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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103節(jié)

    “還有這事?”皇帝一臉的納悶。

    蘇綬看他們言來語往,暗里咬牙,這倆合著在這兒唱雙簧呢!他就不信這么大的事情這倆事先沒通過氣,皇帝來這么巧,真是閑到來逛園子么?這是要唱戲給他看?。?/br>
    他后槽牙咬起來。索性不理會。

    皇帝道:“五軍都督府是朝廷的軍衙,是天子之師,鎮(zhèn)國公既然擔任了中軍都督府大都督,那就有權調動各衙司,無奈本朝開國已久,軍隊也難免有些積疣,一時半會兒也是難以解決,鎮(zhèn)國公要照章辦事,也不是一兩日就能促成的。蘇愛卿,要不你就幫他解了這難題?”

    蘇綬心里惱火,說道:“皇上,不是臣不愿從命,是臣沒那能耐破壞王法。”說到這里他撩袍跪下來,磕了個頭道:“還請皇上體恤微臣的難處,讓臣能做個規(guī)矩的臣子。”

    他們理由給的再足,蘇家也是無人能勝任這個事的,他絕對不能松口答應。

    皇帝看著他,一時也沒轍。

    鎮(zhèn)國公氣得緊,知道這家伙是個倔的,沒想到居然這么倔!連皇帝都在這里,讓他寬心了,他卻還是油鹽不進!

    便脫口道:“你說來說去,就只顧考慮你自己,先前皇上可是當著文武百官把你指派給我的,天子金口玉言,現(xiàn)如今你又不干,難不成你是想壞了皇上的威嚴么?

    “蘇綬啊蘇綬,皇上待你可不薄,以往我也敬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沒想到你卻是這種人!人說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你竟然連維護皇上的威嚴都不肯!也太讓人失望了,哼!”

    這樣一番站在了道德的泰山頂上的控訴,頓時震得蘇綬頭皮發(fā)麻。以往覺得他姓韓的還算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沒想到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如此不擇手段,居然連讓他不肯維護皇帝體面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蘇綬難道跟他們韓家有仇嗎?當兒子的當兒子是那樣,當?shù)漠數(shù)彩沁@樣!抬出這么大一頂帽子壓給他——不,這他媽哪是帽子?這簡直就是壓下了泰山本山?。≡挾甲屗o說盡了,他哪里還有膽子拒絕?再拒絕,那不是大不敬的罪名也要扣下來了嗎!

    第204章 她去家祠干什么?

    蘇綬快氣冒煙了,打從做官以來,他就沒有這么無語過!他蘇綬何德何能?竟值得他們君臣合著伙地來挖坑!

    他難以克制怨憤,朝鎮(zhèn)國公投去的目光比刀子還像刀子。

    聽到皇帝發(fā)出的咳嗽,幾乎想要把實情和盤托出的他,又只能把目光收回來,維持在君王面前的禮儀。

    皇帝和藹地說:“鎮(zhèn)國公話糙理不糙,朕確實把話說出去了,蘇愛卿你看……”

    蘇綬眼望著地下,艱難躬身:“臣,領旨。”

    “這就對了嘛!”鎮(zhèn)國公緊接著就打起了哈哈,“這鎖器機括上的事,你們蘇家不上誰還敢上!你肯來我就放心了!”

    放心你個錘子!

    蘇綬咬牙,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放心呢,他還放心?!他們姓韓的是掃把星么?!

    屋里已經(jīng)滿布著怨氣了。

    皇帝搖起扇子:“蘇愛卿為官多年,甚少差池,在大理寺當差也有三年了吧?朕記得至今還沒有給過你封賞,來人啊——”

    門口太監(jiān)李淳進來。

    “傳朕的旨意,授封太理寺少卿贊治尹之勛位,回宮即擬旨。”

    贊治尹是正三品的勛位,而蘇綬目前是正四品,雖說是個虛銜,但卻是實打實的體面??!聽到這里,蘇綬心中縱是有再多的酸楚,也不能不立刻提袍跪下:“臣叩謝皇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收了扇子,做了個喚起的手勢:“中軍衙門這事辦得急,你當快些辦妥,不可誤事。”

    說完他斂目給了蘇綬一個眼神,隨后就跨出了門坎。

    蘇綬被他的眼神盯在原處,久久都不曾動彈。

    鎮(zhèn)國公覷著他,上前好聲好氣道:“皇上走了,要不我再讓人沏杯茶,蘇兄坐下來好好瞅瞅這事該怎么辦?”

    蘇綬扭頭看了眼他,也繃著臉,悶不作聲地走了。

    鎮(zhèn)國公樂得揮手相送:“那明兒我?guī)е貌枞ヌK家找你!”

    蘇綬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

    胡同里蘇婼險些被蘇綬撞破了秘密,萬幸有驚無險,進門時院里安靜,在門內等著接應的蘇祈一路把她掩護回了房。

    蘇綬為何這么晚歸府,值得好奇一下,但當下她還顧不上深究,洗漱后把木槿扶桑喚到跟前來交代了一番,陳珉丟了牌子,肯定會找,在她與楊夫人之間,她敢拍胸脯保證他會先找上自己,這就得跟下面人對好口風,免得出差錯。

    韓陌在陳璇出現(xiàn)的地方同時撞見了羅智與買莊子的人,已經(jīng)說明他們就是一黨的,但羅智他們?yōu)楹螘渤霈F(xiàn)在那里?好像也值得查查,但韓陌定有分寸,她就不管了。接下來這幾日無要緊事她不打算出來,鮑嬤嬤刻意接近徐氏已大顯可疑,府里這邊她得盯著點兒。

    翌日早飯后,打算進耳房畫畫鎖樣子,阿吉抱著花進來了。蘇婼看那花嬌嫩可愛,停下賞玩了會兒。

    阿吉道:“姑娘,我想請示您一件事?!?/br>
    “說吧。”

    “我看到咱們院子后頭空著個院落,就是吟芳齋,里頭有兩個花圃,看上去荒廢很久了,但那里有兩株海棠,是老根了,我覺得可惜,想也把它好好侍弄侍弄?!?/br>
    “那就侍弄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我沒有穿堂鎖鑰,進不去?!?/br>
    蘇婼抬頭:“何必走穿堂?不是從東側拐進去就行了嗎?”

    從綺玉苑去吟芳齋有兩條通道,一是西側的穿堂,一是東側的寶瓶門拐游廊進去。那邊雖然也有鎖,但是鎖鑰卻在綺玉苑手上,因為這條路去西邊小花園更方便。

    阿吉說道:“東側拐不過去了。鎖鑰鮑嬤嬤拿著了?!?/br>
    蘇婼撫花的手停下來:“鮑嬤嬤?”

    阿吉點頭。說完面上浮出猶疑之色,有話想說的樣子。

    蘇婼道:“她拿著做什么?”

    阿吉遲疑了一下,看看左右無人,便湊近她說道:“姑娘,我也不知道鮑嬤嬤為何掌著鎖鑰,但這幾日我在留意吟芳齋的海棠的時候,看到過她好幾次往祠堂的方向走回來?!?/br>
    “她去祠堂了?”

    阿吉這次回答不上來了,只搖了搖頭。

    蘇婼站起來。蘇家的家祠設在西面,正是從西邊小花園過去不遠。女子平時都是不能進祠堂的,蘇婼除了年節(jié)和祭祀日從來沒進去過,鮑嬤嬤去那里不是更奇怪嗎?難怪阿吉會支支吾吾的了。盯著鮑嬤嬤這事她交代給了蘇祈,阿吉從蘇祈那兒看出來了,所以特地拐著彎兒來告訴她,也不為奇。

    她問道:“她一般什么時候去?”

    “每次看到她,都是上晌。昨兒好像沒去,今兒八成是會去的。”阿吉說著看了看外頭,再道:“不過嬤嬤這會兒去給太太送湯了,估摸著要去也是從正院出來。”

    蘇婼原地站了站,然后就出了門。

    正院這邊,徐氏接了鮑嬤嬤送來的湯,連喝了大半碗才停下。

    “這幾日喝了你燉的湯,身子倒顯得越發(fā)精神了??磥碇x家jiejie當年真是多虧有你在身邊侍奉。”

    鮑嬤嬤回道:“能侍奉先太太,是奴婢天大的福氣?!?/br>
    徐氏點點頭:“所以如今我能蒙你侍奉,也是我沾了謝家jiejie的福氣?!?/br>
    鮑嬤嬤接了湯碗放下:“太太仁厚,自然多福。我們姑娘時常地夸贊太太?!?/br>
    徐氏聞言而笑:“那是應該的。繼母也是母,我既坐了這個位子,便要當?shù)闷疬@個‘母’字。更別提這些日子以來,我真覺得與她前世就有了母女緣似的。”

    鮑嬤嬤也笑。看著她伸手把湯碗端起來,把剩下的湯又喝完了,而后道:“奴婢看廚房里有新鮮的鱸魚,回頭晌午飯的時候,給太太蒸一條來?”

    “甚好。只是婼丫頭的飯菜嬤嬤要記得備妥當?!?/br>
    “奴婢不敢忘記。”

    鮑嬤嬤雙手端起托盤,躬身退出房門。

    穩(wěn)步走出院子,她在廡廊下站定,回頭看了看,然后招來個路過的小丫鬟:“把這個送回廚院去?!?/br>
    小丫鬟捧著托盤朝東邊走了,她則抽出絹子拭了兩下袖子,往西面走來。

    第205章 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西南角門的蘇家祠堂占了一整座兩進院子,因為此地除去年節(jié)祭祀,婚喪嫁娶,平日都是關閉的。所以人跡罕至,從吟芳齋到祠堂這一路,除了花園里勞作的花匠,鮑嬤嬤沒有看到一個人。

    祠堂門口種著棗樹和石榴樹,這會兒火紅的石榴花已經(jīng)開放了,像火種一樣遍布在梢頭。

    守門的婆子從側方的小房間里探出頭,看到人后走出來:“是您來了?!?/br>
    鮑嬤嬤沖她微笑,從袖子里掏出一把銅錢:“正好今兒領了月例銀子,婆婆拿去買些酒吃。”

    “您總是這么客氣!”婆子笑出了菊花,一面接了銅錢,一面指著掩著的院門:“您去吧,先太太的牌位,我每日打掃得格外仔細。”

    鮑嬤嬤點頭:“多謝你了。勞煩您還是出去轉轉,我就在門外頭與我們太太說說話。”

    婆子道著好,快步出了門。

    鮑嬤嬤推開大門,輕車熟路地經(jīng)院子中間往內進的一排五間祠堂走去。

    院子收拾得非常干凈,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祠堂的門也是掩著的,鮑嬤嬤在門外站了站,卻伸手將它們推開了,蘇家自老太爺往上十余代的嫡支祖宗牌位都在此。位于最前方的一塊朱字還有九成新的牌位,刻著的正是蘇婼母親謝氏的名字。

    此刻身為蘇家下人的鮑嬤嬤,端端正正在牌位前跪下來,伏地磕了三個頭,然后拿過旁邊疊好的紙錢,點著在火盆里。

    火光照亮了這陰沉的屋宇,也映紅了鮑嬤嬤的臉龐。她一張張地往火盆里投紙,說道:“今兒奴婢給徐氏熬了花膠。徐氏吃了。那花膠還是太太您留下來的兩包。奴婢原該燉了給婼姐兒吃,但她不喜魚腥味。

    “收了幾年的花膠一點也沒壞,黃土里的太太,卻尸骨已寒。”

    幽沉的聲音飄散在空蕩的屋里,使得這屋子更加空得糝人。

    不過她一點也沒有在意,跪坐在蒲團上,又往下說起來:“回府之前,我和吳勝爺倆去給太太掃過墓了,蘇家守墳的下人倒是對太太恭敬,照顧得不錯。我們把石縫里春天長上來的幾根草除了,但這時節(jié)才是草木旺盛的時候,過陣子,我再稟稟姑娘,讓她帶著我們回趟莊子。”

    火苗一搖一搖地,滿屋的光影便如同搖晃的幻象。

    繡著喜鵲登枝、五福臨門等祥瑞圖案的繡幔后方,蘇婼眼不錯珠地望著念念有辭的鮑嬤嬤,雙唇已經(jīng)緊緊地抿起。偎在她身旁的阿吉也是屏聲靜氣,雙手緊緊地抓著蘇婼衣袖,不敢發(fā)生絲毫動靜。

    “姑娘這幾日也不知在忙什么……”

    這句話之后,后面的就聽不清楚了,但她的神情漠然,目光里反射著火光,顯得格外鋒銳。

    直到火盆里的紙燃燒殆盡,鮑嬤嬤才站起來,忽然她看了看身后左右,從腰帶里掏出一物,抬起謝氏靈位上罩著的鏤花的木罩,飛快將那物放入里面,而后罩回罩子,把靈位扶正,退回原處站著。又彎著腰把火盆挪到了一排十來個盆子的最里頭。

    這一串動作她做得行云水流水,讓人毫不懷疑她做得次數(shù)太多而太熟手了。

    心血沖到了蘇婼喉頭,她緊緊地拽著繡幔,勉力克制自己等到鮑嬤嬤走出去,然后飛快走到臺案前,朝謝氏牌位匆匆一拜,然后把藏在里頭的東西取了出來!

    ——是張對折的紙片!而且還是有內容的紙片!

    “姑娘。”

    阿吉走到她身邊,“快藏起來了,外面好像又來人了!”

    蘇家不許姑娘隨便進祠堂,讓人看到就麻煩了。

    蘇婼側耳,果然聽到門外又來了腳步聲,便連忙把紙攥進手心,拉著阿吉藏到了簾幔后方的一張放置祭祀器具的木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