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宋延在他旁邊坐下，“我可是有事?！?/br>
    韓陌慢騰騰收回目光：“有屁就放。”

    宋延望著他：“你前陣子不是打發(fā)人去徽州了？有消息了。”

    前番蘇婼讓他幫忙打聽謝家，原本他打算讓楊佑去，后來怕時間長，便選了馬術(shù)腳力最好的另兩個護衛(wèi)去。想著路程不近，故而韓陌最近沒有催問。

    他目光定了定，隨后看了回來：“什么消息？”

    宋延從懷里掏出張折了好幾道折的紙，遞了給了，還附贈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韓陌騰手接來看過，旋即也皺起了眉頭。

    ……

    蘇婼午飯前打發(fā)扶桑與游春兒去把防衛(wèi)署的圖給送回去，隨后一整日關(guān)在屋里，圖樣勾了三四遍，到夜里掌燈時，方才有了個較為明確的構(gòu)想。

    蘇綬讓她三日拿方案，自然只是出圖樣的階段，他的目的是應(yīng)對皇帝和鎮(zhèn)國公，倒不至于喪心病狂到逼著她當(dāng)神仙，讓她三日就能做出來。

    扶桑木槿怕她累著，紛紛勸她只消在現(xiàn)有的這套機括上改動一二即可，但蘇婼在技藝上從來就不愿意應(yīng)付，除去這次是代表蘇家出手，是要讓曾祖爺臉上有光，此外她前世一直都是為民間提供鎖器和機括制造，公家的東西，最多也就是替縣衙牢房做些防衛(wèi)，像中軍都督府這等舉國最高級嚴(yán)密的軍機衙門的活計，她還是第一次接，這對她而言也是個挑戰(zhàn)，她很期待自己能夠做出超越以往的成就。

    總之有了這些限定，這一整套圖樣就不能隨意待之了。

    木槿不忍擾她興致，這一下晌就沒打擾她。正好蘇祈那邊也沒有打聽來什么消息，她就想著去正院那邊探探。

    剛走出綺玉院，就被旁邊廊下走過來的銀杏喚住了。

    銀杏不像是趕路辦差的樣子，走路說話都慢悠悠的，到了跟前先笑后道：“你上哪兒??？”

    木槿因著徐氏待蘇婼真心，對徐氏身邊的人也親近，銀杏又是徐氏的大丫鬟，少不得熱絡(luò)地道：“正要去代姑娘去太太跟前侍候侍候呢，你這是上哪兒？”

    銀杏說：“可不巧了么？我也是奉太太的命，來看姑娘呢。”

    木槿一聽可不敢讓她進去，拉著她手在廊欄上坐下來，說道：“姑娘這會子寫字呢，不讓人打擾，不然我也不能出來?！?/br>
    銀杏說：“這幾日怎么不見鮑嬤嬤了？前番的事，姑娘氣還沒消呢？”

    說到這兒，木槿卻有些始料未及了。鮑嬤嬤是沒關(guān)著了，但是又讓蘇婼以給謝氏修理墓園為名打發(fā)回莊子上了。不但如此，當(dāng)初隨她回府的那批謝家的下人，蘇婼也籌謀著讓他們都回去。這怎么能跟銀杏明說呢？她迅速找了個由頭：“鮑嬤嬤回來之前，吳叔就發(fā)現(xiàn)先太太的墳塋碑石裂了點兒，雖說報了吳管家，府里會去弄，但鮑嬤嬤總歸不放心，又因為前番的事，覺得愧對先太太，這不就自己回去了?；蛘咭驗椴钪耸?，回頭還要帶幾個人去呢?！?/br>
    “這樣啊。”

    銀杏聞言笑容收了收，眼里也露出了一絲失望。

    木槿說：“怎么了？你找鮑嬤嬤有事？”

    第392章 讓人意外的消息

    “無事，”銀杏回應(yīng)說，“只是上個月鮑嬤嬤煮的幾道湯羹，太太想吃，我試了好幾回，總也做不出來。不過想著鮑嬤嬤要是在，便問問她罷了?！?/br>
    這個事情木槿可無解?！肮媚锏脑挘覀円膊桓疫`背。不過想要鮑嬤嬤的廚藝，倒是不難的，回頭我稟報姑娘，請她著人去莊子上找鮑嬤嬤把方子全記下給你便是了?！?/br>
    “那也好?！?/br>
    銀杏站起來，朝綺玉苑內(nèi)望了望，方才又朝她笑笑：“你不是要去看太太？走吧?！?/br>
    木槿隨著她抬步，間隙里卻打量了她幾眼。

    蘇綬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才回府。進正院時見徐氏與丫頭們說話，便在門下逕自取了烏紗帽，說道：“早些傳飯，我還要出去?！?/br>
    說完也不等徐氏上前侍候了，自行進里間換了常服出來，就去了書房。

    前腳剛進門，后腳蘇纘就來了?！把瞄T的事處理完了？”

    蘇綬吐了口氣：“在走章程。”

    蘇纘疑惑：“羅智究竟為何人所殺？”

    “根據(jù)都察院那邊里外徹查，得出的線索指向向羅智尋仇的人，因為在羅智遇害之前，羅家因為田地的事已經(jīng)與人糾纏了一陣子。而昨天傍晚，羅智府中一個清客被人當(dāng)做他也行了刺。雖然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即時，沒出人命，可是兇手奪命而來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

    蘇纘頓了一下：“這么巧？”又道：“你相信嗎？”

    蘇綬哂道：“我信不信不重要，自然有人會相信的。那箭頭上淬過劇毒，就是為了封羅智的口。這背后的魚，怎么著也小不了?！?/br>
    蘇纘沉默片刻，再道：“一直以來大哥好像都認定皇上在防范兵部，你這么說，有什么切實的根據(jù)嗎？”

    蘇綬扶著桌案沉思，并沒有言語，就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

    蘇纘清了清嗓子，只好說道：“有沒有根據(jù)也不要緊，反正這事跟咱們也沒啥大關(guān)系，一定要說的話，羅智死了，也算是除了你我心頭之患。可算松口氣了。”

    蘇綬瞅他一眼，顯然對他這種口吻感到不滿：“到底是條人命，卻被你說得如此輕飄飄?！?/br>
    蘇纘忙咳聲垂首。

    蘇綬又道：“你這個時候不去巡鋪，來找我作甚？”

    “哦，”蘇纘好像忽然間想起來，“我聽吳淳說，你們已經(jīng)找到鬼手了？”

    蘇綬凝重地點了點頭。

    “怎么會突然之間就找到了？”蘇纘為了尋找鬼手花費了許多功夫，陡然卻有了這結(jié)果，難免有些不敢置信。

    “雖然是有一些巧合，但我相信不會有錯，在煙雨胡同那間小客棧里的，就是鬼手?！碧K綬平靜說道，“我惟一不能看透的，是他們執(zhí)意留京的意圖。他們在我的突然造訪下仍然能反被動為主動，可見早就對蘇家下過功夫?？伤铝斯Ψ?，卻只為在我出言脅迫時爭得一點談判的籌碼！”

    蘇纘緊跟著道：“他們?nèi)绱酥鲃?，會不會藉著替蘇家出手做機括，使什么夭蛾子？”

    蘇綬目光深深：“我也這么想過。是與不是，待后日看他給出方略便可知了?！?/br>
    蘇纘遲疑：“大哥能看出來么？”不是他不自信，而是陳述事實，蘇家要有法子，不是早就能動手制作了么？

    “當(dāng)然能。曾祖爺這套機括，是有一套我們蘇家獨特的思謀在內(nèi)的，三日時間，他只有把這套邏輯挑出來，然后在這基礎(chǔ)上改造，才可能完成。如若不然，他另行布局，上下四層的兵器庫房，除非神仙下凡，否則他絕對交不了差。而只要遵循蘇家的這條路子是完整的，那他就出不了夭蛾子?！?/br>
    蘇纘詫異：“這機括內(nèi)還有這些蹊蹺，我怎么不知道？”

    蘇綬瞄他一眼：“現(xiàn)在知道也不為遲?！?/br>
    他重新坐了下來：“吳淳打發(fā)去徽州的人，有消息回來了嗎？”

    ……

    木槿本就是去正院探消息的，但蘇綬不在，即便回來了也沒透露出什么來，出了正院便直接回了房。

    進門卻見蘇婼拿著封信凝重地坐在榻上，旁邊侍候的扶桑也眉頭緊皺，她心口一提，忙走過去：“出什么事了？”

    扶桑轉(zhuǎn)向她：“韓捕頭送信來了，他派去徽州打聽謝家消息的人有了回音?！闭f完她又把目光轉(zhuǎn)回了蘇婼。

    木槿問：“到底怎么樣了？謝家那邊什么緣故？”

    蘇婼深吸氣，說道：“出人意料，謝氏這個昔日在徽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望族，這幾年生意屢受挫折，原先遍布江南的百余家鋪子，如今縮減了近一半。我三個舅舅，大舅謝蕓主持家道，尚且安穩(wěn)，而我二舅三舅，一個去年卷入了官司，至今在牢獄之中，一個則出意外摔傷，癱瘓在床?！?/br>
    木槿愣住，“怎么會這樣？這莫不是——”

    想起謝家安插眼線在蘇家，又曾經(jīng)折磨逼迫謝氏，她脫口便想說惡人有惡報，但看蘇婼的神情，這怕不是簡單的報應(yīng)之說。

    蘇婼看著紙上滿滿字痕，說道：“謝家發(fā)生的事都在這幾年內(nèi)，報應(yīng)不報應(yīng)，在家里這等情況之下，他們還能分心支使鮑嬤嬤行事，足以說明曾祖爺留下的典籍于他們來說有多重要?！x家有問題！”說到這里她站起來，手里的信攥得緊緊的：“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遭遇這些意外！”

    “那咱們該怎么做？”木槿問。

    蘇婼略凝眉，果斷說道：“把鮑嬤嬤接回來?！?/br>
    這次木槿沒有任何多余話語，稱了是，立刻就下去了。

    蘇婼再看了一遍紙上的字，然后擦亮燈火，把它燒了。

    在得知鮑嬤嬤替謝家圖謀蘇家的技藝時起，謝家在她心中的份量的確降到了最低點，韓陌送來這個消息，是個十足的警示，謝家家大業(yè)大，如此執(zhí)著于蘇家的技藝，應(yīng)不單單是貪欲而想篡取，十有八九還有別的原因。

    上次鮑嬤嬤關(guān)起來后，吳勝他們那些人，蘇婼也都單獨問過話，他們竟然對鮑嬤嬤的行為圖謀一無所知，只知道謝家常有嚼用之物托鮑嬤嬤轉(zhuǎn)交發(fā)放給他們，由此他們也都把最年長的鮑嬤嬤視為了主心骨。謝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們有什么秘密，且要看鮑嬤嬤怎么回答。

    第240章 忠仆

    “不畫圖了嗎？”

    扶桑見蘇婼推開紙筆站了起來，如此問道。

    蘇婼回頭看了眼，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xue：“先擱著?；仡^再說?！?/br>
    從昨夜到如今她還沒有認真歇息過，起初只覺得任務(wù)雖重卻也不至于難倒她，加上有韓陌拿來的圖，她更加有信心，可是出了初稿后她才逐漸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她想像的那樣容易，蘇家所有制造的機括都是基于曾祖爺?shù)乃悸分细脑斓?，幾代發(fā)展，也萬變不離其宗，哪怕是到蘇婼這里，也不例外。

    要完全擺脫先人的成就另行制造，三日時間是根本理不出思路來的。所以她只能沿襲蘇家這套做法。

    可是三日時間卻是蘇綬定下的，怎么好像他吃定她有辦法在三日內(nèi)能拿出答案來一樣？

    一時間是不會有答案的，既是這么做了，便不想那么多了。

    飯后鮑嬤嬤回來，木槿帶著她來到蘇婼跟前，她撲通就跪到地下了。

    蘇婼讓她起來，然后問她：“這幾年你跟謝家的人聯(lián)絡(luò)得多嗎？”

    鮑嬤嬤搖頭：“不多。一年最多兩三次。都是他們來人聯(lián)絡(luò)我?！?/br>
    “來的是什么人？”

    “謝家的管事，王瞻。王管事在謝家掌事多年，王家人也是謝家家生子。”

    “他找你，你們在哪里見面？”

    “都是在外面。有時是在客棧，有時是在河堤，廟宇，這等地方。沒有指定去處。”

    “除了交待任務(wù)給你，以及收取消息，他還跟你說過什么？”

    鮑嬤嬤想了下，問道：“姑娘是想知道哪方面？”

    “謝家。”蘇婼沒跟她繞彎子，“我想知道，謝家這幾年怎么樣了？母親過世后，他們家還那么興旺嗎？”

    “那自然是的?！滨U嬤嬤立刻說，“謝家富貴也不是一代兩代了，自高祖爺手上起就發(fā)了家，往后代代出息，家財都不積攢了多少。人丁也是興旺的，三年前二老爺就高升了貴州省內(nèi)的知州，三老爺也學(xué)業(yè)有成，習(xí)了一身武藝，還幫官府緝過盜?！?/br>
    她上身微傾，說話的時候神情專注，眼睛里冒著不容質(zhì)疑的光。

    不管怎么說，看起來她自己是相信這個狀況了。

    韓陌送來的消息說，謝家老二染上官司還在獄中，而老三則癱瘓在床，癱瘓之前他卻是熱心于官府事物的。這么說來，兩人都跟官府有些關(guān)系。

    蘇婼問：“這都是王瞻告訴你的？近三年內(nèi)謝家情況如何？他有沒有說過？”

    鮑嬤嬤搖頭。她是個閱歷豐富的“老”人，蘇婼問到這里，她就已經(jīng)懂得反應(yīng)了。

    “王管事從來沒有說過這些。現(xiàn)在的情況都是從前我從太太那兒聽說的。當(dāng)然，每次舅老爺從徽州進京，身邊那些仆從是我接待的，從他們那兒我也知道了不少。

    “雖然這幾年我沒有聽人親口說過謝家如何，但我想，一個那么龐大的家族，短短兩三年間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