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對話聲音便小了，一行人也謙讓著往外走去。

    蘇婼注意力停留在“羅爺”二字上，不覺皺了眉頭。

    等到外面人聲遠去，耳畔已只剩風聲，楊佑當先走出去，秦燁跟隨，蘇婼前面有韓陌，落在最后，但她在走出夾壁后頓了一頓，腳尖竟然又折到了鐵門前。

    秦燁看到后走過來：“你干什么？快走啊！他們?nèi)硕甲吡恕！?/br>
    蘇婼道：“你難道沒聽他們剛才說有批貨放在里面嗎？來都來了，進去看看?！?/br>
    韓陌楊佑也聽到了，走過來道：“能打開嗎？”

    蘇婼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他也想了心要進去。不像秦燁那個慫包，怕死得很。

    她看了下空蕩的院落，說道：“外面有人，咱們得部署部署。門開之后，我們火速閃進，必須在引人進來之前全部進內(nèi)，并且關(guān)上門。但是我因為無法仔細研究，不知里頭的機括能否在很短時間內(nèi)打開，所以得留個人在外頭，以防萬一。同時，也用來應付突發(fā)意外?！?/br>
    韓陌二話沒說，吩咐楊佑：“你留下來?！?/br>
    說完看著秦燁：“你也別去?！?/br>
    秦燁支吾：“我也想……”

    “別想了，你是會武功還是跑得快？礙手礙腳的?！?/br>
    秦燁無語。偏生蘇婼還站在韓陌那一邊：“韓捕頭說的是，你在外邊守著。我?guī)湍闳ヌ骄托辛?！?/br>
    他還能說什么？！

    韓陌頓時讓出位置讓蘇婼下手。

    鐵門是分左右兩塊板嵌合在門框里的，四面都是平板，根本看不出來哪里可以下手。但是蘇婼在看完一遍之后，卻問起韓陌：“韓捕頭臂力如何？”

    武官最傲人的就是一身勁道，更何況韓陌？他眼一瞪：“扛起三五個你來還是沒問題的。”

    “不是扛我，是抬起這鐵門?！碧K婼呶呶嘴，“這門應該有啟動的工具，用于撬開鐵門縫隙。開啟的機括，就藏在這縫隙里。你先試試。”

    她比劃了一下使力的角度，韓陌就照著用起力來。

    一人多高的鐵門，按理說少說都該有幾百斤重，誰知韓陌剛一使勁，兩扇門板當真就往兩邊滑開了，露出兩寸厚的側(cè)面板上的好些顆銀釘，看起來一邊是北斗七星，一邊是八卦陣圖，蘇婼凝眸：“此屋坐東朝西，北斗星的尾部指著正北，而門板的嵌合的方式又是采用交握式，看起來也像是兩個互扣的北斗星，而整個軸處在二門交握的中心，那么，開啟的機括應該就是北斗星的天璣星或天璇星。從力道上來說，天璣星的位置在此處更受力，你按按天璣星那顆釘試試?！?/br>
    韓陌目光從她臉上收回，伸指按下天璣。

    幾乎在他按下的同時，互扣的鐵門就徐徐往左右滑開了。

    韓陌倏地轉(zhuǎn)頭，目光像是藏了個星海，炯炯發(fā)光地看向蘇婼！

    蘇婼卻飛快提著裙子閃進內(nèi)了：“還愣著干什么？在這兒讓人逮現(xiàn)行嗎？”

    韓陌實在是不能掩飾住來自心底的震驚，知道她會制鎖，鬼手的名聲絕對名符其實，而在鎖器之上的技藝更為復雜高級的機括，她居然也是如此信手拈來，只是看一看，門是怎么建的她便已了然于心，這要不是親眼所見，他怎么能相信？

    鐵門很快合上，進門后是間空蕩屋子，堆著很多個木箱，箱體上寫著日期與銀兩數(shù)目等。顯見這確實是庫房。但是在庫房的西北方位，又有道階梯延伸至地下。蘇婼粗略地看了眼這堆箱子，便就提裙下階梯了。

    而韓陌直到跟著她下到樓子中途，才終于憋不住問她：“你真的是人嗎？”

    蘇婼驀然止步：“就催了韓捕頭一句，韓捕頭怎么還罵人呢？”

    第147章

    “不是，我是說，你這有點神，我都不敢相信你跟我們一樣是rou體凡胎了?！表n陌第一次這樣語無倫次，他覺得自己就夠不錯的了，像太子那樣聰明絕頂?shù)娜艘褜俪鰤m，可是眼前的她，比起他認識的所有人來都更不像是人——一個才剛剛及笄的丫頭，居然什么都會，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嗎？！

    “這話說的，你小閻王都是真人，我普普通通一個閨秀，還能有假？”

    蘇婼輕笑一聲繼續(xù)下梯。

    但是走到離底部還有三四級的時候，她停住了。

    底下是比地面還要大出一倍的地庫，分外內(nèi)外兩間，樓梯下這間就算是外間，而透過門洞往里間看去，全是箱子，大大小小的，跟方才地面的木箱完全不同。

    蘇婼快步走進去，只見木箱外有不少痕跡，看得出來搬動過很多回了，且表面還有講究的刻紋。

    “這是衙門里常用的放卷宗的箱子，怎么會堆在這兒？”韓陌一眼認出來，隨后把劍掛回腰上，伸手就挑了個箱子，把封條撕了，打開來。

    箱子里滿箱的紙卷與冊簿，亂成一鍋粥。蘇婼拿起來幾張，看完后倏地抬頭：“是兵部的東西！”

    她的眉眼全是驚疑：“兵部的東西怎么會在這兒？”

    “不用說了，先前他們說的那批貨，十成十就是這個！”

    韓陌已經(jīng)蹲地細細地檢閱起來。

    蘇婼嘆了口氣，也蹲下來。

    誰能想到呢？秦燁只不過拉著她陪吃個生辰飯，她也只不過是想幫他揪揪陳二的小辮子，結(jié)果到最后竟然還盯出了一條大尾巴！

    “都是過期的文書，上面已經(jīng)蓋了印戳的。”韓陌翻完了一個箱子，又接著翻了兩個，末了叉起腰來，“且還至少是六七年前的。”

    “過期的衙門不會銷毀嗎？”

    “原該銷毀的，就是不知為何會在這里?！?/br>
    “既然是審核過要銷毀的，按說就不重要，姓羅的拿來干什么？”

    韓陌聽到這兒，驀地對上了她的目光：“你聽到了？”

    蘇婼點頭。先前那聲羅爺，她聽到了，韓陌肯定也會聽到。這也就是先前她料定韓陌也會想進來一探究竟的原因。

    “據(jù)我所知，兵部及武將這個圈子里的，除了羅智以外，已經(jīng)沒有別的姓羅的能插手這樣的事務。這個所謂的羅爺，很可能就是羅智?！?/br>
    韓陌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只有在觸及袁清這案子時的陰冷。

    “我也是第一念頭就猜到他?！碧K婼說道，“雖然不知道眼下這堆東西，他藏在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看起來皇上的輕饒發(fā)落之下，確實還是引來了他的動作?！?/br>
    羅智上次被韓陌收拾了一頓好的，后來皇帝卻沒有直接削了他，而是還讓他留在兵部。當時她猜測皇帝是要放長線釣大魚，眼下羅智后頭有沒有大魚不清楚，總之眼下是又多了樁說不清的事了。

    “得先證明這些東西確實是羅智的?！表n陌道，“明威將軍陳胤如今在前軍都督府帶兵，只消查查陳家與羅智，或者是兵部有沒有關(guān)系就有數(shù)了?！?/br>
    說完他揀了幾份文書塞進懷里，將箱子復原，再看了看四下，確定沒有別的異常，便道：“走吧?！?/br>
    回到鐵門前，韓陌這次很自覺地閃到了一邊，出去的機括顯然簡單得多，右側(cè)有個陰陽八卦圖，陰是一個鈕，陽也是一個鈕，北斗星是夜里才見的，故而按下陰的那個鈕，鐵門便又一次無比順利地打開了。

    明月升空，風拂過的庭院更加寂靜了。

    “世子！”

    “祖宗！”

    楊佑與秦燁都從暗處出來了。

    蘇婼問：“方才有沒有引來動靜？”

    “鐵門一動，護院那倆人就進來了，不過我早有準備，從隔壁胡同里抓了只野貓來，他們進來之前，我就把貓拋下了院子，他們便以為是野貓搗亂，檢查了一番，罵罵咧咧地走了?！睏钣诱f完，問道：“你們呢？有發(fā)現(xiàn)嗎？”

    韓陌道：“出去說。”

    仍是楊佑領(lǐng)頭，找了個安全的口子出去。

    一直出了這條街，到了另一邊的街口，韓陌才停下道：“楊佑即時去查陳家跟羅智以及兵部的往來，順道把羅智近期的動作都梳理一遍來給我。我們在地庫里發(fā)現(xiàn)了一堆來自兵部作廢了的文書，按先前陳珉所述，跟個姓羅的有關(guān)，如果是羅智，那這銀號須得嚴密監(jiān)視起來?！?/br>
    楊佑淡定稱是。秦燁則吃驚起來：“陳二跟羅智有勾結(jié)？！”

    蘇婼望著他：“現(xiàn)在還不能肯定是不是羅智，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跟你們家二丫頭的婚事可以黃了?！?/br>
    秦燁訥然。

    事情發(fā)展到如今，他都快忘了原本是為著什么來的，但是陳二竟然干了與兵部文書有關(guān)的勾當，那這一趟當然是太值得了！

    想到這兒他道：“陳家因為他們老爹在南邊帶兵，家里如今是長子陳玨持家，陳玨的岳父是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曾諳！而曾諳的姑母，曾經(jīng)是先帝宮里的貴人。因為未曾生育過皇子皇女，因此也沒幫襯過娘家什么。但是曾家卻喜歡以皇親貴戚詡?！?/br>
    一個喜歡拿這些標榜自己的人，多半是不會甘于接受身份的平庸。

    而一旦對權(quán)力身份有了欲望，有些事也就不好說了。

    韓陌朝著不遠處的東城兵馬司看了片刻，隨后看向秦燁：“你成日里游手好閑，沒想到對京城里這些人倒是熟得很。”

    秦燁赧然。

    韓陌道：“我回去安排人查曾諳。留兩個護衛(wèi)送你們回去?！?/br>
    說完他即招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藏在身后的護衛(wèi)就跳出來，落地無聲地到了跟前。

    韓陌翻身上馬，又交代秦燁：“陳家這邊盯嚴實點，有消息即刻告訴我?！?/br>
    說完又看了眼蘇婼，然后才又打馬離去。

    兵貴神速，楊佑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去盯羅智了。秦燁提供的線索，他必須馬上回去交代宋延。

    蘇婼看著他們消失在街頭，目光轉(zhuǎn)回秦燁，正要招呼他往回走，接頭卻隱隱的又有馬蹄聲傳來了。

    兩人下意識地避到馬車后方，卻聽來人已招呼起來：“三爺？三爺？！”

    秦燁一頓：“是秦家的人！”

    他走出去，探頭看了一眼后聲音冷了下來：“你們來干什么？！”

    第148章 小娘養(yǎng)的不配！

    來的是三匹馬，打頭一個下人，末尾一個下人，中間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堆著滿臉急切，看到秦燁之后就下了馬來：“三哥你怎么大晚上地不回家？父親在家里大發(fā)雷霆，母親急得不得了，暗地里打發(fā)我出來尋三哥！”

    蘇婼原本要登車離去的，聽到這聲“母親”，她又收回雙腳站到了原地。

    這個口口聲聲喚三哥的，八成就是阮氏的兒子秦家老四秦垚，秦家都沒有主母，這秦垚竟然光明正大地喚著母親？

    她看向秦燁，秦燁滿臉冷冰冰，只是不待見他的樣子?！拔矣植恢菇褚共磐須w，誰需你出來找？”

    “三哥怎么這么說呢？當著三哥的朋友的面……”

    秦垚說著往他身后看來，秦燁才回想到蘇婼還在這里，連忙回頭，只見蘇婼已經(jīng)走了過來，而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在面上蒙上了一幅面紗，只露出來一雙眼睛。

    “三哥這位朋友，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秦垚嘴里問著這樣的話，目光卻直視著蘇婼。

    秦燁斥道：“她哪家千金，都跟你不相干！”

    “秦三爺說的不錯，”蘇婼道，“我是什么人，這不是秦四爺該打聽的事情，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不過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三爺?shù)呐笥?，那站在朋友的立場，有幾句話我就替他說一說。

    “秦大人只有三爺這么一個嫡子，秦家歷代為官，秦大人也是極諳王法規(guī)矩，即使夫人已逝，他也不可能拋卻嫡子不顧。

    “今日是秦三爺生日，倘若令尊秦大人真要尋找三爺，他也斷不會經(jīng)由你們之手。所以秦四爺還是趕緊回去告訴你姨娘，讓她呆在房里好些。

    “令尊縱然有可能被蒙蔽到，三爺卻絕不可能被蒙蔽，這份心機你們得不了逞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