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爺，莫說陳家也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不至于頓頓這么尊卑不分，就算是璇大爺仁厚無雙，那也沒道理主仆幾人就在那客棧里悶上這么多日?！?/br>
    秦?zé)钚囊詾槿?，隨后他扭頭：“婼姐兒正在查南郊，南郊任何異常都值得關(guān)注。更別說這個人還是陳珉的哥哥。你再去查查，看他去南郊具體是什么時候？”

    護(hù)衛(wèi)忙道：“小的已經(jīng)打聽到了，他在南郊呆的那三日，恰巧是蘇姑娘莊子上的里長說，有人去村里想買莊子的那幾日?！?/br>
    “這么巧？！”

    秦?zé)罡亲蛔×?！“你沒弄錯？”

    “小的再三確認(rèn)，絕不敢有錯！”護(hù)衛(wèi)篤定地道。

    秦?zé)钬?fù)手走了幾圈，然后走回來望著他：“你不錯啊，這事辦得還挺機(jī)靈?！?/br>
    護(hù)衛(wèi)嘿嘿撓頭：“這陣子不是跟著爺和韓世子的人辦事么，小的也跟著長了點眼色?！?/br>
    提到韓陌，秦?zé)钣钟X得頭殼疼：“我寫兩封信，你趕緊送去給婼姐兒?！?/br>
    ……

    蘇婼拿到秦?zé)钏蛠淼男艜r，正好在與宋奕如前往張家的路上。

    送信的人來，馬車停了一下，正倚枕摩梭著腰間一枚玉佩的宋奕如看她盯著信紙半日不語，搭訕道：“莫非是要緊的事？”

    蘇婼把信折了，揚唇道：“好久不見的表親，小時候一塊玩過的，忽然來信問安。一時間勾起了一些思緒罷了?！?/br>
    宋奕如莞爾，沒再多問。

    蘇婼則看了一眼遞信上來的木槿，無形之中使了個眼色。

    張家這邊，張大奶奶正在花廳里指揮人擺點心。桌上已經(jīng)有七八個精致的點心與瓜果盤子了，丫鬟們捧著托盤，還在依著她的指令往上擺。一旁綠衣的大丫鬟紫英說：“宋家在朝中有著不可小覷的地位，奶奶想必是想盡心招待好宋小姐?！?/br>
    張大奶奶揚唇：“你說的對，宋家很是體面人家。但是這些吃的，都是婼姐兒喜歡的?！贁[盆墨蘭到這兒來。那丫頭似乎不太喜歡大紅大紫的花朵，擺盆綠油油的蘭花在此，可能更合她意。”

    墨蘭來了，紫英忙接手挑了個位置擺下。而后道：“蘇姑娘是咱們家的常客了，莫非比起才登門的宋姑娘還要緊些？”

    “?？透煤谜写?，招待不好，沒準(zhǔn)兒可就不來了?！睆埓竽棠虛崤m葉，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奶奶，蘇姑娘來了?！?/br>
    門口的傳稟聲響起，張大奶奶抬起頭，隨后就微笑走向了門檻：“可算來了。路上好罷？”

    蘇婼與宋奕如雙雙行禮，直身后二人相視而笑，回應(yīng)道：“勞奶奶惦記，這么點路，順暢得很。只是倒勞煩您特意在此等待，頗為過意不去了?！?/br>
    “哪里話？能盼著你們這些千金小姐來和我這大嬸吃茶嘮嗑，委屈了你們才是。快入座！”

    二人在客座坐下，隨即又把帶來的隨禮呈上。張大奶奶推辭：“過來吃茶便好了，如何還作興這些？倒顯得生份了?！?/br>
    蘇婼道：“許久未至，理當(dāng)如此?！?/br>
    宋奕如也說：“初次登門，略備薄禮罷了，實在不值一提?！?/br>
    張大奶奶便著人收了，又問起二人長輩來?；卮鹜戤叄K婼也替宋奕如提及了來意：“宋姑娘聽說貴府有塊名家的原刻碑文，十分想要來瞻仰瞻仰，又恐有唐突?！?/br>
    張大奶奶笑道：“這有什么，我這便著人領(lǐng)宋小姐去?！?/br>
    蘇婼忙道：“不若煩請奶奶親自引我們?nèi)デ魄?，說實話，我也想去瞻仰瞻仰?！?/br>
    張大奶奶略默，隨后便也笑著點頭了：“也罷。”起身引路道：“這字碑在后園子里，單獨有個院落，一道去走走看看也好?！?/br>
    宋奕如感激地看了眼蘇婼，乖巧地跟隨在后了。

    蘇婼心里卻五味雜陳，宋家現(xiàn)下想與王家一較高低的心情她是理解的，但她不知道宋奕如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為了幫宋家與張家在朝上結(jié)成同盟，那么宋家有那么多男人出馬足夠了，根本就用不著她。她主動做這些結(jié)交的事，不是自降身份么？

    她目前還沒看出這姑娘的好壞來，但她前世拚死拚活也要悔掉與張家這門婚事，可見與張家公子不是良配。如今這么送上門來，就增加了重蹈前世覆轍的機(jī)會，看在韓陌的份上——她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前世的悲劇嗎？

    這也就是她不想讓張大奶奶放她單獨來看字碑的原因，免得因為她蘇婼而生出什么枝節(jié)來。

    一路上張大奶奶跟她們介紹園景，蘇婼都是聽得多應(yīng)得少。不過路越走越幽靜，景色越看越怡人，到了一座架著手臂粗的老紫藤樹的一座院落前，張大奶奶停住了：“字碑就在這院子里，這里從前是我們老爺讀書習(xí)字之地，近年因為年歲漸增，腿腳不便，便搬去了前面。進(jìn)去看看吧。”

    有人提前開了院門，青石拼成的地面夾縫生出了不少青草，被修剪過，只露出一茬茬的短草，倒也十分可愛。在滿院這樣的短草中間，青石砌成了一座圓桌大小的石臺，上方修著座極小極精致的亭子，亭子下方就是一面古樸的字碑。

    第189章 親近的稱呼

    那碑上的書法的確傳神，蘇婼對這方面沒有太大追求，卻也情不自禁隨同宋奕如細(xì)看起來。

    一會兒覺得袖子被扯動，回頭一看，卻是張大奶奶給她使眼色，讓她出院子去說話。

    蘇婼看看認(rèn)真觀摩字跡，又請丫鬟取紙和墨來拓字的宋奕如，走出了院子。

    院外的紫藤架下，是極好的景致，張大奶奶已經(jīng)微笑在架下石桌旁落坐，又招手讓她過去。

    蘇婼在她側(cè)首坐下來：“這園子建得真好，一步一景，處處使人留連。更別說還有院中柳碑這樣有底蘊的古物?！?/br>
    張大奶奶揚唇：“既然覺得好，以后也可以長住。”

    蘇婼頓住。

    大奶奶又笑道：“我那兩個哥兒，你也是認(rèn)識的，小時候總是睿哥哥穎哥哥的叫，這兩年來家里的次數(shù)可少了，是不是與我們生份了？”

    蘇婼承認(rèn)這是事實，卻也有些冤柱。謝氏在時，她確實是張家?？停x氏不但與張大奶奶好，與各房奶奶都好，更是深得張昀的夫人喜愛，可以說，張昀有多偏愛蘇綬這個學(xué)生，張家對謝氏就有多溫厚。

    可是謝氏過世后，一陣時間里蘇夫人席位空缺，后來雖有徐氏，張家女眷待徐氏，卻遠(yuǎn)不如對謝氏那樣親密。蘇婼一直覺得這大概是她們在謝氏這里付出的情份多，忽然來了個繼任的徐氏，她們心里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

    總之，張大奶奶說她與他們生份，這鍋她可是背不起的。

    她笑道：“奶奶可折煞人也，您也知道，這三年家里變故不斷，實在是無法分心應(yīng)酬。奶奶可見諒?！?/br>
    這話實則表明如今情份淺了，張家怎么說也是有原因在的，既是從前那么好，怎么就突然也看不到她了似的呢？這行徑，倒有幾分像謝家她那幾個舅舅的作派了。

    張大奶奶卻似乎不以她話里的抱怨為意，反而道：“還說不是呢，從前都喚我伯母的，如今竟叫‘奶奶’，這得多疏遠(yuǎn)才這么稱呼呢？”

    蘇婼笑笑：“伯母批評的是。”

    大奶奶聞言眸光閃動：“這丫頭，還真是個機(jī)靈鬼兒，這轉(zhuǎn)口轉(zhuǎn)得跟抹了油似的！什么時候，要還能再改得親近些就好了！”

    還親近？還親近那不是得成一家人了么？

    蘇婼心思一轉(zhuǎn)，忽然明白先前她為何會想著打發(fā)人引宋奕如獨自看碑了，又為何會扯她的袖子單單拉她來這兒。合著她這是有這么一番話在等著自己。

    她當(dāng)下笑容里就多了些嬌膩：“母親在世時，就常說伯母待她如親姐妹，這么著，我倒不如索性改口稱伯母為干娘，您不嫌棄，婼兒便當(dāng)伯母半個女兒?！?/br>
    張大奶奶微頓，哈哈笑起來：“你這個鬼丫頭！”隨后深深笑看著蘇婼，卻也不再往下說了。而是接了茶品起來。

    院子里頭，宋奕如拓完一遍字碑，余光看著安靜無人的四下，收拾紙筆的手勢就慢了下來。字跡里有不少干涸的墨漬，不難看出曾經(jīng)被人拓印過多少遍，而部分字體的縫隙里的墨漬還很新鮮，可見，最近也有人來過來。

    碑后方三間翠竹掩映的屋子，并沒有上鎖，門窗完好，沒有灰塵，可見有人勤打掃。階下的石級上鋪了防滑的的棕墊，最近春天雨水見多，應(yīng)該是最近鋪設(shè)的，專門設(shè)了墊子在此，也就是說，這院子最近時常有人進(jìn)來。

    院子在園林深處，張閣老不過花甲之齡，入宮到干清宮那么遠(yuǎn)的路是自己走，可見腿腳還是靈便的?？伤麉s耐不住每日從前院到此處的路途，那么能夠時常在此出入的，便一定是個年輕人。

    宋奕如手撫著碑上的字樣，深吸氣垂下頭，腰間的玉佩隨著她的動作而正在晃蕩。

    “姑娘拓完了？那奴婢去打盆水來給姑娘凈手?！?/br>
    張家的丫鬟看到她收拾紙筆，立即走了出去。

    宋奕如再沉一口氣，手便捧起了那塊玉。

    ……

    蘇婼婉轉(zhuǎn)回避了張大奶奶的話意之后，二人接下來的話題就隨意多了。街頭巷尾好吃的好玩的，什么新鮮的都聊了起來。蘇婼惦記著秦?zé)钚派系氖拢鋵嵃蛋档嘏沃无热缒芸煨┏鰜?，木槿想必已?jīng)送信給韓陌那邊了，她急于去求證陳家方面的線索。

    好在沒多久便有丫鬟打水進(jìn)去予其凈水，再過沒片刻，宋奕如就執(zhí)著兩卷拓好的字出來了。

    “今日得這了兩卷字，真是大慰我心。只是實在是多有叨擾了?！?/br>
    張大奶奶起身：“這么說就見外了，宋家專出大儒，宋小姐能看得上，也是我們張家的體面?！苯佣溃骸拔易屓藗滹?，吃了飯再回。”

    蘇婼生怕宋奕如答應(yīng)，還好她果斷婉拒起來：“多謝奶奶美意，只是今日委實太過叨擾，再多呆下去心有不安。倒不如我們改日趁著奶奶閑暇，再來討茶吃還好些?！?/br>
    蘇婼也道：“正是，伯母若不棄，日后我們常來?！?/br>
    張大奶奶留不住，只好送她們出府。

    第190章 原來不是福氣

    宋奕如的馬車停在蘇家，于是二人仍然同車回府。

    蘇婼看到她手持的字卷，不免也打開來看。眼神一晃，目光卻落在她腰間：“你的玉佩呢？”

    今日宋奕如并未做過多的裝扮，只穿著一身月白色繡蘭花紋的襦衫，下覆一襲石榴裙，如此清淡，便顯得腕上一只翠玉鐲子與腰間一枚祥云狀的玉佩十分顯眼?？纱藭r她腕上的玉鐲還在，腰間的玉卻不見了。

    宋奕如道：“別擔(dān)心，先前我怕硌到石頭上磕破了，早就摘下拿帕子包了起來?！闭f著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包起來的帕子，支棱起來的邊邊角角看得出來是硬物。

    “那就好?！碧K婼道，“這玉看著可不一般，不能有閃失?！?/br>
    蘇婼問及這玉其實也沒有其它意思，既然沒丟便罷了。

    到了蘇家，蘇婼留宋奕如下來午飯，宋奕如稱按捺不住要回府習(xí)字，也辭了，蘇婼便送她到垂花門下，目送她登車出門才轉(zhuǎn)回房。

    這一趟平平靜靜，看著十分太平，不知為何蘇婼總有些出乎意料之感，總覺得宋奕如特地央她帶領(lǐng)去張家一趟不會這么簡單。但一方面沒出什么事故她也放了心，她手頭的事情夠多的了，不想再牽出些旁枝末節(jié)來。

    回房她叫來木槿：“信送到韓捕頭那兒了嗎？”

    “送了。韓捕頭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了伍兒屯?！?/br>
    蘇婼記得韓陌之前已經(jīng)派了兩個人潛伏在村里，至今那邊還沒有探到消息，秦?zé)钸@里查到的陳璇的異狀，也不知最終會不會有突破。

    兩個案子，一個是謝氏的死，一個是袁清的死，到目前為止，謝氏這邊雖然沒有得到鐵證，奇怪的事情卻露出來了不少。袁清也還是徘徊在羅智與陳家的勾結(jié)上，羅智后頭到底是誰，它還沒有暴露。

    不能不說目前的事態(tài)發(fā)展有些偏離了蘇婼原本的想像。

    好在翌日便是早前楊夫人與徐氏約定好見面的日子，蘇婼跟著去，回頭可以找機(jī)會跟韓陌合計合計。便按照說好的計劃，趕早去了徐氏屋里。

    徐氏正好在梳妝，今日特意打扮了打扮，為襯身份添了幾件首飾，原本平淡的五官便顯露出幾分華貴來，讓人眼前一亮。

    蘇婼問：“太太這是要上哪兒去？”

    徐氏笑道：“鎮(zhèn)國公夫人約我上觀音寺吃茶。”

    “觀音寺？那寺里有株名貴的洛陽紅，聽說有百多年了，如今開花還特別繁多。”

    徐氏聽聞，便問道：“那你想不想去？”

    蘇婼道：“想倒是想，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阻了太太與鎮(zhèn)國公夫人的茶約?！?/br>
    “怎么會呢？”徐氏笑起來，“這是人家約我，又不怕什么，我?guī)祥|女去，多正常?！?/br>
    蘇婼點頭：“那敢情好！我這就去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