市里時，公路旁邊的人煙反而稀少起來，頭頂?shù)奶煲不璋盗讼聛怼?/br>
    “今天的白天還不到五個小時?！辟p南看了眼時間，汗毛倒立，這時間也太短了，總不能以后，a星球直接陷入漫無邊際的黑夜之中吧。

    寧億“唔”了一聲，像是睡著了。

    “砰”！

    車頭撞到了一個什么動作，因為賞南沒反應過來，車輪還在飛速轉(zhuǎn)動，在原地摩擦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賞南被震得掌心發(fā)麻，他挪開腳，停了車，沒熄火。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了。

    “你們在車上，我下去看看。”賞南解開安全帶，他以為是撞到了石頭一類的東西，但為了防身，賞南還是傾身從腳底下?lián)屏艘粭U槍，推開車門，他還沒忘記關(guān)門。

    [14：野豬。]

    賞南腳步猛然停滯，在14出聲之后，賞南在聽見那看見那一群不斷聳動的脊背，還有它們發(fā)出的鬧哄哄亂糟糟的嗅聞聲。

    它們已經(jīng)將越野車圍了起來，用頭去試探著拱車身，它們的腳下，是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小野豬崽子。

    賞南看清了眼前的一幕，看清它們眼中的饑餓和躁動之后，往后退了兩步，那些野豬也看見了他，它們目光紛紛投送到了這個人類的身上。

    它們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盯視著賞南。

    四周安靜得能聽見風聲，還有風將粉塵刮到叢林，叢林嘩啦啦作響的聲音，這些動物的粗喘讓它們看起來像窮兇極惡的歹徒，它們絲毫不懼怕人類，甚至看起來像是準備主動攻擊。

    體型最大的那只野豬率先有了動作，它蹄子往前邁了一小步。

    賞南立刻朝它前面的地面放了一槍，他完全是下意識的想要制止這群餓著肚子的生物，這世界，人過不了好日子，動物也是，大家都一塊兒遭殃。所以賞南也不忍心將子彈打到它們身體上。

    小男孩趴在了后座的車窗上面，恐懼地看著外面這一幕。

    賞南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但此時，他的側(cè)面突然傳來巨大的動靜，賞南扭頭，看見的是一頭野豬朝自己跑來。

    野豬速度比賞南想象中要快許多許多。

    而另外一道巨大的力來自另一邊，賞南被抓住手臂拖拽，他身體離了地，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jīng)被抓到了駕駛座。

    寧億沒讓他呆在駕駛座上，而是把他塞到了后座，“我來開車。”寧億語氣和臉色都算不上好。

    賞南是被丟去后座的，頭撞在車窗上，他怕寧億開車去亂撞，顧不得疼，先爬起來去扒住寧億肩膀，“繞路，別撞它們?！?/br>
    “組長你能不能別這么爛好心？你撿小叫花子就算了，現(xiàn)在是不是想把這群野豬也裝上車？”寧億忽然變了臉，語氣輕蔑，讓賞南心頭一緊。

    賞南吃癟，憋了半天，說了句“抱歉”，坐了回去。

    寧億感覺到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拿走了，他看著堵在路上的這一大群野豬，其中還夾雜著別的動物，個個餓成這副鬼樣子，行走的骨架子還差不多，也只能嚇唬嚇唬人類了。

    他打著方向盤，沒有撞過去，而是改了道。

    寧億開車跟賞南開車完全不是同一個風格，從那段路離開后，寧億便一路猛沖，小男孩抱著賞南的手臂，搖來晃去，忍吐忍得臉都漲紅了。

    直到車開進市里，寧億猛地一個剎車，把車停下了一個便利店門口，他剛下車，廣播里面便傳來女聲的提醒：隕石60將在兩分鐘后跌落，預計跌落在西市郊外，波及范圍會在四千米以內(nèi)，請周邊住戶抓緊時間撤離。

    郊外？賞南跟著下了車，他抬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用rou眼看不見隕石，但那些發(fā)著光的星星，亮在隕石群的縫隙之中。

    在郊外就還好，現(xiàn)在的郊外幾乎沒有人類居住了。

    在最后的時間里，作為群居動物的人類，還是想要和同類呆在一起，報團取暖。

    賞南去看寧億，看見寧億在便利店里邊買飲料，他還冷著臉色，到底是在不高興什么??？

    寧億低頭認真地看著冰箱里面的飲料，品類太少，雖然顏色很多，但加起來就五種飲料，他關(guān)上冰箱的門，在旁邊拿了瓶酒。

    收銀臺的女人盯著他看了好久，直到他走來結(jié)賬。

    給了錢后，寧億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擰開了酒的蓋子，仰頭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現(xiàn)在的酒很難喝，跟之前沒法比，但還是能賣出去，因為有需求。

    寧億喝到一半，懶得看一臉疑惑的收銀臺女士，看向了停車的位置，他那總是爛好心的命不久矣的組長站在車旁邊，面對著自己，秀麗清雋得像一枝純凈潔白的百合。

    對上視線，賞南朝他彎了彎嘴角。

    寧億舉起酒瓶，將最后一口灌進嘴里，他沒跟組長慪氣，跟自己而已。

    說好不救人類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管那么多，不救人類，老婆還不救嗎？

    第243章 小行星

    一輛軍綠色的改裝過的越野車自街道盡頭而來，車頭的兩邊分別插著兩把綠色的小旗子，這目前是a星球天文臺所用的統(tǒng)一標志。

    綠色，代表希望。

    刺眼的車燈打到賞南臉上，賞南下意識抬起手臂擋住眼睛，等適應這一道光芒時，他才將手臂放下來。

    越野車停在了面前的不遠處，車燈甚至照亮了空氣中漂浮著的灰塵。

    皮靴踩踏著地面，他們步調(diào)一致，負責和賞南溝通的男人摘掉手上的手套，朝面色蒼白的漂亮青年伸出手，“你好，我是天文臺的保羅，聽說首都的人到了西市的轄區(qū)，但一直沒有收到來自你們的通訊，所以我就申請過來看看情況?！?/br>
    保羅有一雙近乎是黃色的眼睛，一頭淡金色的頭發(fā)，看起來有些不太像本國的人，賞南打量著，預備伸出手去和對方問好。

    但這時，一只手從賞南身后過來拽走了他，寧億和保羅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寧億，后面是我組長，他的名字你不用知道，你知道也沒用，有什么事和我說就行了?！?/br>
    保羅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只是來確認你們是否安全，沒有要緊的事情?！?/br>
    賞南的頭從寧億身后探出來，“你的頭發(fā)和眼睛，是……”

    “應該是受輻射影響吧，但具體原因和原理不太清楚，反正幾年前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看起來很奇怪吧，不過看習慣了就還好?！北Ａ_說道，“需要我捎你們一程嗎？”

    “不用。”寧億言簡意賅，他轉(zhuǎn)身走到車邊上，拉開車門，一把抓住那臟兮兮人類小孩的衣領(lǐng)，把人拖了下來，丟到了保羅身上，保羅被撞得往后退了兩步，低頭疑惑地看著懷里的小男孩。

    賞南都來不及反應，更加來不及阻止沒禮貌的寧億，忙道：“他是我們在路上撿來的，他在西市有親戚，我和寧億不是本地人，沒辦法幫他找親戚，你們?nèi)绻懈玫霓k法的話，可以幫幫忙嗎？”

    保羅將小孩拎起來，看了看，“不認識?！闭f完后，他訕笑，“但是我可以讓人幫忙找找。”

    “還有，你們住的地方會有人帶你們過去，離工作的地方很近?！北Ａ_從自己制服的口袋里拿了兩支巧克力出來，“希望我們以后在工作中，可以配合順利?！?/br>
    寧億把兩支巧克力都接到了自己的手里，“謝謝?！?/br>
    保羅帶著一行人離開，留下來一個個子比賞南矮半個頭的……小男生，年紀看起來不太大的樣子，眼睛很圓很亮，現(xiàn)在很少有人的眼睛這么亮了。

    “我叫陳眠！”男生說道，“我是被特招進天文臺的，我今年剛滿十八歲，現(xiàn)在由我?guī)晌蝗T工宿舍樓?！?/br>
    陳眠上了他們的車以后，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哪怕賞南和寧億都沒什么回應。

    “西市這次也受到了首都的波及，在這之前，西市頗有點世外桃源的感覺，但這次受到波及之后，情況開始變得糟糕，水源受到更重的污染，空氣質(zhì)量比之前更加差，包括植被……我教授種的草莓，本來已經(jīng)結(jié)了果，受首都影響后，草莓爛了根。”

    “首都能讓你們過來，也是抱著讓你們離開危險的地方地想法吧，畢竟現(xiàn)在的首都，就是如同煉獄啊。”

    “當然，西市的狀況也算不上很好啦，白天我的師兄收到報告，本來西市上空排列稀疏的隕石群，在這段時間變得密集了起來，感覺西市馬上就會成為第二個首都呢。”

    “西市的食物還是很不錯的，牛rou和羊rou，雖然口感比以前稍稍差勁了一丟丟，”陳眠趴在副駕駛的座椅上，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不過我覺得都很好吃啦，哈哈哈?！?/br>
    賞南動了動身體，他微微仰頭，“那如果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吃飯，算是感謝你今天為我們帶路？”

    “不用啦，”陳眠連連搖頭，“你們來之前，我們就收到了你們的資料，從首都過來的人，身體狀況都算不上很好，我們本來就應該多多照顧你們。”

    西市天文臺修建在半山腰上面，員工宿舍樓臨山而建，旁邊是一個人工湖，只是湖水看起來不太干凈，周邊漂浮著厚厚的墨綠色水藻，而沒有被植物覆蓋的水面也是黑漆漆，油光光。

    陳眠走在前面，進了樓棟之后，正面就是電梯，但電梯口被貼了封條，立了“停止使用”的牌子，整棟樓都顯得有些老舊，和首都的條件是沒得比。

    “教授探測到，這些隕石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它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移動，并且我們周圍的東西好像可以被它們cao控一般，之前我的一位師姐坐電梯，電梯完好，但忽然下墜，師姐當場死亡，后來我們才發(fā)現(xiàn)，在電梯下墜前幾秒鐘，這棟樓輻射達到了一個異常高的指數(shù)。”陳眠語氣透露著些許低落，“我有時候都覺得這些已經(jīng)不能用科學解釋了，這些隕石，輻射，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好像正在被一只強大的怪物凝視，控制著?！?/br>
    陳眠：“我們所做的一切，連螳臂當車都算不上，完全是徒勞無功?！?/br>
    “好了，到了，后勤安排的是二樓，因為上下樓比較方便，你們的房間也都挨著，沒有分開，每個房間都自帶洗手間，沒有廚房，但是單位有食堂的，我們食堂的伙食很不錯。”說到吃的，陳眠瞬間又變得神采飛揚起來。

    陳眠將兩把鑰匙交到賞南和寧億手中，笑容甜甜地道了晚安，準備下樓。

    不過在就要邁下樓梯之時，陳眠忽然又扭頭說：“西市小動物很多，以前還都只是在林里，現(xiàn)在到處跑，有些動物會被輻射影響得體質(zhì)變差，攻擊性下降，變得羸弱，可有些動物卻因此變得強壯，攻擊性也成倍增加，動物園已經(jīng)出逃許多動物了，我們無法找尋到它們的蹤跡，房間里會有殺蟲劑一類的東西，都是用于防身用的。”

    陳眠說完之后，便哼著歌下樓了。

    賞南和寧億還沒說過一句話，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為什么突然冷臉。

    在賞南開口之前，寧億用鑰匙捅開門，重重摔上門，進了房間。

    [14：我是不會接受一塊石頭有脾氣的。]

    賞南木然道：“茅坑里的臭石頭也是石頭?！?/br>
    .

    房間里面收拾得還算干凈整潔，但看起來便是很久沒人居住過的樣子，有一面窗戶或許是忘了關(guān)上，以至于讓屋子里飄滿了灰塵。

    賞南放下手中的行李袋，從洗手間找了塊抹布，快速地想要將房間收拾干凈然后睡覺。

    不知道為什么，身體變差之后，就總是想睡覺。

    快死的人就是不一樣。

    將表面的灰塵暫時打掃干凈之后，賞南又將床單被套換成了自己的，低頭翻找著被套拉鏈時，胸膛傳來一陣悶痛，從下至上，最后涌上喉間，一股腥甜味出現(xiàn)在舌尖上。

    賞南蹙眉，抬手捂住嘴巴，壓抑地咳嗽了兩聲，血是粉色的，就像是櫻花那樣的顏色，不像是吐出來一口血，而是像手掌被染上了一道顏料。

    其中幾點血液滴到了被套上，不多，也不明顯，在水青色的被套上，甚至顯得很相宜。

    賞南用抹布擦了手掌心，淡定地挽起褲腿，果然，青紫色的紋路已經(jīng)爬到了膝蓋骨的位置，在膝蓋骨周圍繞了一圈，一個小小的螺旋轉(zhuǎn)，像是漩渦一般。

    從始至終，賞南內(nèi)心都很平靜，他在洗手間搓洗著抹布時，扭頭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夜色中，空中的巡邏飛機隔一會兒便會路過，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來自于他自己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