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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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二爺交代洗墨了,他會跟我去呢。游大哥還得給老爺趕車呢,還是別勞駕他了。” 扶桑聽聞越發(fā)舒心,打腰間荷包里取了兩顆碎銀子塞給她:“難得出趟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買些。我們也看看?!?/br> 阿吉原本推辭不收的,聽她末尾這話,又打住了。扶桑她們也難得出門,就算隨蘇婼出去,她們也沒法四處閑逛,肯定心里頭也很想瞧瞧外頭的新玩意呢。她要推辭,不是讓她們失望嗎? 便重重點頭:“我給jiejie們帶好吃的好玩的回來?!?/br> “快去洗漱吧,吃了早飯再去?!?/br> 扶桑叮囑了一番,才離開去往綺玉苑。 阿吉這里看著天色已大亮,也快活地往井邊去了。 立秋快到了,照她們老家的規(guī)矩,要放紙鳶的呢,從前每年的立秋父母親都會親手給她做紙鳶,帶她去金陵城外放。母親的手很巧,能做很多不同的紙鳶,有大雁,有駱駝,有駿馬,還有仕女,不過都是北方才有的物事。 她曾經(jīng)不解,問母親為何要做這些? 母親總是看著天上高高的紙鳶說,因為不常見,所以才要做。 她還記得那時候母親眼神幽深,如今想起來,也許是那一刻她想家了吧? 因為有一次她接到一封來自京城的信后,就興高采烈地?fù)еf:阿吉,我們也許要回去了,快沒事了! 什么叫“沒事了”? 阿吉不明白。同樣她也不明白為何母親會在接到信后那樣高興。印象中的母親就是清冷的,像一杯溫開水,永遠(yuǎn)不熱烈。那信是誰寫的?她更是不知道。那是在父親出事的前一年,后來,就一切都變了。 阿吉數(shù)了數(shù),自己來這人世還沒滿十個手指頭,她不知道別人的一輩子是不是也像她這么動蕩,但是,她動蕩過,所以越發(fā)珍惜眼前的一切。 第344章 夫人 吃完了早飯,阿吉按時出門。 蘇家下人出門也有馬車,雖然不大,但可比許多官府人家要強(qiáng)了,阿吉坐在里頭很寬敞。 洗墨坐在車頭,一面跟車夫閑扯,一面時不時地跟阿吉說說街頭的情景。 今日他們要去的是紙鳶鋪子扎堆的東市,因為西城門外空地多,踏青的人多,生意也好。 阿吉早就打聽好了幾家貨好的鋪子,到了街口,洗墨交待好車夫,就和阿吉下了車,往人頭涌動的街頭走來。 洗墨還是第一次侍候除蘇祈之外的人,何況阿吉也不是蘇家的主子,他從旁打量了她一會兒,好奇地說:“你從前在金陵,也有人侍候么?我看你真的一點也不像小官戶家里的小姐,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br> 阿吉的身世還是秘密,但洗墨多少知道些,畢竟他是蘇祈房里的,平日怎么著也能聽到蘇祈嘮幾句。 “別瞎說了。我們家就是一般的小官戶,家里也不是很有錢,就算那時候有丫鬟,也遠(yuǎn)遠(yuǎn)不能跟蘇家比。服侍我的人,是服侍我母親的人的女兒,唉,說這些也沒意思?!?/br> 阿吉一點也不想往下嘮,再嘮她就又要想母親了。 洗墨撓了撓頭,顯然還有話想說,但看她已經(jīng)跨進(jìn)了店門,也就把話咽進(jìn)了肚子里。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們店里最老的工匠做的紙鳶。” 阿吉朝柜臺后打起了招呼。 掌柜的打量了兩眼她身上,隨即就喊來伙計接待。 …… 蘇婼起的稍晚,扶桑聽到動靜就進(jìn)來了。 更衣完畢,趁丫鬟們打發(fā)浸帕子,蘇婼問:“老爺出去不曾?” “早就出門了,還是平時那個點。” “那今日衙門里有沒有傳出什么消息來?” “還沒有聽到。”丫鬟們搖搖頭。 蘇婼尋思問她們也是白問,便沒再做聲。 昨晚與蘇綬同車歸府,被問了那么一句后彼此就再也沒做聲,歸府后各回各處,也無后話。 不過蘇綬會約上韓陌去天牢里蹲守,這是令蘇婼十分意外的,畢竟前天他才特意交代過讓她跟韓家保持應(yīng)有距離的呢,結(jié)果他倒不聲不響地把韓陌引為自己人了。這樣前后矛盾的行為,還真就像他一貫的作風(fēng)。只是事后他的反應(yīng),又平靜到讓人驚嘆。甚至,昨夜在她說出走出衙門來的那群人之后,他竟然都沒有興趣繼續(xù)分析探究,而是果斷中止了話題,真不知他又有什么謀算。 可是不管怎樣,到如今他參與進(jìn)來的每一步變化,又的確都是進(jìn)展,于是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木槿端來早膳,一面說:“二太太回娘家了。三太太快生了,三老爺不在,怕到時要人照應(yīng),她提前先回去走一轉(zhuǎn)兒?!?/br> 黃氏的父親近年身子骨不好,她回去探病是常有的事。 蘇婼聽聞后沉吟:“二嬸真是一貫細(xì)心?!闭f到這兒她問:“禎哥兒近日如何?” “不如何。常家那事得虧是沒有把他牽連進(jìn)去,蘇家沒事。但二爺那邊沒那么好過去,先是責(zé)打了一頓,后又關(guān)了禁閉,這兩日才放出門來走動,還一瘸一拐的呢。二太太還是心善,這些日子哪兒也沒去,估摸著是留在府里提防二爺又拿禎大爺出氣呢。” 蘇婼只聽不言。 木槿當(dāng)她是昨夜回來得晚,沒歇息好,便不說了,拿著空盤子走出去。 剛至院門外,就碰上匆匆進(jìn)來的二門下當(dāng)差的婆子。婆子見著她就陪笑:“敢問姑娘,大姑娘可起來了?” “什么事兒?”木槿一向有大姑娘房里大丫鬟的派頭。 “是這么回事兒,”婆子遞了張?zhí)觼恚巴忸^來了位女子,說是跟咱們姑娘約好了登門拜訪的,她今兒來了,遞了這帖子給咱,讓傳給姑娘呢?!?/br> 木槿聽聞,接了帖子看了兩眼,只見封皮上字跡娟秀,便問:“叫什么名兒?” “她說她叫容嫂?!?/br> “容嫂?!” 木槿失聲一喚,當(dāng)下就轉(zhuǎn)頭往屋里去。 過了門檻又回頭道:“你且等著!” 才又快步走進(jìn)房,到了蘇婼身邊把帖子遞上:“姑娘,那容嫂當(dāng)真登門來了!” 蘇婼掃了眼帖子,旋即站起來:“她人呢?快請她進(jìn)來!” “好勒,奴婢親自去迎!” 木槿把托盤塞給門下小丫鬟,快步朝前院去。 容嫂今日仍作淡雅裝扮,但衣裳用料卻比過去講究多了,一身藕合色襦衫,下罩湖藍(lán)色百褶裙,頭發(fā)也綰成了高髻,插上了金釵,配上了耳鐺,掩著個包袱的腕上一雙翠玉手鐲,雖不施脂粉,卻像朵盛開的鳶尾花一般十分引人注目。 木槿剛到門口就被她吸引住了目光,上前問了句:“這位太太可是來尋我們姑娘的?” 容嫂也打量了兩眼這清麗俊俏的丫鬟,微笑道:“正是。我就是來求見蘇姑娘的‘容嫂’?!?/br> “您快隨我來!” 蘇婼當(dāng)時雖說愿意相信容嫂,但她到底還會不會來心里始終沒底,此刻聽說她真的來了,哪里還干得了別的?立刻讓人把早飯收了,去西跨院花廳擺茶迎客。 這里剛坐下,木槿就把人領(lǐng)進(jìn)來了,蘇婼看到這模樣的容嫂,心下也不由得贊嘆。容嫂年紀(jì)本來就不大,也就二十多歲,不到三十,過往因為生活蹉跎,顯得滄桑些,但這么一打扮——又或者是因為常蔚落網(wǎng),薛家翻案在即,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不但看起來年輕了許多,而且還帶著一絲喜氣,以及一絲難掩的激動。 “容嫂——不,我應(yīng)該稱您為夫人罷?只是卻還不知您夫家怎么稱呼?!?/br> 蘇婼也難掩心里石頭落地的喜氣,比上回相見時要熱絡(luò)許多。 “姑娘客氣了?!薄叭萆边€是先行了一禮,而后才直身說:“我娘家姓崔,夫家姓周,你稱我崔氏亦可?!?/br> “豈能這樣無禮?”蘇婼先引她坐下,而后著扶桑上茶來,又望向?qū)γ嬲f:“周夫人果然是守時守信之人,今日還未到約定的第三日,您就來了。這么說來,手頭要忙的事情,想必都忙完了吧?” 第345章 母與女 “勞姑娘惦記,確實都差不多了。我因為心中急切,故而加緊了速度去辦理,得以提前來見姑娘。” 說著周夫人的目光就不經(jīng)意地往門前拂掠起來。 話說到這份上,蘇婼不能不接了話頭:“那不知您又是何故如此急切?” 周夫人收回目光,溫軟得像是柔軟的月光一樣看向她說:“因為我的女兒?!?/br> “……女兒?” 蘇婼愣了:“您的女兒在我們府中?” “正是?!敝芊蛉宿悠鹕韥?,身軀沐浴在晨光里,更加顯得富有生氣,“小女承蒙姑娘關(guān)照護(hù)佑,已在貴府棲身數(shù)月!” 蘇婼突然一陣頭皮發(fā)麻,針扎似的自椅子上站起來:“她叫什么名字?” “阿吉。”周夫人也站起來,眼里有了熱切的光,“周阿吉,就是姑娘幾個月前從外頭解救進(jìn)府的孤女。” 蘇婼心頭翻涌著熱流,旁邊站著的木槿和扶桑也難抑驚喜意外之情,在她們這些人當(dāng)中,誰又不為阿吉的身世而暗自欷歔呢?對阿吉突然消失的母親,一開始她們有過譴責(zé),后來又開始擔(dān)心,一個無依無靠的年輕婦人,突然消失難道就一定是遺棄嗎?難道是不能出什么意外了嗎?又或者不會是扛不住命運之苦選擇了永遠(yuǎn)離開?無論哪一種,顯然都讓人憐惜。 而此時此刻,這位早早地潛入常家搜索罪證、替朝廷掌握了重要線索、又曾經(jīng)在常家替蘇祈打掩護(hù)的婦人,她竟然就是阿吉苦苦等待和思念的母親! “周……果然!”蘇婼喃喃道,阿吉姓周,這周夫人的夫家也是姓周??!她剛才怎么就沒想到呢?再看面前的人,她忍不住歡喜地拉起了她的雙手:“原來是您!太好了,阿吉日夜思念你,她終于等到了!——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把阿吉帶過來呀!” 她激動地催促起丫鬟們來。 木槿回神要去,扶桑卻一把把她拉住了:“阿吉姑娘去東市了!你快找人去東市接她!” “她不在?”周夫人愣了下。 扶?;卦挘骸爸芄媚锔覀児媚锸钟H近,籌劃了好久要與我們姑娘去放紙鳶,這不,今早碰巧就上街去了!” 蘇婼看到了周夫人臉上的失望,立刻道:“快多喊幾個人去找找!快些接回來要緊!” “是!” 扶桑聽著,轉(zhuǎn)身就下去了。 蘇婼引著周夫人回座:“此去東市不過一刻鐘路程,很快就能見了!您快快坐下喝杯茶?!?/br> …… 連逛了三家鋪子,阿吉已收獲了六只紙鳶,還有一些親手制作紙鳶的材料,也許是滿載而歸了。 洗墨幫她抱著大小物事,一面說:“不如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把車趕過來還好些。” 阿吉看看左右,指著左首一間酥糖鋪子說:“我還答應(yīng)了扶桑jiejie買吃的回去呢,我去那兒等你好了?!?/br> 洗墨無異議,伴著她走到了酥糖鋪子前,把包袱什么的堆放在門口,交代了鋪子伙計,又賞了錢關(guān)照,這才跑著步去街頭趕車。 伙計見阿吉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小姑娘,便引她到了孩童們最愛的花式酥糖前,又擔(dān)心她沒錢,明里暗里試探,阿吉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她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說:“放心,少不了你的?!被镉嬤@才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給她稱起糖來。 阿吉稱了三斤糖,抱著走出來,前腳才跨出門檻,一匹快馬忽然掠至跟前,帶起的風(fēng)掃到她臉上,沒等她站穩(wěn),一條胳膊已如游蛇般迅速卷起她裹上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