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沒有知道后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因為從錄像剛開始的五分鐘后，她就沒撐住直接沖向了洗手間，對著馬桶大吐特吐。好在她今晚因為拯救行動并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不至于吐得太狼狽，只不過是一些胃酸罷了。

    洗手池的水嘩啦啦地流著，曲奇拼命地往臉上澆水，然后看著鏡子里自己那一臉蒼白卻唯有眼睛和嘴唇染上嫣紅色的狼狽模樣，終于明白了庫洛洛讓她坐得離洗手間近一點是為什么了。

    因為任何一個正常人在看見那種東西的時候，都不能保持淡定。

    甚至……曲奇只要稍微回想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胃部又是一陣翻涌。

    “你是個職業(yè)獵人?！?/br>
    鏡子里，曲奇對著自己加油鼓氣道。

    然后在做了三次深呼吸后，她又走回了房間。

    “你還好嗎？”庫洛洛果然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暫停了畫面，然后無奈地道，“你還是去休息吧，我需要看完這些，不用管我?！?/br>
    “謝謝，我還好?！鼻婵粗鴮γ婺菑堃蝗缂韧届o的臉，心下有些復雜，自己是不是差地太多了。這點忍耐力都沒有，當初還信誓旦旦地要做賞金獵人呢。可能……她連奇犽和小杰都比不上，至少在這方面。真要碰上這種案子，面對那些殘忍的罪犯，她又如何能夠做到把他們繩之以法呢。

    庫洛洛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或者是她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對方斟酌片刻道，“不要自責，你已經(jīng)很好了。”

    面對對方明顯的安慰，曲奇還是十分不甘心。

    “我再試試，放吧。”她堅定地說道，但卻并沒有坐下來，而是倚靠在距離廁所最近的那扇門的墻邊，一副隨時逃跑的模樣，看的庫洛洛忍俊不禁。

    “嗯……”但他沒有拒絕，而是重新按下了開始鍵。

    只是這次，曲奇也只是僅僅堅持了十分鐘，又一臉發(fā)白地沖進了廁所。

    如此反復了三四次之后，她感覺自己的胃已經(jīng)開始有了痙攣的趨勢，只要有一點不適就會反射性地抽搐反胃嘔吐，直到最后胃酸全吐完開始吐膽汁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今天只能到這里了。

    此時她扶著墻，虛弱地從洗手間走了出來，然后停在了房門口。

    庫洛洛不知何時已經(jīng)關掉了房間的燈，她只能看見黑暗中，對方坐在電視機屏幕前一動不動的身影，就連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半點變化。

    有一瞬間曲奇覺得，那屏幕透出的光照在對方的臉上時，一半是陰郁的黑，一半是冷漠的蒼白，襯托得他整個人透著比錄像帶中那恐怖場景更攝人的危險氣息。

    就在曲奇有些恍神的時候，這個人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注視，轉頭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剛才那攝人的危險氣息仿佛都消失不見了。

    “如果你不打算去休息的話，就幫我整理一下地上的錄像帶吧。”庫洛洛指著地上散落的錄像帶道，“把他們歸類一下，按照年齡、性別和外形特征?！?/br>
    “好的?！鼻鏇]多想就答應了，直接蹲下，在地毯上拿起一卷錄像帶。

    是的，每個錄像帶上都貼著白色的粘紙，紙上是一個個年齡性別，以及類似「金發(fā)碧眼」這樣的外形特征。

    每一個信息，都代表著一個受害者，一個又一個鮮活生命的逝去。但，卻沒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姓名留下。

    曲奇深深嘆了口氣，決定放空大腦，開始幫忙整理。庫洛洛的右手邊腳下是他已經(jīng)看完的，而另一邊則是還沒有看的。

    “看完的錄像帶你準備怎么處理？”她突然想到什么開口道，讓室內(nèi)不再寂靜可怕地只能聽見錄像中折磨著她的哭喊聲和猙獰笑聲。

    “銷毀吧?！睅炻迓逭f話的時候，眼睛還一轉不轉地盯著畫面，手中的遙控器不斷地快進和退回，另一只手則拿手機記錄著錄像帶里出現(xiàn)的人和場景，試圖找到一些對方的線索，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有用的東西。

    “哦……”曲奇點點頭，想來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她想，沒有任何受害人的親人想要看到這么一卷錄像帶的。

    很快，曲奇就已經(jīng)整理好了所有的錄像帶。

    “好了。”

    “謝謝。”

    “庫洛洛……”曲奇看著對方專注的目光，以及一地已經(jīng)看完的錄像帶，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怎么了？”庫洛洛下意識回道，同時再次按下手中的遙控器快進。

    “你是怎么做到的？”曲奇終于問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你是怎么做到可以面無表情地去看這些錄像帶的，還是說你本質(zhì)也是……也是和那些人一樣天生對生命不存在一點敬畏，甚至以此為樂。

    “嗯？”庫洛洛轉頭，猝不及防就撞見了一雙在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輝的翠綠色眼睛，即使它擁有像是水晶一般剔透美麗的綠色，但庫洛洛仍然能從那雙眼眸中看出燃燒著的灼熱火焰，像是要把他整個燒穿一般。

    “你是怎么做到可以這樣面不改色地看下去的？”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綠眸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執(zhí)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唔……你一時間突然問這個問題……”庫洛洛垂眸思考了片刻，才再次開口道，“其實我一開始也不能接受，甚至也沒比你更好。只是……”

    說到這，庫洛洛頓了一下，抬起那雙漆黑的漂亮眼眸看著曲奇道，“習慣了吧。”

    只是習慣了嗎……

    面對這個答案，曲奇一時間也想不到要說什么。反而是庫洛洛又再次開口道，“所以我并不是在安慰你，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是嗎？”曲奇抬頭，想要確認對方是否在說謊。

    “當然?！睅炻迓搴芟肷焓置幻藭r仍然蹲在地毯上還未起身的某人那毛茸茸的粉毛，但他并沒有真的這樣做，而是繼續(xù)說道，“所以，這里交給我就行，你快去睡吧，我很快就能看完了。”

    “嗯……”半晌，曲奇終于點點頭，起身離開了房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黑暗的房間里，曲奇雙手抱膝坐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感受到胃部又是一陣抽搐難受的她還是召喚出了小可愛。

    “mama，需要喝水水嗎？”念獸小可愛出來的瞬間，就感覺到自家mama的臉色很差，似乎需要它的幫助。

    于是他也沒等曲奇開口，就直接用它那軟乎乎的小手打開了身上掛著的小水壺，倒了滿滿一杯，然后獻寶似地雙手捧著舉到了曲奇的面前。

    “謝謝小可愛?！鼻婵纯醋约铱蓯鄣哪瞰F，心情瞬間好了不少，于是夸獎狀地揉了揉小可愛的小腦袋，然后接過了杯子。

    曲奇看著這個名為治愈之水實則是小可愛眼淚的東西，有些猶豫著要不要下口。

    這還是她第一次嘗試，一時間有些躊躇。

    不過她的胃似乎沒有給她太多猶豫的時間，那不時傳來的疼痛還是催促著她飛快地喝下了這杯「治愈之水」。

    好在那并不是曲奇以為的類似眼淚咸咸的味道，反而透著一股清爽的甘甜，味道還怪好喝的。

    在喝下去的一瞬間，那清泉般冰涼舒爽的感覺從喉頭一直到了她的胃部，只不過幾個呼吸間，她就覺得自己剛才的不適感就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

    “小可愛真棒！”曲奇當下不吝嗇地夸獎道，然后抬手把杯子還給了對方。

    “mama也棒棒！”小可愛也跟著舉起了雙手接過杯子，然后露出可愛的表情問道，“mama還要喝喝嗎？”

    “不用咯，mama已經(jīng)好了。”曲奇順口就說出了這句自稱，然后頓時意識到了不妥，小心翼翼地探頭往房間外看去，希望庫洛洛沒有注意到她這邊才好。

    “那mama要抓抓嗎？”小可愛把水壺蓋好，又舉起雙手認真問道。

    曲奇很想說那你抓抓吧，就當親子互動了，但當她看見那雙軟乎乎小手的時候，又忍住沒有說出口。

    實在太罪惡了，還是算了吧。

    “不用了，不需要抓抓。”曲奇抓著那雙可愛的小手讓他放下。

    “哦……”被拒絕的小可愛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里原本還閃亮著期待的光芒，在聽見曲奇這么說后，順就暗了。

    曲奇看見它那委屈巴巴的模樣，連忙說道，“mama不要抓抓，但可以抱抱哦?！?/br>
    “抱抱！”小可愛頓時又眼睛亮了起來，舉起雙手道，“mama抱抱！”

    于是曲奇一把就抱住了小可愛，讓對方擁在自己懷里，緊緊抱緊。

    原本還心情低落的她瞬間就從先前那沉重的情緒中走了出來，與其說小可愛需要她的抱抱，不如說她需要小可愛的抱抱。

    看著對方奶萌奶萌的可愛模樣，曲奇覺得心都化了。她的念獸怎么可以這么可愛，抱著抱著心情都好了不少。

    于是曲奇就這樣抱著自己的念獸小可愛躺到床上，慢慢閉上眼睛。

    她一直不睡其實是害怕，害怕一閉眼腦中就會浮現(xiàn)出那些她不想看到的畫面，但此時抱著小可愛，雖然先前的記憶還是帶給她了一些影響，但好歹還算平靜，沒有再次跑去廁所大吐特吐。

    曲奇就這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個小時。雖然說是睡了，但其實腦子還是在不停地轉動，睡了又仿佛沒睡。

    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又不斷地浮現(xiàn)出庫洛洛的臉，庫洛洛的那雙看不透情緒的黑眸，以及對方說的那句……習慣了。

    為什么說習慣了，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些年他都一直在看這些東西？

    曲奇想起來自己在咖啡廳遇到他的時候，對方說旅團也在調(diào)查孩童失蹤案。

    她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屬于旅團閑暇時間的慈善活動，但現(xiàn)在看起來的話……是不是說明庫洛洛這些年一直在追查那伙人呢？他這么關注，甚至大半夜還在看錄像記錄，以及對方說的，怕看到不好的東西嚇到她……曲奇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于是完全睡不著的她當下便收起了念獸小可愛，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外面客廳。

    只見庫洛洛依然坐在那里，熬夜看著錄像帶，他的腳邊是一堆已經(jīng)看完的，而還未看完的那一堆已經(jīng)只剩寥寥幾卷錄像帶了。

    看起來對方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

    在感覺到曲奇過來的時候，庫洛洛正巧從播放器內(nèi)取出剛看完的那一卷。

    “怎么了，睡不著嗎？”他眼下有些青黑，但并不妨礙那張價值四十億的容顏，甚至還透著一絲脆弱的美感。

    “嗯……”曲奇點點頭。

    “有心事？”庫洛洛問道。

    “嗯……”曲奇再次點頭。

    庫洛洛看著她的樣子，仿佛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來意。

    “你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問?！彼?。

    于是曲奇就直接問出了自己剛才想到的問題。

    “你一直在關注這伙人嗎？”她想了下又補充說道，“你說你習慣了?！?/br>
    “是?！睅炻迓搴敛华q豫地點頭了，仿佛思考著如何措辭，只見他頓了下才又繼續(xù)道，“我其實不僅僅一直在尋找這伙人，甚至也在尋找一卷錄像帶?！?/br>
    曲奇聞言一愣，而后在意識到什么之后，突然有點不想問下去了。

    但庫洛洛似乎沒看見她的猶豫，也沒給她喊停的機會，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好奇那卷錄像帶是什么嗎？好奇我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在尋找他們嗎？”

    看著黑暗中，庫洛洛那雙再次涌起讓她不安氣息的眼睛，曲奇心里頓時一個咯噔，很想開口說自己不好奇。

    但到了嘴邊卻是，“為什么？”

    然而庫洛洛并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旅團因何而成立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曲奇心中的不安又再次擴大了。

    等等啊，這是她可以知道的機密嗎？！庫洛洛為什么她問什么就答什么??！

    甚至感覺他連曲奇自己完全沒問的東西，都想要一股腦通通說給她聽的架勢！

    看曲奇那驚訝詫異的模樣，庫洛洛垂眸輕笑了一聲，自問自答道，“你應該知道，我出生在流星街那個地方?！?/br>
    “嗯……”曲奇下意識開口。

    “那你也應該聽說過關于那里的傳聞，一定沒有一個人會用好的詞匯去形容那里吧?！焙诎抵校瑤炻迓宓纳袂橛行┠獪y，又有些復雜，“但對我來說，那里就是我的家，是最溫暖的地方，有我的家人，也有我的同伴。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卻比親人更親?！?/br>
    曲奇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聽著。她也不敢不聽，因為庫洛洛似乎并不想讓她打斷他的話語。

    “然而有一天……”

    這種不祥的轉折讓曲奇心里一跳，還是沒忍住出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