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念(散兵)
“…說吧,特意把我叫到這種地方,是有什么事?” 狹小的的雜物間里,散兵抱臂立在一堆紙箱物料中央,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比賽期間,兩人間除了必要的問答再無交流,她偶爾投向他的目光里也全是提防。 散兵早已習(xí)慣被她這樣戒備,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 她這是又要找他興師問罪了? “…那個,”旅行者盡量向他擠出了一個相對和善的笑容,“其實,我有話想跟你說……” 她一邊說著,一邊一步步靠近他。 旅行者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臉頰酡紅,眼神慌亂,緊咬著下唇。 看她這樣,散兵也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無暇再去思考其他。 經(jīng)歷完幾輪賽事,今天他本想在智慧宮好好整理那些剛拿到的資料,誰知她一看到他,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就沖了過來,拉著他一路狂奔到了這個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小房間。 她今天的打扮很奇怪,頭上戴了個花邊蝴蝶結(jié)的頭飾,身穿一件黑色白領(lǐng)子的裙子,還圍上了荷葉邊的圍裙,像是有錢人家里的傭人裝扮。 旅行者有些踟躕,嘴里還念念有詞,似乎在堅定自己的信念:“16000原石…16000原石……” 一萬六什么…? 散兵皺了皺眉頭,琢磨不出她腦子里在想什么。 忽然,旅行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往前一推,將他摁在了一把椅子上。 接著,她往門外大喊一聲:“妮露!拜托了!把門鎖死!無論里面發(fā)出多大的動靜都不要開門!” “…嗯!知道了!我一定全力完成任務(wù)!” 門外一個女聲堅定地回應(yīng)道,隨即雜物間的房門就被重重鎖上了。 “你干什么…?!”散兵呆愣在椅子上,還沒來得及應(yīng)對她的偷襲,旅行者接下來的舉動更是令他驀地瞪大了他那雙漂亮的紫色眸子。 旅行者掀起他頭上的斗笠丟到一旁,一把扯開了他身上的衣袍。 動作純熟到好似在腦海中預(yù)演過不下數(shù)百遍。 “拜托了,這對我,真的很重要!”她一臉的懇切,“雖然你我有恩怨,但這件事緊迫程度在那些事情之上,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 “不行…太快了……”他都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而且…一般不都是從表白心跡開始?哪有她這樣一上來就…… 為什么她能一臉理直氣壯地跟他提出這種需求?是他最近太好說話了嗎? 為什么…就連扒他衣服的動作都這么熟練? 散兵掙扎著去拉攏身上凌亂不堪的外袍,他一反常態(tài),從臉頰到耳垂都是紅的,羞窘到說不出話來罵她。 “求你了……”旅行者泫然欲泣地看著他。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示弱,不免有些心軟動搖。 既然她都這么誠懇地哀求他了…… “…你想好了?”他眸色一沉,輕聲問道。 “你這是…答應(yīng)了?”她面露喜色。 “…嗯?!?/br> 他別別扭扭地轉(zhuǎn)過臉去,不再反抗。 旅行者當(dāng)即松了口氣,她飛快地從一旁的箱子堆上取來一套衣物,抖了抖讓它展現(xiàn)在散兵面前。 “還以為你不會同意…差點就來硬的了,來,快換上,時間緊迫,馬上要到攤位營業(yè)時間了……” 看著她手中那條與她身上同款的裙子,他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終是按捺住了心間的怒火,咬牙切齒地問道:“所以,你專門把我從智慧宮拉來,就為了這個?” “不然呢?我沒事扒你衣服作甚?”她一臉的莫名,語氣很是坦蕩無邪,仿佛他提出了一個多離奇的問題,“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么?你可不能反悔啊,要說話算話的?!?/br> 今年的學(xué)院慶典,教令院難得松口同意讓學(xué)生自己籌備活動,除卻各大賽事,幾大學(xué)院和旗下的興趣小組都申請了自己的攤位,一為招攬生源,二為給項目推廣拉投資,三為…好玩。 師生們?yōu)榱吮敬螒c典能博個頭彩,既出財又出力,為此不惜下了重本。 旅行者今天就搶到了來自生論派某研修項目組報酬高達16000原石的重金委托,負責(zé)主題咖啡廳的運營工作,項目組里皆是不善言辭的社恐,一致拒絕親身下場選擇出資尋求外援。 但店內(nèi)的工作人員需要三名,她自己算一個人,派蒙算0.3個四舍五入忽略不計,于是還需要兩個。 她跑遍了大巴扎也才找到了個好說話的妮露,其他熟人皆有自己學(xué)院的攤位要幫忙,在她焦頭爛額之際,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了一個人。 當(dāng)下全須彌城沒有人比他還要更閑了。 散兵便是這個第一人選。 她試著碰運氣去智慧宮尋他,沒想到一抓一個準(zhǔn),輕易就被她抓了壯丁。 旅行者甚是欣慰,沒想到他今天居然這么好說話。 她還要再編些什么客套話來感激他,便被他兇巴巴地攆出了雜物間。 “…出去,我自己穿!” 把妮露拉來果真是個明智的決定。 有開朗活潑的妮露當(dāng)門面,小小的臨時咖啡廳一下子就坐滿了人。 攤位主營的是甜點咖啡和簡餐,使用的都是該研修組所培育出來的新品種農(nóng)產(chǎn)品。 剛接待完幾位客人入座點餐,旅行者拿著寫好的單子來到了由活動板房臨時搭建的后廚。 “脆餅琺提…蜜金泡果,怎么做來著?”她剛要去翻工作手冊看配方,一只戴著白色手袖的手自她身后伸了過來,抽走了她手中的點菜單。 旅行者回過頭,背后站了個有點眼熟的…美少女? 這美少女留著整齊的深藍短發(fā),身穿與她一樣的制服,正一臉鄙夷地俯視她。 開口卻是清潤的少年聲線,飽含了對她的嫌棄:“磨磨蹭蹭的,做個這么簡單的甜點都需要臨時翻教程?” “哦…哦?!?/br> 她看得怦然心動,居然也忘了回嘴。 散兵穿上女仆制服后…怎么會,這么可愛?! 被這么可愛的美少女冷著臉嘲諷,誰還能生得出怨氣來? “…干嘛,不是你要我穿的嗎?”他被她過于熾熱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別扭地偏過臉去,“請不要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著我?!?/br> “誰看你了?!甭眯姓咦煊驳溃叵肓讼伦龇?,從冷藏柜中取出酸奶醬拌上提前煮好的禿禿豆,又掰了些烤餅灑在了上面,一份脆餅琺瑅就完成了。 “擺盤真丑?!?/br> 散兵一言不發(fā)地看完了整個流程,最后這般銳評道。 “脆餅琺瑅不都長這樣!”確實長得有點潦草,但她是不會承認的。 “笨手笨腳,”散兵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立在她背后,雙臂穿過她的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嘴里明明說的是嫌棄的話,卻溫柔得不像話,“做成這樣也好意思端出去?” 離得…太近了吧?! 就像被他環(huán)抱在懷里一樣,旅行者的臉和身體不自覺地就熱了起來。 散兵只是稍稍擺弄了幾下,方才的那份脆餅琺瑅便換了個模樣,不知道還以為是高級餐廳主廚的出品。 為了平復(fù)這詭異的悸動,在囑咐了散兵一些注意事項后,旅行者有些慌亂地逃出了后廚。 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在她心中暗暗滋長了出來。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此時的他。 這么可愛的樣子,只有她一個人能看到。 旅行者本來都走出后廚了,又突然折了回來。 “…又怎么了?” 散兵正磨著咖啡豆,看她回頭,不耐煩地抬眼瞪了她。 “你…你這幅樣子出去會嚇到客人!就好好待在后廚做訂單吧!”她昧著良心說道,眼睛卻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裙子的長度也剛好…還能看到高筒襪以上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腿rou,那雙腿在白色天鵝絨絲襪緊緊包裹下更是顯得纖長而不失rou感。 不同于以往他穿短褲時給人的感覺,雖然直接裸露出來的膝蓋也很可愛,但現(xiàn)在遮遮掩掩的反倒多了一分令人想不斷窺探的性感。 好想摸…她及時制止住了這個惡念。 “正合我意,我可不想出去接待什么客人,”他將剛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濾紙漏斗中,頭也不抬,“啰嗦了半天,還不快出去,少在這礙事?!?/br> 劇場明星妮露的高人氣吸引了一撥又一撥客人到店打卡,研修組準(zhǔn)備的食材不到一上午就清空了,當(dāng)然,也得益于后廚散兵出餐的高效。 他干起活來就像臺完全不需要休息的機器。 提前閉店打烊后,妮露再三推辭了旅行者給的報酬,反倒還塞了張票給她。 “你上次幫我找材料都沒要我報酬,這次我怎么好收你的,還要謝謝你能第一個想到來找我,我今天也玩得很高興,感覺又有了新的編舞靈感呢,”妮露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治愈,她已經(jīng)換回了平時的衣服,“可惜一會我還要回去排練今晚的演出,不能陪你一起逛慶典了。” “工作辛苦了~!我一定會來看的,早知道你今晚還有演出我就不麻煩你了。”旅行者有些愧疚。 “不麻煩不麻煩,”妮露朝她揮揮手,往店外走去,“我很開心能幫到你,那…今晚見~!” “嗯~!預(yù)祝你今晚的演出順利!” 送走妮露,旅行者揉了揉站得有些酸痛的膝蓋,當(dāng)?shù)陠T也不容易啊,所幸來的都是各大學(xué)院的學(xué)生,沒有遇到什么突發(fā)狀況。 “你儂我儂的在門口惜別了半天,真是情深意切啊?!?/br> 她回過頭,散兵倚在后廚門框上,不知暗中觀察了多久。 怎么有種偷腥被抓了個正著的既視感。 “咳咳…你也辛苦了,”她輕咳兩聲,“可以回去休息了?!?/br> 散兵緩緩走了過來,皮鞋踩在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那,我的那份報酬呢?”他雙手抱臂,挑眉看她,就連身上可愛的女仆制服都無法壓制住他的傲慢與矜貴。 “你…你也要報酬?”他一個人偶,又不用吃穿住行,旅行者本想糊弄過去隨便感謝一番就好,沒想到他還主動提出來了。 “那是自然,我看起來像是愿意吃力不討好無私奉獻的人嗎?”他步步緊逼,“還是說,你想賴賬?” “…當(dāng)然不會!”旅行者正色道,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你要多少?” 看這副心疼的樣子,果然是想賴賬,散兵心道。 她被他打量得提心吊膽的,生怕他獅子大開口,剝削走她今日全部的收成。 散兵好整以暇地在她身側(cè)的座椅上坐下,托著下巴看她:“剛才你是怎么接待客人的,給我也示范一下?” 他這是在報復(fù)她今天對他的所作所為嗎? 旅行者顧及那16000原石,深吸一口氣,假笑道:“…歡迎回家~!主…主人!” “嗯,”散兵頷首,“來一份「萌萌喵喵蛋包飯」?!?/br> 其實就是普通的蛋包飯,雖然食材是新研發(fā)的品種,但怎么看怎么吃都與普通蛋包飯無異。 該研修項目組也真是藏龍臥虎,不知是哪個人才夾帶私貨提議了這個女仆桌邊服務(wù),升華了這些普普通通的菜品。 “但…食材都已經(jīng)用完了,你不是知道的嗎?”她感覺自己的眉毛都在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這家伙到底想干嘛?存心找她樂子? “呵呵,蛋包飯無所謂,我要的就是服務(wù),”他一向樂于為難她,看她變幻莫測的表情,“或者,給我原石……” “我、我明白了,主人!” 旅行者決定忍辱負重,為原石折腰,不算丟臉。 她頭低到不能再低,用顫抖的雙手捧起番茄醬的瓶子,聲如蚊蚋:“萌萌…nyanya…嗷嗚嗷嗚……” “聲音有點小啊,”散兵故意探首過來,細細端詳她羞憤的臉,“怎么還念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別那么緊張,我今天有很多時間來聽你慢慢說清楚?!?/br> 旅行者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道:“萌萌!喵喵!嗷嗚嗷嗚!全世界~最!喜歡!主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絲毫不在意她像是要殺人般的眼神。 “…滿意了吧?請問我可以走了嗎?”她將番茄醬重重地放在桌上,感覺再繼續(xù)和他待下去遲早要被氣死。 “剛才你在外面,不還挺樂在其中的嗎?” 散兵這才止了笑,站起身走向了充當(dāng)員工休息室兼更衣室的雜物間。 走到門口時,他側(cè)身看她,趾高氣揚地指使道:“你進來,幫我脫。” “之前脫我衣服的時候不是積極得很嗎?怎么現(xiàn)在還別扭起來了?!?/br> 見她掙扎了半天才替自己摘下了頭飾,少年忍不住譏笑道。 之前腦子都被那16000原石占據(jù)了,完全沒有別的想法。 他大剌剌地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隨手扯松了領(lǐng)結(jié),領(lǐng)口隨之敞開,露出了漂亮的鎖骨,等待著她的伺候。 她別開臉,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那截曲線優(yōu)美的脖頸,哆哆嗦嗦地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誰知她不但沒摸到扣子,指尖還直接就觸碰到了他光滑的肌膚,體溫并不高,卻灼得她的手指發(fā)燙。 “你不看…怎么幫我?” 直到手腕倏地被握住,她這才驚惶地轉(zhuǎn)頭看向他。 散兵握著她的手,沿著鎖骨緩緩下移,來到了第一顆扣子的位置。 “你這種不敢直視我的表情…會讓我誤會你對我有什么的?!?/br> “我、我對你能有什么?”她被他鉗制住的那只手像戴上了一只燒紅了的手銬,他手指的形狀仿佛都要烙印在她腕間的皮膚上。 明明沒有用力,她卻動彈不得。 “你在發(fā)抖?!?/br> 散兵輕輕一拽,她便一個不穩(wěn)撲向了他,虧得她反應(yīng)及時,用膝蓋支撐住了身體才沒完全跌在他懷里。 “干嘛…”旅行者眼神閃爍,慌慌張張地急著要從他身上爬起來。 他卻伸手摁住了她的后腰,制止了她試圖逃離的舉動,反而將她壓得離自己又近了幾分。 “…不要隨便讓人抱有期待,”她聽到散兵在耳邊低低地說道,“如果沒打算負責(zé)到底的話…就別再靠近我?!?/br> “…你也差不多該從我身上起來了?!?/br> 說完威脅人的臺詞,散兵又等待了許久,旅行者不僅沒從他身上起來,身體還有些顫抖。 “抱歉,有心無力…我好像…小腿抽筋了。” “…哪邊腿?”誰叫她一天到晚接這么多委托,腳站麻了也是自討苦吃的。 “…右邊?!彼捱@條不爭氣的腿,偏偏這個時候出狀況。 “真麻煩,”散兵嘴上說著麻煩,手卻輕輕地按揉起了她肌rou緊繃僵硬的小腿,“這樣會好一些嗎?” 以前他見踏鞴砂的工人有時候工作久了,也是這樣按摩四肢的。 “嗯……”旅行者面如死灰,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丟盡了顏面。 散兵此時倒是知情識趣,沒再出言為難,而是難得安靜地幫她按了腿,一言不發(fā)地直到她恢復(fù)自己爬起來。 散兵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戴上斗笠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她還沒離開,正一臉出神地望向街上的景色。 “…喂,”旅行者叫住打算往外走的散兵,“難得這么熱鬧,要不要一起逛逛?” 和其他世界的學(xué)院慶典沒什么不同,提瓦特的學(xué)生也是學(xué)生,哪怕死線臨頭,也總有勇士能苦中作樂。 沿著教令院到寂靜園的那條盤樹路上,星羅棋布地擺滿了攤位,學(xué)生們難得朝氣蓬勃了幾分,一改往常的喪氣咸魚形象。 聽說琺露珊和卡維合作搭了個鬼屋主題的密室逃脫,與旁人不同,別人的攤位大多數(shù)是虧錢了也要做的,而這兩人的目的很單純很明確也很一致,就是為了搞錢,一個為了教學(xué)經(jīng)費,一個則為了某個不可說的緣由。 應(yīng)了學(xué)弟學(xué)妹的邀請,提納里提出指導(dǎo)意見合作推出了可以在家自行養(yǎng)殖的菌包和盆栽蔬果,順便在場做些簡單的雨林科普和對之后講座的宣傳。 經(jīng)過這次比賽,萊依拉也開始漸漸融入了同學(xué)的社交圈子中,被拉著參與紙牌占卜興趣小組的攤位。 旅行者遙遙望著,但沒有走近。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天外來客與這里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所幸身邊還跟了個更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明明…之前還是兵刃相向的敵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卻微妙了起來。 “怎么不去尋你的朋友,”散兵抱著胳膊,身前的告示牌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影,“既然這么在意別人的目光,就離我遠點?!?/br> “你們因論派有什么攤位?你不用去看看嗎?”旅行者沒接話,岔開了話題。 “什么叫「你們」因論派…我又不……”散兵想起了什么,只好不情愿地答道,“好像是舞臺劇演出,他們自己以居爾城歷史改編的劇本?!?/br> “這…太沉重了吧?!毕肫鹄杜翣柕碾x開,旅行者眉間又染上了一絲愁緒。 “人類的欲望就是這樣具有毀滅性?!?/br> “…鎮(zhèn)靈的執(zhí)念和報復(fù)心也是人類難以承受的,希琳和無辜的民眾什么都沒有做,都被卷入了這場報復(fù)屠戮中。”她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 “確實,非人之物向來便是如此,”散兵的聲音忽然冷了幾分,“總是擅自滿懷著虛妄的希望與期待,一旦希望落空便會失控反噬,還是不要輕易接觸為好?!?/br> “…你也不要擅自轉(zhuǎn)進啊,”旅行者頭疼于他的敏感多疑,“怎么跟個刺猬一樣?你也要找你的刺?” “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被她這么一攪和,散兵倒是沒再糾結(jié)什么「非人之物」了。 “旅行者!” 遠處忽然有人沖她揮了揮手,旅行者定睛一看,是風(fēng)紀(jì)官納比爾,賽諾的同事兼后輩。 她還沒來得及跟散兵說點什么,一轉(zhuǎn)身他已經(jīng)不見了。 算了,這么大個人還能走丟不成,等會再找他匯合吧。 旅行者只好一個人來到了納比爾的攤位前,不知為何這里相較于其他攤位客人要少上許多。 “你們風(fēng)紀(jì)官怎么也跟著擺攤呀?”她忍不住看了看他們的招牌,“…「犯人快樂茶」?” “這可是我們與生論派合作的獨家秘方奶茶!要不要來上一杯?除了奶茶,還有和素論派合作的「胡椒學(xué)士」,是苯甲醛口味的氣泡飲料!” 納比爾充滿期冀的眼神讓她不忍拒絕,旅行者只好點了點頭:“兩杯犯人快樂茶吧,其中一杯不加奶不加糖,濃一點苦一點也行?!?/br> 至于那個胡椒學(xué)士…聽起來就不是尋常人能喝的。 “感謝惠顧!”納比爾雖是風(fēng)紀(jì)官出身,但手藝絲毫不生疏,可見私下彩排練習(xí)了不知多少次。 她看他泡茶,好奇地問道:“你們家大風(fēng)紀(jì)官呢?自己家的攤位不出來鎮(zhèn)場子嗎?” “哎…賽諾前輩……已經(jīng)背叛了我們!” 沿著納比爾幽怨悲憤的視線望去,她看到了賽諾手持紙牌,端坐人群中,大殺四方,好不威風(fēng)。 背后的橫幅則是金光閃閃的一行大字「七圣召喚研修會」。 ……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您的茶好了~!請拿穩(wěn)了!” 旅行者端著兩杯飲品回到先前的位置附近,毫不費力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個顯眼的存在。 散兵cao作著一臺留影機,正在為一對中年夫婦以及他們的孩子拍照。 幾道閃光過后,他示意對面的學(xué)生可以過來取照片了。 “謝謝你啊,年輕人,”學(xué)生的mama向他點頭致謝,“我們都是從沙漠外來的,第一次進城里,這孩子非要跟學(xué)院里借來這么貴的設(shè)備拍一張全家福,我們不會用,真怕粗手粗腳搞壞了?!?/br> “您客氣了,舉手之勞?!鄙倌晷θ葜t和,和平時判若兩人。 “好啦,這下你滿意啦,快把機器給人家還回去?!?/br> “知道了,阿媽,”學(xué)生被mama說紅了臉,他接過相機,“謝謝前輩幫忙拍照?!?/br> 待這三人離去,旅行者方才走上前,遞過一杯飲品給他:“喏,請你的,就當(dāng)還人情了?!?/br> “…一杯茶就打發(fā)了,”散兵接過茶,嫌棄地皺了皺眉,“你這是什么表情…有何指教?” “原來你也會笑得這么真誠,”她喝了一口奶茶,“剛才還以為認錯人了,你在別人面前倒是很客氣嘛?!?/br> “我看起來像是無緣無故和人起口角沖突的人?” “難道不是?”除卻初遇時他裝出來的那次,他哪次和人說話不夾槍帶棒的,她都不用翻與他曾經(jīng)的舊賬了,就前幾日發(fā)生的事情,“有時候…真的看不懂你,明明在陌生人面前都能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但為什么要對認識你的人充滿攻擊性?” “萊依拉是個認真的孩子,表現(xiàn)得怯懦不自信只是因為她太過于認真努力了,她絕對不是什么固步自封的書呆子。” “你或許是有想提醒她的意思,但這樣傷人的話,我不想讓她聽到。” “我不會說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你下次再敢讓我的朋友難過…我會揍你,直到你服氣為止?!?/br> 散兵只是抿緊了嘴唇,難得沒有出言反駁。 看他這副樣子有些委屈,她又懷疑自己是不是話說得重了。 “…還有,在沙漠的時候…謝謝你送水過來?!?/br> 旅行者輕咳一聲,以掩飾面上的不自然,自己怎么突然有些心直口快了起來,她并不是話多的人。 “又不是送給你的…為什么替他道謝,”他握緊了紙杯,指關(guān)節(jié)處泛著白,厚厚的隔熱紙杯都被捏得稍稍變了形,“我不需要喝水,留著也沒用。” “一碼歸一碼,因為提納里是我的朋友,我替他道謝是理所當(dāng)然。” “呵,之前在禪那園,你的「朋友」可是被我用雷劈過的。” “關(guān)于這個,你要自己向他道歉了?!甭眯姓哌@次沒被他的挑釁激怒,而是平靜地陳述道。 “憑什么我要……” “你倘若真的問心無愧,在沙漠的時候就不會特意送水過來了,”她直視他的眼睛,試圖看清那雙紫色眼眸底下隱藏著的真實情緒,“改天…我陪你一起上門去好好道歉?!?/br> “贖罪的事…就從這第一步開始做起,可以嗎?” “我雖然能向他們披露你的罪行,但我沒有權(quán)力制裁你,能審判你的,只有苦主。” “…嗯?!?/br> 話說出口,散兵似乎有些錯愕,仿佛這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旅行者也意外于他的老實,本以為會因為勸他又要吵上幾個回合的。 “你這是答應(yīng)了?”她難以置信。 “是…適可而止。” “…你剛才是不是翻了個白眼?” 看散兵吃癟不說話,旅行者心情好上了許多,連帶看他也更順眼了幾分。 只是他時不時投來的觀察目光讓她頗有些不自在。 “干嘛老看我?” 旅行者忍無可忍,決定主動發(fā)問。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能吃下多少東西?” 散兵的視線掃過她手中的鯛魚燒,懷里紙袋子里的米圓塔土豆餅…這沒不算上她方才吃的帕蒂莎蘭布丁。 “吃這么多甜的…明明自己也是條雜魚,還同類相食?!?/br> 旅行者無視了他的前半句話,反問道:“你是對甜食有什么偏見?” “只是不想牙疼罷了?!?/br> 以往尚在愚人眾的時候,倘若只是手腳斷了,會有專門的技術(shù)人員負責(zé)維修。 但牙齒的話,沒有修的必要,牙齒壞了并不會影響工作和戰(zhàn)斗,只是疼痛而已。除非戰(zhàn)損直至脫落,不然他不會提出修理的需求。 因為牙疼就無法忍耐,和人類的小鬼有什么區(qū)別。 況且,他也不喜歡被別人碰自己的口腔,對于牙齒的保養(yǎng),只能靠自己日常著重護理清潔,所幸他平時也沒有什么進食的必要。 “這個你拿去,”散兵手中多了一個紙包,“剛才料理興趣小組里的人硬塞的,隔著包裝都能聞到一股甜膩膩的味道。” “想不到你人緣還挺好的,本來還有點擔(dān)心你一個人在須彌太無聊會心生怨念?!?/br> 陽光下,旅行者忽然轉(zhuǎn)頭,第一次對他展露出善意的笑容。 這一瞬間,散兵甚至都以為自己都已經(jīng)可以作為朋友被允許與她同行了。 然而太陽越燦爛,陰影處的他則越顯得陰暗。 眼下他所得到的一切安寧不過是泡沫幻影,虛妄的氣泡在太陽的光輝下逐漸上升變得愈發(fā)絢爛的同時,也變得愈發(fā)脆弱,終會有破滅的那一刻。 這些過于美好的虛影竟讓他生出恍惚,自己是否也有資格像他們一樣站在陽光下。 他如今居然想活在陽光普照之下,像曾經(jīng)那樣,做回一個普通人,過著偷來的安穩(wěn)生活。 所以,他便也試著拙劣地模仿著,去如何做一個「好人」。 但被拔掉了利齒的野獸,披上了可愛的皮毛,真的就能融入羊群中嗎? 被血腥氣腌制入味的雙手,衣袖上怎么洗也洗不去的鮮紅,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的哀嚎與咒罵……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 你是個罪人。 你為什么還不去死? 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來? 一陣惱人的“嘬嘬嘬”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旅行者不知何時已蹲在街角,正在逗弄一只貓。 “這么喜歡,抓回去養(yǎng)不就好了?!彼婵床粦T她這副見了貓就走不動路的樣子。 “它應(yīng)該有家了吧,我看雜貨店的老爺爺每天還來給它飯吃,”旅行者撓著貓下巴,“是不是呀,咪咪?” “所以這就是你每天路過來摸它卻不把它帶回家的理由?” 她似乎還未察覺他語氣的什么不同,自顧自道:“要真是流浪貓,送去凈善宮好了,反正納西妲一個人住那也蠻無聊的?!?/br> “呵,原來你從來都是這樣對待你撿回來的東西的,這就是你的「惻隱之心」?” “我怎么不對它負責(zé)了?幫它尋個好去處不就是對它負責(zé)?”旅行者疑惑地仰頭看他,不知他突然哪來的火氣,“我壺里小動物太多了,再多放不下了。” “…確實,你家里的「小動物」太多了?!?/br> “怎么感覺你在暗指什么?” “你的錯覺?!鄙⒈穆曇舻偷偷模瑤Я诵┍且?,偏過臉不看她。 “你現(xiàn)在在須彌難道過得還不夠好嗎?” 旅行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上的貓毛,看向他的表情變得冷漠又嘲諷。 “有書念,有學(xué)上,是多少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時不時還能出來放放風(fēng),再也沒有比這個還要更舒適的勞改環(huán)境了吧?” “你可知…那些刀匠和他們后人后來的下場?” “有的人,窮盡一生活在悔恨中,只為打造一把刀,讓它回到自己永遠回不去的故里。” “有的人,幼年失怙,不得不憑借自己弱小單薄的肩膀支撐起一個家族的繁榮興盛?!?/br> “還有的人…家族沒落,被迫變賣祖產(chǎn),淪為浪人,流離失所?!?/br> “而你…作為始作俑者,卻心安理得地在這里享受著你不該擁有的生活,肖想著你不該想的人。” “你如今躲在須彌…是在恐懼向博士復(fù)仇嗎?還是在畏懼仇家的報復(fù)?” 她的眼神毫無溫度,如冰錐般刺入了他空洞的胸膛。 “不…不是這樣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散兵疼得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鮮紅的飲料如血液般四濺開來。 「虛假之天」…末日審判……所有人都會死,沒有人能逃過…他必須找到解決這件事的關(guān)鍵! 在這之后,要他怎么贖罪都可以。 一陣令他惡心的眩暈過后,一個身形高挑的人影替代了旅行者原本站著的位置,這人以尖喙面具覆面,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笑。 “斯卡拉姆齊,靠童話包裝成惹人憐愛小貓的你,和我們這些怪物又有什么本質(zhì)的不同呢?” “倘若你心中原初并無惡念,如何能被我們設(shè)下的局激發(fā)出來?惡念…從來都不是無中生有的啊?!?/br> 不對…這不是真的。 散兵手中匯集起來隨時準(zhǔn)備打出去的空洞驟然消失了。 “你們…都是假的。” “…如果是她,絕不可能說出這些話?!?/br> 他重新恢復(fù)冷靜,閉上了眼睛,待他再度睜開眼時,旅行者蹲在地上,“嘬嘬嘬”地逗弄著那只貓。 而他手中的飲料依舊好好的。 “你怎么了?”似乎才留意到他好久沒開口說話,旅行者抱著膝蓋,抬頭看向散兵。 “…沒什么,”散兵揉了揉眉心,為什么他噩夢中的場景會變成幻象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你有沒有感覺哪里不適?” “還好,”就是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總有種想把心里話一吐為快的沖動,她察覺他面色有些蒼白,“你臉色好差,身體不舒服?” “無礙,”散兵搖了搖頭,“飲料是從哪個攤位買的?” 旅行者這也才反應(yīng)過來:“…風(fēng)紀(jì)官的攤位,難道是飲品有什么副作用?” “…笨蛋雜魚,用你的魚腦袋仔細想想,風(fēng)紀(jì)官的東西是能隨便亂喝的嗎?” “說來,我不是有個學(xué)弟參與了你們風(fēng)紀(jì)官攤位的飲品開發(fā)?我很好奇最后的成品是什么。” 提納里在自己攤位講得口干舌燥,趁著人少了些便溜到了「七圣召喚研修會」偷閑。 “是無麻醉效果的「吐真劑」奶茶,”賽諾目不斜視,抽出了一張散發(fā)著璀璨光芒的卡拍到牌桌上,“能使人在清醒狀況下情不自禁吐露真話,增強濃度后還能直面內(nèi)心最深處的恐懼,以后實裝到審問嫌犯的環(huán)節(jié)上,工作能輕松不少。” “…這種東西真的有人買嗎?” “聽說好像也就賣出了兩三杯吧,實際宣傳作用更大,以后大家都不敢犯罪了不是更好?回合結(jié)束,先手!” “好吧…也算是起到正向的作用了?!碧峒{里一臉的無語,老師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氣得胡子都吹歪掉。 旅行者抱起小貓,小貓親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你要帶它回家?”散兵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 她刮了刮小貓的鼻子:“剛才我問過雜貨店的人了,這貓不是他們的,我與它相識這么久,肯定要對它負責(zé)任啊。” “以后我們咪咪不再是流浪貓了,咱也是有名字的貓了?!?/br> “你就叫它「咪咪」?”他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悶氣,“真是個敷衍至極的名字啊,虛情假意?!?/br> “你酸什么?我不是也給你起過名字,”旅行者護著懷里的貓,用手捂住了它的兩只小尖耳朵,“咪咪不要聽他亂說,咪咪才不敷衍。” “你給我起的名字你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叫過一回嗎?怕不是早已經(jīng)忘了起的什么名了吧?”散兵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道。 “欸嘿~!” “…果然忘了呢,”他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我回去了?!?/br> “不要走!”她單手摟貓,另一只手拽住他揚起的衣袖。 散兵停住腳步,回過頭時面色已是緩和了些。 “還有什么事?”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她掏出好幾個小紙包,一股腦全塞到他手里,“一會你順便幫我?guī)Ыo納西妲?!?/br> “…你怎么不自己給她,我又不是你們的傳話筒,神不需要吃東西,”他冷下臉來,“我不住凈善宮,不順路?!?/br> “這是伴手禮,伴手禮懂不懂?我一會要直接去妮露那,沒法繞路?!?/br> “那我的呢?” 旅行者面前驟然一暗,連人帶貓被他堵在了石柱上。 “人偶…不是也不需要吃東西么……”她被他的氣勢壓迫得有些氣短,視線飄忽著不去看他的臉,就連懷中的小貓什么時候逃走了都沒發(fā)現(xiàn),“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 “…不許去?!?/br> “你這是在…吃醋?”旅行者故意曲解道,試圖膈應(yīng)惡心一下他。 “嗯,”散兵微涼的指尖觸碰著她guntang的,如海棠花般泛著粉的耳廓,他紫色的雙眸中帶了一絲慍色與不甘,“…我吃醋了?!?/br> 寂靜園雖然人少,但偶爾也有學(xué)生經(jīng)過,并非無人之地。 面對這樣乖張,艷麗的一張臉。 還有那句「我吃醋了」。 旅行者內(nèi)心不可避免地動搖了。 但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動搖,不知會被他嘲笑成什么樣子。 他是階下囚,而正是她將他親手緝拿歸案。 如果就此沉溺于他,心中的天秤會不會也失去公允不斷向他傾斜? 這太可怕了。 散兵捕捉到她情緒的變化,不由她再做無謂的垂死掙扎。 “既然自作主張地把我撿了回來,那就請你…好好地對我負責(zé)?!?/br> 一副橫豎我都是要賴上你了的態(tài)度。 “你…要我怎么對你負責(zé)?” 她的理性被那雙紫色的眼睛一點點蠶食,吞沒殆盡。 “就像這樣……” 散兵捧起她的臉頰,緩緩地靠了過來,吻上了她顫抖的嘴唇。 寬大的斗笠撞在石柱上,從他頭上跌落到地上。 這人的嘴巴明明這么討厭,為什么當(dāng)他吻著她的時候,嘗起來卻是甜甜的? 他輕柔地咬著她的嘴唇,舌頭硬擠了入內(nèi),又趁她分神之際,加深了這個吻。 舌尖周游過齒列,舔刮過上顎,時而翻攪,時而吸吮著她的舌,攪得她呼吸紊亂,心律不齊。 無論怎么逃避,他那根惱人的舌頭也總還是會糾纏上來。 她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透明的唾液順著無助張開的唇角溢出,狼狽地從下頜滑落。 旅行者雙腿一軟,無法支撐向下滑去,散兵適時地用膝蓋抵住她背后的石柱,接住了她,以防她徹底癱軟在地上。 “你這條…色雜魚,明明也在期待我做些什么吧?” 他離開她的唇時,一張雪白的臉燒得通紅,紫眸濕潤得像是含了一汪水。 “誰期待了?”她大口大口地喘過氣來后立刻為自己正名,“你才是,干嘛突然…親……嗚!” 旅行者說著說著,竟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笨…連說話都說不好了?”散兵捏開她的嘴,手指捻起了那條可憐的舌頭,“嘖,出血了?!?/br> 說罷也不嫌棄,伸出舌舔舐起了那處傷口。 “…嗚!” 輕微的疼痛在感官的刺激下扭曲為另一種小小的歡愉,這成了壓垮她防線的最后會心一擊。 她遵從本能的指引,將手臂環(huán)繞上散兵修長的頸項,第一次主動回吻了他。 散兵的瞳孔猛地縮小,隨后,他靜靜閉上眼,小心翼翼地回應(yīng)著她。 這家伙也有這么溫馴的一面啊。 看來…不得不對他負起責(zé)任了。 最后是兩個人一起去大巴扎看的演出。 妮露謝幕時,從人群中找到了旅行者,笑容甜美地沖她揮手。 她打算更熱情地回應(yīng)妮露時,被身旁的人的一聲輕哼嚇得縮回了雙臂,只能矜持招了招手。 “你怎么什么都能醋?”她低聲呵斥道。 “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吧?我可什么都沒說?!鄙⒈沉怂谎郏稚献呷?。 賣水果的大叔一眼認出了二人,豪邁地招呼他們過去閑聊,直到一人手里塞了好幾個水果才肯放他們離開。 “有時候真搞不懂,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彼祽胁幌肽脰|西,將手中的水果悄悄轉(zhuǎn)移到了他懷里。 「斯卡拉姆齊」時期的狂妄陰狠,「流浪者」時期的溫和謙遜,還是如今,融合了二者的他。 “有什么區(qū)別嗎?不論哪一個,不都是我?!?/br> 散兵假裝沒發(fā)現(xiàn)她的小動作,將水果轉(zhuǎn)移到一邊手上捧著,空出一只手來,抓住了她閑得亂擺的手,以防止兩人被街上的人群沖散。 旅行者愣了愣,這才有些不習(xí)慣地反握了回去。 散兵的手比她的要大上一些,上一次握住這只手時,還是在世界樹內(nèi)。 見她幾番欲言又止,他只好主動開口說道:“想問什么就問吧,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會隱藏心事呢,什么都寫在臉上了。” “你…下午的時候,到底是怎么了?”她想起那時他蒼白的臉色,心頭頓時一緊。 “沒什么…不過是罪業(yè)的報償。”他語氣平淡,仿佛早已習(xí)慣被那些噩夢所魘。 向雷電五傳「復(fù)仇」前,他一直沉浸在仇恨里,滿腦子除了殺戮不剩下別的了。 所謂的「復(fù)仇」成功后,他也無法得到真正的痛快,取而代之的是迷惘和空虛,為了填補內(nèi)心的空洞,他只能不斷地強迫自己工作。 畢竟沒有價值的東西,不會被保留。 明明比誰都更想要得到認可,得到幸福,卻因為脆弱與愚蠢,親手將自己推向了不可回頭的深淵。 命運就是這樣的殘忍。 爐心既然可以焚毀他的雙手,何不將他也一并吞沒,在他犯下那些罪孽之前就將他徹底抹除掉豈不是更好。 當(dāng)他的世界星辰隕落,被黑暗所籠罩,為了逃避無盡的黑夜,他引燃了山火,火焰短暫地照亮了天空。他畏懼于再次陷入黑暗,只能不斷地作惡,才能維持內(nèi)心的平靜。 直到他遇到她,才知道點亮黑暗的并不只有熊熊的烈火,還有能帶來光明的破曉。 如果是她,是不是就能在當(dāng)年制止他犯下滔天大錯?哪怕將他斬于她的劍下……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罪孽有多重,這樣的他,即便茍活于世,也只為贖罪而存在。 但也是因為她,他又貪婪地生出了新的愿望。 想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贖罪而活。 即使被世人唾罵,他也想和她一起,兩個人好好活下去。 數(shù)日前,小吉祥草王曾找他去談過話。 “我安排的課程你為什么都不去上?是不感興趣嗎?小吉祥草王這樣問道。 “…沒有意義?!?/br> 哪有囚犯跟著學(xué)生一起上學(xué)的道理? “你打算在須彌當(dāng)一輩子囚犯?”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年輕的神明反問他。 “我不認為作為囚犯我目前還有別的選擇?!?/br> “她總歸是要走的,而我不能離開須彌,須彌的子民還需要我。不如,我們做一筆交易?!?/br> “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心性能給她提供什么幫助嗎?你能保證你見到博士不會氣血上頭做出沖動的舉動給她帶來麻煩?” 不用小吉祥草王多說,他知道她指的是誰。 “…什么意思?你要我跟她走?” “是的,但并不是現(xiàn)在,”小吉祥草王點了點頭,“我最初的目的正是如此,與「博士」進行過交易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對抗「那件事」,而你的出現(xiàn),給了我啟發(fā),所以我將你留了下來。而旅行者,則是注定對抗「那件事」的破局之人?!?/br> “我固然不忍殺生,但你的死亡并不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實際上的意義,就算將你徹底抹除也只是讓你心安理得地找了個理由逃避,自以為得到了報應(yīng)。 世間有許多人遭受著遠比你多的苦難,但即使他們被命運捉弄欺辱,也不曾生過半分惡念,無法做出真正傷害他人的事情來。 蒙蔽雙眼的往往不是謊言,而是自己的執(zhí)念與恐懼。 你犯下的惡行無法單單以你個體的死亡而終結(jié),相反,你要用數(shù)倍的善舉去償還,直到你心中平靜,能夠直視故人魂魄的質(zhì)問。 在因論派的學(xué)習(xí)便是你修行的第一步,學(xué)會理清歷史因果,方能明白做人的真理。 你的殺孽,正是因為看不清「因果」。 待你修得善果,方有資格去面對你的「仇家」,不論是你欠他們的,還是「博士」欠你的。 如今的你和我一般,過于稚嫩,心性不穩(wěn),虛度了幾百年光陰,稍一沖動便會鑄成大錯,我不放心讓現(xiàn)在的你跟在她的身邊。 而她為你取的名字,暫時就由我來保管,等你達成交易的那一天,我會將名字還給你?!?/br> 這便是他與智慧之神的交易。 教令院。 夜幕降臨后,路上的許多攤位仍在營業(yè),人潮不減反增,多了許多出來覓食或消食的夜貓子。 “居然還有撈金魚的攤位,”她拉著他的手去看,“我之前在稻妻的祭典上見過!” 散兵任由她牽著他到處逛,恍惚間,他好像也變成了一尾困在暗匣中的金魚,望不到天空,只能麻木地搖曳著尾巴,直到有天被她小心翼翼地用紙網(wǎng)撈出,方才從那壺中天地中掙脫出來。 “同情心泛濫,又愛多管閑事,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會攬到自己身上…明明腦子不怎么靈光,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弄明白,卻還總是cao心別人的事……” “…怎么又開始數(shù)落起我來了?”旅行者停下腳步,不滿地回過頭看他,喃喃自語了這么久,別以為她沒發(fā)現(xiàn)。 “不過…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那現(xiàn)在的「我」便不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br> “…謝謝?!?/br> 散兵用手指揩去她唇角不知何時又沾上的糖漿,俯身吻了下去。 “唔!你干嘛咬我…!”她吃痛地捂住了嘴。 “甜東西吃多了…牙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