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主意？你外祖家要竊取你家的祖業(yè)？？”秦?zé)詈喼辈荒芟嘈抛约旱亩?，“那你母親……”

    “我母親什么也沒有做?！碧K婼瞥他，“鮑嬤嬤親口說的，母親從來沒想過與他們同流合污。”

    秦?zé)铋]嘴了，他不知接下來該說什么。

    蘇婼沉氣，低頭望著膝蓋：“這兩天我把鮑嬤嬤審出來了?！?/br>
    說罷，她便把這番始末說了出來。然后語音幽幽地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母親竟然承受著比我想像中還要大的壓力，她這十幾年，比我以為的要過得苦多了。我不知道謝家要竊取這些做什么，有什么理由，他們要把至親骨rou當(dāng)成滿足貪欲的工具？以至于在母親死后，他們還不曾死心，還在設(shè)法盜取?！?/br>
    她的聲音很低沉，神情也很落寞，跟平時時刻都精神抖擻得像只小鳳凰一樣的她很不一樣。

    韓陌和秦?zé)疃寄蛔髀?，他們一則沒有想到如此殘酷的事實落在她身上，一則對眼前這樣的她毫無心理準(zhǔn)備，沒有應(yīng)對的措施。

    第216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但韓陌看不得她這樣，她怎么能這樣呢？那時刻都神采奕奕的臉蛋哪去了？逮著機會嘲諷到他就掩飾不住高興的眼神哪去了？現(xiàn)在她臉色是憂郁的，目光是黯淡的，一陣風(fēng)吹來，她就跟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的小白花似的，哦，天啊，她還揉起眼睛來了，她哭了！這不是要人的命嗎？

    他掏出帕子伸過去：“哭什么！”

    蘇婼抬頭。

    他又道：“有老子在，你還怕？！憑他是哪路的兇手，干了壞事我照樣把他給揪出來！管他是蘇家還是謝家，只要是對不住你，我照樣掀他個底朝天！”

    這少年論年歲還不到兩世加起來的自己三成多吧，但他這氣勢卻像是罩她罩定了似的。

    蘇婼可謂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誰曾對自己這般豪邁。

    “你看什么看？”韓陌皺眉，“莫非不相信我？”

    蘇婼搖頭：“沒有?！彼弥佔油劬μ幈葎澚藘上拢爸皇秋L(fēng)砂迷了眼，我沒哭?！?/br>
    韓陌可不會相信?！熬蛣e掩飾了，這還能瞞得過我？回頭我就去信，讓護(hù)衛(wèi)進(jìn)謝家查查，看他們到底有什么秘密？中軍都督府這邊，唉，我也想辦法跟我爹先通個氣吧，雖然希望不大，但也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好辦法?！?/br>
    蘇婼真沒哭。但眼下她要是不柔弱一把，大約是反而把韓陌的面子給駁了。

    罷了。他們愛怎么想怎么想吧。

    正想說說自己的心思，這時候秦?zé)钤谒麄冎g看來看去，插話道：“你倆說完了沒？要不說說正經(jīng)的？”

    看到韓陌要飛眼刀，他立刻接著道：“謝家對蘇家既然有所圖謀，那么你爹知不知道？”

    這話可算是提到了點子上。蘇婼收斂心神，說道：“我也不能確定他知不知道。我本來傾向于他是知道的。因為如果他知道謝家聯(lián)姻動機不純，他對我母親的疏遠(yuǎn)冷落才合理。不然我實在不能明白為什么。

    “如果他知道，那從他的態(tài)度判斷，他應(yīng)該從婚前就應(yīng)該知曉了。因為他對我母親，真的是從頭到尾就很冷漠。

    “可是，既然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又為什么還要繼續(xù)這門婚事呢？他為什么不休妻？不和離？不稟告我祖父母？為什么還要與她維持夫妻名份，并且還與他育有子女？這說不通。按理說這樣一來母親就成了蘇家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他沒有理由容忍她留在蘇家，而且還不曾納妾。”

    蘇綬的一系列行為，放在他眼下所處的環(huán)境里，確實是讓人看不懂的。

    秦?zé)钅笾掳停骸澳愕@城府也太深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蘇婼苦笑一聲，沒有答話。

    她要是能知道蘇綬想什么就好了。而事實上是，她不知道蘇綬想什么，而蘇綬也絕對不可能會告訴她自己在想什么。

    比起去挖掘蘇綬與謝家的矛盾，還是眼下中軍都督府那邊的麻煩更為緊迫。

    韓陌忽然問她：“你剛才說，你爹那天回府之后并不開心，從時間上來算，那天他回府不久就接到了圣旨，接旨之前你跟他碰過面？”

    蘇婼頓住，隨后搖了兩下頭：“我沒有。我猜的?！?/br>
    如果照實說，那就得牽出蘇綬在祠堂里的一番舉動來了。蘇婼并沒有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薛容是朝廷認(rèn)定的逆賊，當(dāng)年株連了那么多人，如今才過去不到三年而已，任何人與他有牽扯都是很危險的。

    蘇綬和薛容之間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她目前還沒有確定。而且不管是什么聯(lián)系，都是不能隨便對外說出來的機密。

    秦?zé)钍撬诺眠^的人，韓陌為人也還靠譜，但他們兩個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朝堂立場這種事太玄了，有些事情當(dāng)按下便只能按下。

    韓陌在衙門里當(dāng)差，眼力勁兒還是練出來了的。盡管蘇婼方才只是一眨眼的停頓，卻還是被他收進(jìn)了眼底。

    不過事情是關(guān)乎他們蘇家的，她不說他也不會計較。

    只是想到蘇家的現(xiàn)狀，他未免感到不解：“天工坊沒落至此，到底是何原因？”

    蘇婼沉氣：“盛極必衰。像曾祖爺那樣天賦異稟之人，蘇家?guī)装倌瓴懦隽艘粋€，要想再創(chuàng)輝煌，何其艱難。”

    “就算不超越，起碼也可以維持這樣的水準(zhǔn)下來。就憑如今傳下來的這份技藝，滿朝衙門所有的機括按理說都不會是問題?！?/br>
    “曾祖爺技藝高深，想要達(dá)到他在世時擁有的水準(zhǔn)也是需要天賦的。不是任何一個人拿著他的典籍就能稱霸鎖器一行?！?/br>
    看著蘇婼垂下來的眉眼，韓陌管住了自己的嘴。若放在以往，聽說是蘇家子弟這樣不肖，他早就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外冒了。

    但是事關(guān)蘇婼，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會情不自禁的收斂。

    大概，是前兩日在馬車?yán)锉凰惹責(zé)詈竽X勺那副做派給嚇著了？

    “嗐，蘇家也是被自己給害了。”這時候秦?zé)罱o自己斟茶，放茶壺時咚的一聲輕響，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扒坝惺ナ?，后有鬼手。她爹要不是死掰著傳男不傳女的家規(guī)不放，放眼天下的鎖器，能有什么事情難得著天工坊？”

    這話說完，面前二人同時震了震。

    秦?zé)钐岬降倪@個家規(guī)提醒了蘇婼，蘇家雖然一直有傳男不傳女的規(guī)矩，但關(guān)于這件事之前也說過，事實上在蘇綬手上才開始嚴(yán)格執(zhí)行。就像蘇婼祖母，她其實是會點制鎖技藝的，只是不曾專門去學(xué)。

    所以蘇綬為什么會突然嚴(yán)格執(zhí)行這條家規(guī)？

    ……難道是因為他知道了謝家的圖謀，為了防備謝氏，特意如此？

    那他又為什么……

    蘇婼出起了神。

    這邊廂韓陌望著她，想的卻是另外的方面。

    “他說的對，我差點把鬼手給忘了！眼下要解決蘇家的難題，你不是就可以嗎？

    “蘇家沒有人能勝任，但鬼手絕對能勝任。你同樣也是蘇家人，只要出手解決了這件事，蘇家就不會有任何來自于皇上的責(zé)難?！?/br>
    第217章 驕傲的人

    “她怎么可能出面？”

    韓陌剛把話說完，秦?zé)罹瓦B連的擺起了雙手?！澳闶遣恢浪卸嗬淇幔褪且驗槟菞l家規(guī)，婼姐兒從小到大除了門上和柜子上的鎖，都沒有碰過家里其余的鎖具，要是讓他知道碰了，他就會嚴(yán)加懲罰。如果讓他知道婼姐兒學(xué)會了制鎖，而且還是讓他寢食難安的鬼手，那后果絕對慘絕人寰！”

    韓陌皺著眉頭看向蘇婼：“真有這么嚴(yán)重？”

    蘇婼默片刻道：“如果不是這么嚴(yán)重，我也不至于要瞞到現(xiàn)在了?！?/br>
    韓陌把身子靠進(jìn)椅背，十指交叉在胸前，思索道：“如果就像前番那般，你讓蘇祈在前行事，你在幕后指揮呢？”

    蘇婼道：“制一整套機括下來，可不是一兩天的事，少說得十天半個月。蘇祈頂個一時片刻還行，讓他上場制機括，別說根本無法cao作，就算能行，我父親那邊能繞得過去嗎？

    “上回的事情我父親已經(jīng)心里存了疑慮，不要說十天半個月，有個半天他絕對就能讓他變回原形?！?/br>
    “可是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夠讓蘇家順利把這個任務(wù)完成。”韓陌望著她。

    秦?zé)羁戳丝此麄?，說道：“讓蘇家白天在防衛(wèi)署干著活，晚上婼姐兒就過去給他們收拾手尾呢？”

    “這是什么餿主意？”蘇婼睨他，“你當(dāng)蘇家人眼瞎呢？連續(xù)多天干活，東西頭天晚上被人動過看不出來？”

    “也是。”

    秦?zé)羁s了脖子。他又道：“那還有什么辦法呢？”

    韓陌也說：“就算我能回去找我爹幫忙，一來他不一定能有辦法，二來無論如何事情該做還是得做。眼下能夠幫蘇家的，只有你了?！?/br>
    蘇婼轉(zhuǎn)動著手里的杯子，說道：“我急著出來見你們，也是要找你們合計。我能出手，但是眼下我又還不能暴露自己，那就得想個別樣的辦法?！?/br>
    “比如呢？”

    “我想讓蘇家自己找上門來?！?/br>
    韓陌頓?。骸澳闶窍胱屇愕フ摇硎帧?？”

    蘇婼點了點頭。

    “但你不是不想讓他找到嗎？”

    “蘇家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人能夠幫他們解決，我想我爹還是會動心的。他已經(jīng)找了鬼手很久了，這已經(jīng)證明他相信鬼手是天工坊的強勁對手。

    “我想露出一點行蹤，讓他們找到我?！?/br>
    韓陌道：“找到之后呢？”

    蘇婼垂眉吐氣：“我就假裝不愿離開京城，以幫他們完成這個任務(wù)作為交易吧?！?/br>
    事關(guān)蘇家她不能不管——雖然最開始她就沒想管，但如今漸漸覺得，要劃分清楚這條界線實在太難了。蘇家除了蘇綬，還有很多她在乎的人。

    “這卻是個好主意！”秦?zé)钛劾锔〕隽肆凉?，“如此解決了蘇家的燃眉之急，說不定因為這件事還與你爹結(jié)下了善緣，回頭他也不好意思轟你出京了?！?/br>
    韓陌聽完琢磨了一會兒，卻說道：“你的想法沒有什么問題，鬼手作為天工坊最大的威脅，你爹要是知道了你的行蹤肯定會找上門。

    “但是這樣一來，你的姿態(tài)就處于了下風(fēng)。你提出替他解決麻煩作為交易，總歸是太被動了。當(dāng)他占據(jù)了主動，那他就有很多辦法讓你露出真面目。到時候你怎么辦？”

    “我考慮不了那么多，眼下當(dāng)然是以解決問題為先?！?/br>
    韓陌揚眉：“你要是沒有什么好主意，那就聽我的，姿態(tài)絕不放低，等他主動求你。就算他找到了你，你也要拿出你后臺強硬，絕不怕他的氣勢來?！?/br>
    蘇婼凝眉：“這能起到什么作用？”

    “怎么沒用？”韓陌道，“你那么愛錢，連我兜里的銀子都不忘了扒拉，到這當(dāng)口有現(xiàn)成的金主擺在那兒，怎么就死心眼兒起來了？”

    蘇婼道：“你說蘇家是我的金主？”

    “怎么不是呢？你爹不讓你學(xué)制鎖，你自學(xué)然后幫蘇家解決了大麻煩，換到誰的頭上他不得給點酬金你？

    “蘇家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外面都說你們家富得流油，你爹不可能還會心疼那千八百兩銀子?！?/br>
    蘇婼聽完還沒言語，旁邊的秦?zé)钜呀?jīng)忍不住了?！笆雷訐p人果然高人一等，以往只聽說小閻王性如雷霆，沒想到這算盤打起來也啪啦啪啦響。您知道您現(xiàn)在算計的這位是婼姐兒她親爹嗎？”

    這話真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要說。哪里有這種攛掇著人家去算計自己的家財?shù)?？蘇綬再不對，那也是婼姐兒她親爹?。?/br>
    但是讓他大跌下巴的是，緊跟著蘇婼就兩眼亮晶晶地說道：“這個主意好！”

    秦?zé)畎胃呗曇簦骸斑@還好？！”

    她瘋了吧！

    蘇婼卻沖他一笑，瞬間又變回了往日神采飛揚的她：“我正愁沒機會接近我父親，他若肯銀貨兩訖的跟我做交易，機會這不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