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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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著她們。 扶桑最先跟她稟報的時候,雖然駭人,但她仍然是將信將疑的,信是因為扶桑若沒有把握,不會把這種話傳給她,更不會傳得這么鄭重,疑則是因為黃氏在她心目中,有著僅次于謝氏的地位,她的性格,她的才情,連向蘇纘那種人低頭都不肯,她怎么會做出這種有損聲譽之事呢? 可是先前她卻是親眼看到蘇禎跟著黃氏的丫鬟去了寄云軒,這么晚了,蘇禎還剛回來,如果不是真的有說不清的關(guān)系,那她究竟是為何著急找蘇禎過去呢?還一去去了這么久。 “你們說,”她垂下眼簾,“蘇禎如今跟二嬸這么親近,常賀跟他的勾當(dāng),二嬸知不知道?” 第283章 芝麻糖 蘇婼交了機(jī)括圖樣之后,天工坊就緊鑼密鼓地開工造機(jī)括了。蘇綬肩負(fù)重任,親自督工,一天倒有大半天呆在工坊內(nèi)。 蘇纘也全程跟隨,監(jiān)察用料,審查部件,忙得腳不沾地,精力卻又出奇旺盛。 今日蘇綬剛檢查完一套成品,蘇纘后腳就也興沖沖地來了,手里還拎著好幾個紙包。 蘇綬忍不住道:“你這歡天喜地的,有什么好事?” 蘇纘先是抿嘴笑著不說。后來自己憋不住了,湊近蘇綬道:“胡氏有喜了。門口有人賣芝麻糖,我看軋的挺好,就給她買了點兒。” 蘇綬望著他:“幾時的事?” “就夏至那日,我不是帶她出門走了走?半路她突然嘔吐,我便就近找了家醫(yī)館,那大夫當(dāng)時就說懷上了,回來后我又請了熟悉的李大夫來看了看,確實沒錯。”蘇纘笑得都合不攏嘴了,說完又比出兩根手指頭,“有倆月了?!?/br> 蘇綬愣片刻后說道:“那是好事,這么多天了我怎么沒聽你說?” “唉,”蘇纘嘆氣,“原先那胎就沒落個善終,時隔幾年,好不容易又有了,這次我怎么著也得小心些。眼下月份還小,我誰也沒告訴,省得又節(jié)外生枝?!?/br> 六年前胡氏懷過一胎,后來不清不楚就沒了,胡氏一口咬定是黃氏下給了她的湯里下藥,害她墮胎。但蘇綬親自去看過,湯碗里確實有墮胎的藥物,但到底是不是黃氏所為,并沒有證據(jù)。但蘇纘卻信了胡氏的話,堅信就是黃氏害了她。 這些年為了調(diào)和他們夫妻矛盾,家里人不知做過多少努力,但結(jié)果卻總是不如人意,反而蘇纘還越來越討厭黃氏。 蘇綬甚至想過讓蘇纘把胡氏給送回去,少在中間挑撥離間,向來隨和又聽話的蘇纘聽說送走胡氏,卻如同要了他的命一樣,反而又去尋黃氏的晦氣,這么一來,蘇綬也左右都不是了。 墮胎的事事過境遷,他們二房的情況也基本定型,想到胡氏怎么著都是意外墮胎,肯定是有人弄鬼,蘇綬也就點了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蘇纘得個孩子也不容易,多提防些也好。 “回頭跟你大嫂通過氣,請她替你留點心。等孩子生下來,若是個男兒,介時便去母留子,讓胡氏離開?!?/br> “大哥——” “行了!”蘇綬起身,“黃氏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驕娶回來的正妻,是與你拜過天地祖宗的,你莫非一定要與她生份到老不成?那胡氏不過是個妾,且夙來也沒點規(guī)矩,你當(dāng)適可而止!” 末尾幾句話很嚴(yán)厲,蘇纘不能再反抗,眼睜睜看著他走出了天工坊。 游春兒在門下等候蘇綬,看他出來便牽馬迎了上去。 蘇綬卻在坊門口一個賣芝麻糖的攤兒前停了下來。 這個攤時常擺在這兒,攤主是個老頭兒,祖上傳下來的軋?zhí)鞘炙?,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那糖看上去呈琥珀色,微透明,面層撒滿了白芝麻,熬糖的鍋里散發(fā)出甜膩的香味,而攤位前也圍著許多人,多是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們。 游春兒見狀說:“這攤兒生意好,娃兒們愛光顧?!?/br> 蘇綬說:“那給禮哥兒買些?!?/br> 游春兒道了聲“好勒”,頓了下又回頭說:“大姑娘也還是孩子,她肯定也愛吃?!?/br> 蘇綬頭也不回地上了馬:“給他們姐弟仨兒每個人都稱一包。”完了又看他一眼:“還有太太。” 游春兒當(dāng)下笑道:“小的這就去!” 蘇綬駕馬上了街頭,迎面來的夏風(fēng)如醇酒般給人以微醺意。 自打入仕為官,他就再也不曾有過被人當(dāng)面痛批的經(jīng)歷,可是這幾個月以來,他不但屢屢被批,且被批的還是他的親生女兒,那個在他看來溫馴得如同一只小貓的蘇婼,從田莊回來后就展露出了她的另一面。 她控訴他的無情冷漠,痛斥他的不負(fù)責(zé)任,直言他不配為一個丈夫。但她所有的指控,卻從不是為她自己,她不是在替她自己的生母說話,就是在替她的繼母說話。 那天夜里在門下一番話,害他在書房輾轉(zhuǎn)了半夜,或許,她沒有說錯,就算摒去一切外因,他也不是個職稱的丈夫。 但他如今想變得稱職,他想改善與徐氏的關(guān)系,也想做個正常的父親。 游春兒買好糖,騎馬趕上來的時候蘇綬已經(jīng)進(jìn)了蘇府所在的胡同,進(jìn)府后蘇綬自己接了其中的兩包,交代他給蘇婼和蘇祈送去,而后回正房來。 丫鬟進(jìn)房通報,黃氏就放了茶站起身:“大哥回來了,我先回去,就請大嫂替我和禎哥兒好好說個情?!?/br> 徐氏送她出來:“這事我也吃不準(zhǔn)他會怎么想,不過你放心,我定會把你方才講的,好好跟他說?!?/br> 黃氏再三謝過,走出門檻,迎面就遇上了蘇綬。 “大哥?!彼故仔卸Y。 蘇綬應(yīng)了一聲:“來了?”而后退開兩步,讓她離去。 等進(jìn)了門,他問道:“她怎么見了我就走?平日可不曾如此。” “人家本來就說要走了,是你碰巧這個時候回來。”徐氏上前替他更衣。一低頭看到他手里紙包,問道:“這是什么?” 蘇綬遞給她:“剛在街上看著有賣芝麻糖的,都說做得好,我就給你們買了點兒?!?/br> “給我們的?”徐氏不敢置信地接過去打開,抬頭再看他時還是不敢置信。 蘇綬看她一眼,含糊地唔了一聲。 徐氏遲疑了一下,然后把沒開的那包拿上,叫來丫鬟:“把這個給大姑娘送去,就說老爺特地買回來給咱們吃的,我一包,她一包?!?/br> 蘇綬吆喝?。骸昂雾毮闼??我買了四包,你們都有,他們姐弟的我早讓游春兒送過去了!” “你連婼姐兒的都買了?” 徐氏著實是沒有想到。 “這話說的,”蘇綬瞥著她,揭了茶盅蓋子:“他們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能想著他們?” “當(dāng)然能!”徐氏脫口而出,然后坐到了他身旁,看他敞著的領(lǐng)口下脖頸有薄汗,便拿來紈扇給他扇起風(fēng)來,“你今日真是讓人意想不到,莫非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第284章 這人緣真好 “這話說的,沒好事就不能買零嘴兒?” 蘇綬語氣閑適。徐氏的反應(yīng)令他感到很愉快,縱然他承認(rèn)自己不稱職,可每次看到徐氏處處這么維護(hù)蘇婼姐弟,他心里有再多的郁氣都會平順下來。何況她的歡欣,也證明了自己做的都是有意義的。 而他的隨和閑適,也讓徐氏感到了極少有的安心,看著他手上翻動著的機(jī)括圖樣,她開始沒話找話:“今兒老二可去天工坊了?這一大家子的事務(wù)也夠多的,改明兒要不讓禎哥兒也替他分擔(dān)些吧?好歹也認(rèn)了祖宗了,總歸也要好好栽培著,如此老二也輕松些?!?/br> 蘇綬沒抬頭:“老二年輕力壯,這點事他要是都干不下來,那蘇家還怎么撐下去?禎哥兒年幼,是該讀書研習(xí)的時候,你少替他三心二意的。” 徐氏道:“可我聽宋先生和祈哥兒說,禎哥兒讀書研習(xí)都沒什么天賦,在這上頭花的力氣再多,也是事倍功半,難道就不能給他找條別的出路么?” “出路?”蘇綬聽到這兒方側(cè)轉(zhuǎn)頭看過來,“讀書和研習(xí)鎖藝不是出路?讀了書能明理,研習(xí)了鎖藝能傳承制鎖技藝,便是沒那天姿,總也會有他發(fā)揮力量之處,怎么能說這不是出路?他連送到手邊的活兒都學(xué)不會,干不成,還能指望他能干好別的?” “話不是這么說,”徐氏好言道,“我是瞧著禎哥兒那樣的體格,瞧著不像個文人,倒像個武將,我聽說,兵部不是每年都會篩選一批官宦子弟入營,栽培成為青年將領(lǐng)嗎?他那樣的身板,倒還不如讓他去試呢?!?/br> “他跟你說要去從軍?”蘇綬望著她,隨后明白了,“是老二家的說的?” 徐氏沒法否認(rèn),嘆了口氣?!八彩莻€可憐人,不過是想為自己掙點依靠罷了。老二跟胡氏這么多年了還分不開,她除了眼著禎哥兒能有點出息,還能有什么盼頭?依我說,去從軍也好,雞籃也不能擱一個籃子里裝著,讀書不成,那從軍萬一就成了呢?” 先前黃氏來求她,她本也覺得這事夠戧,因為蘇綬心里明鏡似的,家里每個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他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但彼此都有女人,黃氏這般糟踏給了蘇纘,她幫不了也得幫幫啊。 她也是看著蘇綬今兒心情還不錯,方才就說了,哪知道他還是這么不好說話。 蘇綬聽她這么推心置腹一番話,倒是也冷靜下來,胡氏懷上了,她們都還不知道。在胡氏沒懷之前,蘇纘就已經(jīng)無法無天了。以后要是生了,那黃氏的處境不是更慘?這莫名使他想到了謝氏,他雖不是個婆媽之人,但內(nèi)心里卻不希望再有媳婦在蘇家承受這樣的遭遇。 所以先前他跟蘇纘撂了去母留子的狠話,起碼到時候黃氏不必再承受胡氏侍子而驕的刺激,但這也不是萬全之策,蘇纘有沒有那么聽話不好話,而且,若胡氏生的是個女兒,那她是不能走的,蘇纘這么年輕,無論如何總得先留下個香火??杉幢闶桥畠海K纘必然也很看重,黃氏日子同樣不好過。 這么一來,她的依靠還真就只剩下個蘇禎,哪怕蘇禎也就只有那樣的姿質(zhì)。 他沉一口氣,說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自己確實也有這個意思。” 蘇綬坐了回去,半日道:“我想想。” 徐氏聞言起身:“你慢慢想,我去給你熬點清熱湯!” 蘇婼無緣無故得到了來自蘇綬買來的一包糖,著實意外。因為正在修改機(jī)括細(xì)節(jié)圖樣,本要推到一旁,扶桑又不停轉(zhuǎn)述著游春兒說的關(guān)于蘇綬如何特意買糖的這段,想想也正好要交圖,便就前往正院去順道道個謝。 才進(jìn)正房就遇上徐氏出來,說了兩句,徐氏就給她指路說蘇綬在房中,又道:“交了圖就趕緊出來,別惹他?!?/br> 蘇婼納悶:“怎么了?” 徐氏便嘆著氣,把才才事一五一十說了。 蘇婼聽完表情逐漸凝固:“二嬸想求父親答應(yīng)蘇禎從軍?” “是啊,有什么不對嗎?” 蘇婼凝眉:“那二嬸可曾說蘇禎為何突然想去從軍?他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可以從軍?” 徐氏愣了:“這個她倒沒說?!?/br> 蘇婼點點頭,靜默未語。 常蔚是當(dāng)初參倒薛容的人,他憑薛容一案一舉成名,而蘇綬卻在不為人知處私下吊唁薛容,他心底怎么看待常蔚這個人? 而蘇禎要去從軍,是走常賀的路子,蘇綬若是答應(yīng)了,事后才知道真相,他又會如何? 蘇綬對常家的態(tài)度,關(guān)系到他對薛容一案內(nèi)心里確切的態(tài)度。 說實話蘇婼很好奇蘇綬得知真相后最終的反應(yīng)。但她卻無法什么也不做的往下等,因為這件事中尤為重要的一點,是常賀還以此為由支使蘇禎替他辦事。 如果蘇禎不把主意打到蘇綬頭上,她還能靜觀其變,靜待蘇綬主動露出對常家的態(tài)度??裳巯绿K禎想拖蘇綬下水,已經(jīng)事關(guān)整個蘇家,她又如何還能憋著呢? 無論如何,她得先把這個信息讓蘇綬知道。 想到這兒她狀若無事同徐氏道:“太太有事就去忙吧,我進(jìn)去交了圖就走?!?/br> 徐氏點點頭,看著她進(jìn)內(nèi),便轉(zhuǎn)了身。 蘇婼掀了簾子,看蘇綬緊皺眉頭在想心思,走上前把圖樣放了,又謝了蘇綬的糖。然后道:“聽太太說,禎哥兒想從軍?” 蘇綬略頓片刻,望著她道:“你怎么看?” 以往他可絕對不會做這種考驗,蘇婼也顧不得他今日屢發(fā)異常,說了下去:“女兒也沒有什么看法,只是覺得,禎哥兒在外結(jié)交,看來還是得了不少人緣,這不,昨兒他才從常家作客回來,今兒就有想法從軍了。” 第285章 不必著急翻臉 蘇綬聞言,倏然間目光就定在她臉上?!八コ<易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