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從東海來 第21節(jié)
“我們之前一直覺得,給你們倆寄包裹的人是要把你們倆害死,但是事實(shí)上,如果對方想要弄死我們,在舟山這么久,我們在明他在暗,這個人應(yīng)該有很多機(jī)會,他為什么不動手呢?” 我皺眉道:“這個人,他的目的究竟是要你們的命,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徹查當(dāng)年的事情?” 烏那格一愣:“馮大哥你是說,對方把我們引過來,其實(shí)是希望我們作為當(dāng)年的受害者家屬,能把這件事的真相給還原出來?” 我喃喃道:“所以我們現(xiàn)在才會查到安德瑞公司的這些貓膩,如果不先查到安德瑞,又怎么會發(fā)現(xiàn)宋麗有問題,又怎么會.......” 我話還沒說完,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閃念,我們之所以會查到安德瑞這個漁業(yè)公司,最開始引導(dǎo)我們這么做的人其實(shí)就是烏那格,如果不是他在碼頭說被人跟蹤,我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宋麗和海外盜撈集團(tuán)有牽扯。 我轉(zhuǎn)頭看著坐在床上一臉乖巧的烏那格,只覺得背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沒能說出話來,門口卻忽然有人按門鈴,趙大有在氣頭上,不耐煩地喊了句“不需要打掃”,卻不想下一秒門口卻傳來滴答一聲脆響,門竟然直接被從外頭刷開了。 趙大有臉色一下變了,我這下也顧不上烏那格,站起來把趙大有拉到我身后去,如臨大敵地盯著門口,發(fā)現(xiàn)外頭站著的竟然宋玲。 “你.......”趙大有睜大了眼,我本以為她要破口大罵,然而她的聲音卻忽然開始顫抖,指著門口道,“那,那是什么東西.......馮默,你看到了嗎?” 宋玲是一個人來的,她進(jìn)門之后就一言不發(fā),只是把門又關(guān)上了,我不知道趙大有看到什么,只能感到她在我背后發(fā)抖得越來越厲害,忍不住回頭道:“你怎么.......” 我的后半句話直接卡在了喉嚨里,在我身后的趙大有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趙明夷的樣子,扎著高聳的馬尾,穿著她常穿的皮衣滿臉害怕地看著我:“你看不到嗎馮默?門口那個東西?” 她指向門口的方向,連聲音都變成了趙明夷的,我腦袋里一陣嗡嗡作響,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卻見宋玲臉上的肌rou都融化了,脂肪和血正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淌,里頭便是一副血淋淋的骷髏。宋玲往前走了兩步,那些混著血的身體組織在地上流了一地,我心神巨震,一下竟連最基本的防御姿勢都忘了擺。 我頭暈得厲害,腦子里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上次發(fā)生這種情況還是烏那格進(jìn)我房里的那一晚……這小子他媽到底還是個無間道,居然又騙了我一次! 我一陣火冒三丈,在劇烈的頭暈里想要把人找到,就見烏那格還坐在那里,頭上卻生出了火紅的耳朵,他搖了搖手上那只老舊的三星手機(jī),對宋玲笑道:“jiejie,你下回能不能不要用潑魚血這么暴力的方法催我,你看,我通知你的還算及時吧?!?/br> 這時烏那格兩只眼睛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妖異的金色,起身的時候背后還多了條尾巴,他用狐貍的臉沖我咧嘴一笑:“馮大哥,你的警惕性還是不夠啊,你看,我還沒往河里丟幾把草,你就已經(jīng)相信了?!?/br> 烏那格說話時尾巴得意的搖來晃去,我甚至能感到狐貍毛拂在我的手上,觸電一般地收回了手,沒想到這個幻覺竟然真實(shí)成這樣,咬牙把趙大有護(hù)在身后:“你他媽到底是什么人?” 這時我背后的趙大有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崩潰一樣地捂住頭蹲在了地上,如今我看她完全就是趙明夷的樣子,甚至隨著時間過去,她身上還多了血跡。我看得簡直火冒三丈,上去想要揪烏那格的領(lǐng)子,但身體卻不怎么聽使喚,他靈巧地一擺尾巴便走到了宋玲那邊去,而這時宋玲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妖魔的樣子,身上剩下的皮膚都慘白潰爛,看起來恐怖至極。 “你們.......” 我使勁甩了一下頭,暗中咬破了舌尖,然而這陣劇痛卻沒有喚回我的神志,宋玲變得越來越扭曲,她和烏那格一起走到我面前,用一只腐爛的手掐住了我的臉。宋玲開口說話,但在我看起來純粹是一些爛掉的皮rou在蠕動:“那個女的行了,他還差點(diǎn),你不是說他耐藥嗎,要想治你的病,就先把你的事情做完?!?/br> 我根本沒辦法直視面前這個怪物,看一眼就覺得背后冷汗直冒,然而閉著眼卻又沒辦法確保趙大有的安全,進(jìn)退兩難之際,完全變成狐貍的烏那格瞇起眼沖我笑了一下,一下子往我嘴里塞了一個東西。 濃烈的奶酪香氣在我嘴里散開,我心中一驚,終于知道他在什么里頭下藥了,烏那格將這個東西直接按在了我的舌頭上,我一下暈得厲害,緊跟著便覺得自己摔倒在地上。 周遭的一切至此都暗下去,同時還有一股熟悉的氣味鉆進(jìn)我的鼻腔。 我艱難地睜開眼,發(fā)覺自己躺在一塊潮濕不平的水泥地上,在離我鼻尖很近的地方有一個水洼,里頭的水冰冷發(fā)臭,我試著想要起來,卻發(fā)現(xiàn)手腳都被綁在身后,移動非常困難。 這個地方我來過。 我抬起頭,果然看到幾只從黑暗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鐵鉤在暗淡光線下閃著光,整個室內(nèi)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很小的鐵窗,中間也封著柵欄。 我隱約想起來,曾經(jīng)我想從那里出去,但是卻被卡住了,之后便被人扯了下來,掛在上頭的鐵鉤上打了很久。 我渾身冰冷,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哪兒了,我十歲的時候被人綁架,之后在這個陰冷的倉庫里呆了整整三天,最后警察帶著我爸找到了我,從這個地方出去之后,我爸就不再讓人叫我封默了,也不讓我在外頭說自己姓封。 除了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封默外,所有人從那時候起都開始叫我馮默。 我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回到這里,過去這么長時間,我甚至也沒有在噩夢里回去過,這段記憶于我而言就像是被抹殺掉了,直到如今我又以十歲時的樣子躺在這里,我才將發(fā)生了什么斷斷續(xù)續(xù)地記起來。 在遠(yuǎn)處的黑暗里突然傳來一聲鐵門被打開的脆響,在聽到腳步聲的一瞬間,一種可怕的預(yù)感像是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個人回來了。 第46章 。 瘋狗·★ 在我被救出來很久之后,我爸告訴過我,綁架我的人外號瘋狗,真名叫吳軍,安徽人,是他年輕時候?yàn)榱吮Wo(hù)一個北京地產(chǎn)老板不小心招惹上的。 當(dāng)年北京這個地產(chǎn)老板因?yàn)橐恍┩恋禺a(chǎn)權(quán)問題和當(dāng)?shù)剞r(nóng)民有了沖突,瘋狗是其中一戶農(nóng)民的親戚,被我爸教訓(xùn)完之后斷了一條腿,揚(yáng)言要報復(fù)。我爸一開始也沒當(dāng)回事,畢竟這么多年和他說過這個話的人太多了,效果基本等同于茬架到最后說“你等著別走”,他自然也不會知道這個吳軍過去在村里的時候就是村霸,有個“瘋狗咬人不松口”的名號,相當(dāng)記仇,在村里無論是誰頂撞了他,他都一定要報復(fù)回去才能罷休。 過了一段時間我爸便把這個事情徹底忘了,誰也沒想到,瘋狗為報當(dāng)年的一箭之仇當(dāng)真等了十年,在我小學(xué)的時候,這個人在我回家的路上把我擄走,帶到后來的蘇州工業(yè)園區(qū)里,他在瀕臨蘇杭高速公路口的地方找了一個廢棄的倉庫,四周荒無人煙,將我在這個地方綁了整整三天。 在我的印象里,我只知道我是第四天得救的,但是關(guān)于被綁架這幾天,我的記憶都很模糊,似乎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我媽抱著哭了很久,便哭邊打我爸,再后來我爸就讓我改名了。 在我長大之后,雖然后來我爸也和我說過一點(diǎn)當(dāng)年的情況,但頂多也就是告訴我綁架我的人姓誰名誰,不知為何,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到底是怎么得救的。 瘋狗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知道這是我被綁架的第幾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盼望著這是第三天的晚上,我仰頭看著黑暗深處,很快就見一雙破舊的皮鞋從那里走了出來。來人手里似乎還提著一個塑料袋,進(jìn)來的一路都有沙沙的聲音,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那個塑料袋里傳來一股很濃重的腥味。 “小兔崽子,是不是餓了?” 來人的聲音很沙啞,喉嚨像是破了一個洞一樣,我光是聽這個聲音就覺得背后有點(diǎn)起雞皮疙瘩,奮力直起了一點(diǎn)身子看過去,這人卻是站在背光的地方,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臉,只感覺到他個子不高。 我嘴里沒有塞東西,自然是可以說話的,我在開口前還思考了一下,如果這個時候和他說個黃段子他會不會意識到現(xiàn)在這里頭是個成年人,但是再一想,我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這是我大腦的把戲,多半就是那段我忘掉東西的重演,如果能夠再經(jīng)歷一遍,說不定我就能想起來,這反而是件好事。 男人站在黑暗里又問了一遍:“說話,是不是餓了?!?/br> 我雖然想要再看一遍記憶,但這畢竟不是游戲,我是實(shí)實(shí)在在處在這個軀體里,被打還是會痛,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作死,點(diǎn)點(diǎn)頭,一開口聲音奶得我自己都震驚:“我餓了?!?/br> “餓了就對了。” 男人怪笑了起來,他的嗓子聽起來非??膳?,要不是因?yàn)槭直唤壴谏砗笪液喼毕胍孀《?,他說著把塑料袋打開,似乎從里頭拿出了什么滴滴答答正在流水的東西,緊跟著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 我借著暗淡的光線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東西居然是一堆魚下水,他拿著就往我嘴邊送:“餓就吃啊,來,吃!” 強(qiáng)烈的腥味弄得我一陣陣反胃,男人拿著一堆魚下水要往我嘴里塞,我心想他媽的也是欺人太甚,要是老子還在原來那個身體里敢逼我吃這種東西你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死了。我死死閉著嘴,過了一會兒男人像是發(fā)現(xiàn)塞不進(jìn)去,竟也沒再繼續(xù)塞,喘著氣道:“臭小子,前兩天還把你的脾氣打犟了是不是?” 我滿臉都是魚血,意識到這個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夢的東西應(yīng)該還是我記憶打散之后的產(chǎn)物,魚下水這部分屬于舟山,而在我十歲的時候,瘋狗拿出來的多半不是魚,而是別的什么帶血的東西。 我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努力想將身子往后蹭了一點(diǎn),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候,瘋狗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手里的魚下水掉了滿地,發(fā)出一些很惡心的聲音。 他越笑越大聲,整個人像是陷入癲狂一般笑得四肢都在抽搐,就這么笑了足有半分鐘,瘋狗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在黑暗里垂下頭,又安靜了幾秒,突然道:“現(xiàn)在想想,要叫那個姓封的難受,弄死你這個小屁孩有什么有意思,反正我也快死了,最后幾個月,玩也玩膩了,不如讓你送我一程好了?!?/br> 我一愣,心想這什么鬼邏輯啊,而且信息量也未免太大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瘋狗已經(jīng)大跨步地走過來,繞到我身后把我腳上和手上的繩子都割斷了。手腳恢復(fù)自由后,我立刻就想撐起身子,然而身子一動,一陣劇烈的疼痛差點(diǎn)沒把我直接送走,我在地上趴了很久,意識我的腿可能是斷了,肋骨大概也斷了兩根,之前一直維系那個動作還好,如今動作一下子變了,這些疼痛集中爆發(fā)出來,即便我是成年人的心智一時間也疼得差點(diǎn)崩潰。 瘋狗又繞到我前頭,看我動彈不得的樣子怪笑起來:“沒想到老封家的兒子這么不經(jīng)打,難不成是我下手下重了?” 他說完竟然還他媽用手來戳老子,我他媽本來就疼的夠嗆,給他戳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瘋狗玩了一會兒,像是玩夠了,他喘著氣從黑暗里扯出一把椅子來坐下,嘆了口氣:“我得了癌癥,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就剩下你這么一樁事沒了,其他的都沒什么遺憾,想想打死你也挺沒勁的,他也還能再生,不如你打死我,到時候看你老子怎么辦?” 我原本還疼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把自己翻過面來,結(jié)果一聽他說這個話又是一陣懵逼,來報仇結(jié)果要仇人弄死自己,這算什么自殺式任務(wù),我愣了半天,但想想還是不能太破壞劇情,又奶聲奶氣道:“什么意思???” “殺人,學(xué)校沒教過?。俊?/br> 瘋狗像是體力很差,就剛剛跟我那么搏斗一會兒就已經(jīng)虛了,在那兒一個勁地喘氣,就這種要換了二十歲的我能打十個,我越聽越納悶:“你要干什么?” 瘋狗站起來,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把刀,走到我面前遞給我,用那種極度難聽的聲音嘿嘿笑起來:“我要你這個小屁孩把我弄死,聽見沒有?” 我敢說我這輩子都還沒聽過這種非分的要求,愣愣地看著他,瘋狗咧嘴笑起來,把刀強(qiáng)行放進(jìn)我手里,讓我拿好,緊跟著又拍拍我的臉:“你這小子挺不記仇嘛,昨天我才把你吊在上頭抽得哭爹喊娘,這就忘了?你只要把我殺了,你就可以出去了,這下能聽懂了嗎?”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刀,一時不知道這是幻覺里的原創(chuàng)劇情還是我的記憶,后來從倉庫里出去之后我就生了癔癥,也根本記不起來我到底做了什么,當(dāng)時總不會真是我殺了他吧? 我在十歲的時候手上就沾過人命了? 我大腦發(fā)熱,瘋狗看我一動不動,以為我是害怕,又道:“你要是不殺了我,我絕對不會放你出去,而且一會兒還要把你綁起來打你,但是呢,你要是弄死我,就沒人打你了,不但如此,你還可以拿我的手機(jī)去報警?!?/br> 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只老式的諾基亞對我晃了晃,然而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在想我當(dāng)時到底是不是殺了他,根本沒有這個功夫搭理他。瘋狗看我這樣,忽然一個耳光把我抽倒在地上,這種力度如果我是個大人恐怕根本就不會怕,但偏偏如今我給困在十歲的身體里,這一下抽的我眼前都開始冒出金星來,不光如此,身上所有斷掉的骨頭都被牽連到,我疼得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嘴里忍不住嗚嗚咽咽,咒罵這個幻覺他媽真得太過分,vr就vr,連疼痛都來真的就太他媽cao蛋了,游戲體驗(yàn)極差。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瘋狗扯著我的頭發(fā)把我拉起來,又一下惡狠狠扇在我臉上,我整個人都給扇懵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抗掙扎起來,男人一腳踹在我的肚子上,我疼得急眼,一把抱住他的腿便惡狠狠咬住他的腳踝,瘋狗給我弄得措手不及,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跟著那把刀也掉在了一旁。 血腥氣在我嘴巴里散開,我這一口幾乎把他的rou咬下來,瘋狗用腳來踹我,我便用手肘惡狠狠擊打他的另一邊腳踝,這個招式成年人用很好使,但是孩子的力氣不夠,我打了半天他都還是踹我,最后我忍無可忍,疼地罵娘:“cao你媽的老子他媽上輩子欠你的你這么虐待兒童!算什么英雄好漢!” 劇情到這一部就徹底亂套了,只一秒鐘的功夫,我就突然覺得自己回到了成人的那副身體里,瘋狗壓在我身上,肚子上還插著一把刀,他在黑暗里看著我咧嘴笑了,用那種嘶啞的聲音道:“這是你爸欠我的,希望你以后永遠(yuǎn)不要忘記你今天干的事情?!?/br> 我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還握在刀的刀柄上,一種我熟悉異常的戰(zhàn)栗感從我的指尖蔓延上來,這是未來我每次發(fā)病失控的前兆。瘋狗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兩眼瞪得很大,嘴角淌下鮮血,滴在我的臉上。 瘋狗死了。 黑暗里我倆臉貼臉了好一會兒,就在我覺得渾身都冷得像是掉進(jìn)冰窖里一樣,他的尸體一下子砸了下來,我被嚇得閉上眼,再睜開時,面前的臉卻已經(jīng)變成眼眶通紅的趙無妄,是年輕一點(diǎn)的版本,還留著長發(fā),他顫抖著嘴唇,看起來憤怒至極,又悲傷至極。 我腦子一片空白,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又在干什么,只是聽到從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一個姑娘的嚎啕大哭,哭聲聽起來很熟悉,又異常得慘。 “姓封的,你就是這么保護(hù)她的!” 趙無妄眼睛里流著淚,咬著牙一拳頭便沖著我的臉砸了下來。 第47章 。 趙明夷·★ 趙無妄這一拳搗得很重,我整個腦袋都開始嗡嗡作響起來,我給他打地偏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屋子里的人穿得都是黑色的衣服,我被打之后,這些人大多對我投來仇恨冷漠的目光。趙無妄揪住我還要再打第二下,然而這時候一個姑娘沖過來抱住他,一邊哭一邊喊道:“哥,哥你別再打他了,姐還看著呢!” 到這一步我不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頓時覺得心底一片冰涼,再也沒想到,這個天殺的幻覺竟然又讓我回到了趙明夷的葬禮上,趙無妄被拉開后,我撐起身子,看到趙明夷的靈堂就在前頭,白色簾花下是一張趙明夷生前笑得很燦爛的照片,前頭便是棺材。 “無妄,不要胡鬧了,不是他的錯,還有客人看著呢?!?/br>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沒有哭,只是狠狠拿著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趙無妄聞言幾乎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他擦掉臉上的眼淚,又把頭發(fā)扎好,緊跟著一眼都沒有再看我,面無表情地出門去招呼其他來參加葬禮的客人。 趙大有這時候還沒有將頭發(fā)剪到后來那么短,臉也顯得稚嫩一些,如今哭得滿臉都是淚,氣都喘不上來。我實(shí)在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我這輩子竟然還要再經(jīng)歷第二次,抬起左手,才發(fā)現(xiàn)那根無名指還在,我這時候,還沒有將它切下來。 我在四周看了一圈,卻是沒有人來趕我,甚至連趙明夷的母親也只是臉色蒼白的坐在一邊,我往前走了兩步,只見在團(tuán)團(tuán)花朵的簇?fù)硐?,趙明夷安靜地躺在靈柩里,兩手交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相比于之前在倉庫里發(fā)生的事,趙明夷葬禮上的一切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我看著她躺在那里,心中苦笑,猜她大概又想我了,所以忍不住來查崗,又要叫我經(jīng)歷一次這個。 “你要是想再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br> 我腦中隱隱冒出一個念頭,忍不住就這樣說了出來,我站在靈柩旁又看了她一會兒,很快便走到靈柩的正前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就算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年,但當(dāng)時我做的一切都像是刻在我的骨血里一樣,那個時候,我以為這一切是瘋狗替我做的,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識到,瘋狗是我的一部分,我當(dāng)時會那么做,是因?yàn)槲蚁肽敲醋觥?/br> 周圍人的反應(yīng)一如當(dāng)年,老太太一下子站起來,和我說“你不用這樣,不是你的錯”,趙大有好不容易哭停下來,抽著鼻子冷笑道:“你現(xiàn)在再作這些樣子有什么用?人都走了?!?/br> 我看著照片里的趙明夷,笑道:“如果她看到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大概會覺得很爽吧,會說我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還會狠狠嘲笑我。大有,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你jiejie會看上我,但是既然她看上我了,如今她走了,我總得給她留點(diǎn)什么?!?/br> 我深吸口氣,低頭看著自己還完好的左手無名指,從口袋那個熟悉的位置拿出一把彈簧刀來,記憶里這把刀是我爸叫我?guī)е郎碛玫模乙驗(yàn)檫@輩子都沒有過見義勇為的機(jī)會,所以幾乎沒怎么用過,記憶里第一次用,似乎就是在這個葬禮上。 趙大有看到我手上的刀,她還并沒有意識到我要做什么,繼續(xù)冷嘲熱諷:“不要告訴我你要在這兒殉情,她下輩子肯定能找到比你強(qiáng)多了的人,你不要再纏著她了!” “她的下輩子不會是我的,但我要把我的這輩子給她。” 我說完將左手放在石磚上,拿刀毫不猶豫地便卡著左手無名指的指節(jié)切了下去,雖然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但還是疼得我眼前發(fā)黑,血幾乎一下子就飆了出來,濺得到處都是。 我這個位置選的很好,從老太太和趙母的角度看不太清我做什么,唯一目睹全過程的趙大有直接給我嚇傻了,等她反應(yīng)過來,我已經(jīng)將整根無名指切了下來,在劇烈的疼痛下我頭暈得厲害,趙大有似乎終于意識到我做了什么,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一下扶住了我,罵道:“馮默你做什么!你以為你這樣jiejie就會開心嗎!” 雖然我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好餐巾紙止血了,但這個東西原來畢竟是擦眼淚的,按照現(xiàn)在的出血量實(shí)在不太頂用,我腦袋發(fā)暈,有些恍惚地想早知道要再切一次手指,我就應(yīng)該自己準(zhǔn)備紗布,也省的把趙大有嚇成這樣,之后又該當(dāng)著她jiejie的面哭了。 “馮默你在干什么?” 很快老太太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我這邊的情況,我看趙大有在旁邊手忙腳亂,輕聲道:“別嚇到你媽和你奶奶,把她們扶回去,叫你哥進(jìn)來?!?/br> 我推了一把趙大有,她才像是回過神一樣過去把她媽和老太太穩(wěn)住了,一分鐘之后趙無妄急匆匆地從外頭沖進(jìn)來,一看我這個情況眼睛都瞪圓了,上來一把揪住我的領(lǐng)子,咬著牙道:“你做什么!趙家不需要你做這些!” 我心里十分感慨趙無妄這種人也會有情緒失控的一天,這輩子估計(jì)都看不到幾次,笑道:“是趙明夷說的,要我把無名指切下來給她,這樣我一輩子都戴不了戒指,娶不了別的女人,這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東西了?!?/br> “你......”趙無妄聞言猛地抬起頭看著我,眼圈又紅了,半晌他咬了咬牙,將地上的斷指撿起來,又拉起我道,“明夷看到你這個樣子不會開心的,你趕緊給我去醫(yī)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