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卉眼巴巴地看他：“哥不總說我是小廢物嗎？等大學(xué)畢業(yè)了我不工作，哥也養(yǎng)著我行嗎？讓meimei高高興興當個小廢物好嗎？我保證天天和哥哥說好話，哄哥哥高興。”

    既生冷酷地微笑：“小丑東西，想得倒是美?！?/br>
    小丑東西是清卉最不愛聽的話了，她生起氣來，但也不敢去找jiejie尋求支持，她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過分，jiejie也不會同意的。

    冬樹微笑著聽著既生的計劃，忽然有了孩子即將長大的幸福感和憂慮。

    她默默想，她還得更努力一點，努力能給既生和清卉更好的生活。

    另外，冬樹還有一個計劃，她想帶既生和清卉去趟醫(yī)院……

    前些年里，她沒什么錢，既生和清卉的身體也還好。冬樹對兩個孩子照顧精心，這幾年里既生基本沒生過病，清卉來蔚市的第一年有一場感冒，那幾天嚇得冬樹不得了，好在咳了兩天便好轉(zhuǎn)了。

    此后，冬樹知道她秋冬易感冒的毛病，每年都提前預(yù)防，絕不讓她受涼。

    不管是初中還是小學(xué)，冬樹和既生都找了學(xué)校老師，說了清卉的情況，讓她能夠適度參加體育課。

    這么多年里，每天的早中晚餐，清卉從沒有少吃過一頓，骨頭湯和rou不多的時候總是先供著她吃，然后是既生，最后才是jiejie。

    清卉知道，自己這顆小心臟，是jiejie和哥哥拼力維護的，所以她心態(tài)一直很好，從不和別人生氣。心情好了，她身體也好。

    但冬樹總是不放心，現(xiàn)在終于有了點積蓄，她想帶他們?nèi)z查下身體的狀況。

    既生大概沒辦法了，只能等著以后去做義肢，讓醫(yī)生看一看就是圖個心安。

    清卉呢？冬樹記得，大清山的大夫說過，清卉是先天弱疾，小時候還好，等成年了就會比旁人虛弱得多。

    清卉馬上就要十四歲了，必須要去醫(yī)院看看了。

    更何況，現(xiàn)在清卉的膚色總是和旁人不一樣的慘白，雖然在學(xué)生們的口中，都開玩笑一般說清卉是白雪公主，但在冬樹看來，便是令她心焦的隱患。

    離開學(xué)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既生的暑假作業(yè)早就寫完了，甚至高二的課程都預(yù)習(xí)了大半，清卉的暑假作業(yè)也快做完了，馬上開始預(yù)習(xí)。

    冬樹做好了決定：“后天去醫(yī)院看看吧?！?/br>
    既生很心疼家里的錢，去醫(yī)院一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

    冬樹行使了長姐的權(quán)威：“這事聽我的。”

    后天一早，他們就出發(fā)了，冬樹提前一天找祥文叔問了醫(yī)院檢查的注意事項，于是他們沒吃早餐，冬樹在書包里放了幾塊煎餅，等體檢完再吃。

    他們到醫(yī)院很早，冬樹看著醫(yī)院這么多科室，有些糾結(jié)，不知道應(yīng)該給他們掛什么科。

    旁邊負責導(dǎo)診的護士給了建議：“男孩掛骨科，你meimei的話……”

    護士看了看病歷單上清卉填的年紀：“先掛兒科吧，然后看醫(yī)生的建議再去別的科室。”

    清卉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個被學(xué)校奉為女神的漂亮姑娘，竟然還要掛兒科。

    “不能說出去，”她叮囑既生：“姐肯定不會說的，你也不能說，太有損我形象了。”

    既生嗤之以鼻，冬樹也覺得，小孩子能有什么形象可言，但她沒有說話。

    既生和清卉都不覺得自己身體有問題，他們覺得自己好著呢。

    兒科現(xiàn)在挺多人在排隊，醫(yī)生在忙，他們就先去了骨科。

    既生原以為自己來醫(yī)院一趟就是為了安安jiejie的心，但醫(yī)生摸了摸既生的斷口處，皺著眉讓他去拍了張片。

    兒科人來人往，什么時候去都得等，清卉不著急，先陪著哥哥拍了片。

    既生拍片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

    醫(yī)生看著拍出來的圖點點頭：“我剛剛摸著就像是有問題……”

    他指著給冬樹和既生看：“有異物?！?/br>
    時間太久了，醫(yī)生問既生當初是怎么受的傷，但既生全都不記得了，他只記得火光，那場大火里應(yīng)該有很多的事情，可他不知是年紀太小，還是受了驚嚇，全都不記得了

    “你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醫(yī)生問。

    既生遲疑著：“其實有點感覺……”

    確實有點感覺，但他這條腿不怎么用，所以他能忍就忍了。不是疼痛，而是微微的發(fā)癢，能忍受。

    所以，既生從沒有對冬樹說起過。

    “現(xiàn)在看不出來異物是什么，雖然目前對你身體沒影響，但無法保證以后會怎么樣?！?/br>
    “最好能盡快取出來。”

    這就是醫(yī)生的結(jié)論了。

    冬樹立刻做了決定：“那就做手術(shù)?！?/br>
    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讓這樣的隱患繼續(xù)生長在既生的身體里。既生卻有些猶豫，他是真的不覺得這個東西對他有什么影響，并且家里沒什么錢……

    姑奶家現(xiàn)在又有了一個孩子，洛洛也上學(xué)了，祥文叔和荷花嬸子工作的廠子現(xiàn)在效益不好，甚至還有倒閉的傳言，家里正是缺錢的時候，他們不可能找姑奶家借錢。

    冬樹為了幫姑奶家，把他們所有的課本都給洛洛送了過去，有時候還買了rou菜送過去。

    而虎爺爺在港城，他們也不想麻煩他。

    阿丁阿呈之前郵了信來，說他們找到了一片牧場，準備把那里的牛羊收購了往外運輸，肯定也往里面墊了錢。

    既生不想把jiejie辛苦賺來的錢用到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問題上。

    但冬樹十分堅定：“聽醫(yī)生的，做?！?/br>
    當冬樹拿了主意的時候，既生也沒了辦法，他只能說：“看看清卉怎么樣吧。”

    他們?nèi)齻€坐在了兒科的門口，排了一會兒隊，終于進去了，溫柔的女醫(yī)生問了清卉的情況后，又簡單地做了些檢查，醫(yī)生放下了手中的聽診器，最后讓他們?nèi)チ诵膬?nèi)科。

    出門前，冬樹忍不住問醫(yī)生：“請問……我meimei的情況嚴重嗎？”

    女醫(yī)生嘴角安撫般得微微翹起來，卻不是個笑模樣，她語焉不詳：“先去看看吧，還得做些詳細的檢查?！?/br>
    既生和清卉走了出去，新的病人和他們擦肩而過，已經(jīng)走進了醫(yī)生的房間中。

    冬樹對醫(yī)生道了謝，便也走了出去，走到房門處，她不經(jīng)意地回頭，看到了醫(yī)生還注視著她，眼中有些憐憫的情緒。

    冬樹心里微微一跳，前面清卉大大地揮手：“jiejie，走啦！”

    清卉仍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快活樣子，冬樹快步跟上去，她努力說服自己，清卉應(yīng)該是沒事的，也許醫(yī)生會開些藥，頂多和既生一樣做個小手術(shù)就好了。

    但情況并不如冬樹想的那么好。

    既生等在簾子外面，冬樹站在里面，清卉脫下了上衣和小背心，露出了胸口那道瘢痕。

    冬樹看著安靜躺著的清卉，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和擔憂。

    這道痕跡在她小時候顯得觸目驚心，隨著年紀的增大，現(xiàn)在也顯得平滑了很多，醫(yī)生認真地觀察了這道痕跡。

    “以前做過手術(shù)？在哪里做的，有記錄嗎？”醫(yī)生問。

    冬樹沒有一點印象，不記得清卉是什么時候做的，在她記憶中，清卉的胸口一直都帶著這道痕跡。

    清卉點點頭：“做過手術(shù)?！钡膊挥浀迷谀睦镒鲞^了，甚至不記得是什么時候做的。

    醫(yī)生沒再問，不指望從只有三個小孩子的家庭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但醫(yī)生已經(jīng)基本可以確定，這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做過手術(shù)了。

    一般比較嚴重的心臟疾病才會在那么小的時候做手術(shù)，醫(yī)生看了看清卉的年紀，判斷了一下，如果這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做了手術(shù)，那一定是在比蔚市更大的城市的好醫(yī)院做的。

    畢竟當時只有寥寥幾個醫(yī)院有這么好的技術(shù)。

    這種手術(shù)當時是很貴的，很多貧窮的家庭即使知道哪些醫(yī)院能做，迫于生活的壓力也只能放棄。

    醫(yī)生想不通，如果這個名為清卉的小病人的家人能給孩子做得起這種手術(shù)，怎么又會等到十四歲才又給孩子進行下一步的檢查和治療？

    就算父母雙亡，她的jiejie為什么說不清孩子之前的手術(shù)狀況？

    “你們是親姐妹嗎？”醫(yī)生沒繞彎子，而是直接開了口。

    清卉笑起來，想說醫(yī)生怎么還會開這么離譜的玩笑，但冬樹卻沒有說話。

    清卉沒有聽到j(luò)iejie的回答，隔著簾子，清卉沒看到j(luò)iejie的動作，她只以為jiejie對醫(yī)生的這個玩笑沒有回答。

    但事實上，冬樹對著醫(yī)生輕輕搖了搖頭。

    她是家里年紀最大的，怎么會不記得？

    記憶中很清晰，那時候爺爺還在，去了趟縣城里送山貨，回家時懷里便抱了個孩子。

    之后，爺爺去世了，奶奶又帶回來一個既生。

    爺爺奶奶肯定是報了警的，但大清山附近只有一個很小的派出所，里面只有一個年邁的老警察，他戴著老花鏡將既生和清卉的信息記在了本子上，便沒有了下一步消息。

    那個年代，這種事情太多了，管不過來的。

    爺爺奶奶知道自己條件不好，嘗試著將清卉和既生送給條件好些的人家收養(yǎng)。

    但他們的圈子就那么一點大，認識的人也只有那么一點，全都生活得不富裕，哪有余力去照顧不是親生的，還有疾病的孩子呢？

    既然舍棄不了，奶奶就這樣把三個孩子養(yǎng)了下來，慢慢的，便養(yǎng)出了感情，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奶奶去世后，冬樹就接過去，繼續(xù)著。

    但這些事情，冬樹全都沒有告訴既生和清卉，她一廂情愿地覺得既生和清卉那么小，一定是沒有記憶的，那么她便永遠都是他們的親jiejie。

    她輕輕對醫(yī)生搖了搖頭，醫(yī)生看出她的小心翼翼，于是沒再繼續(xù)問，清卉果然沒有察覺。

    清卉心里還美滋滋的，她覺得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jiejie帶自己來看病雖然有些太過小心，但這也說明jiejie很愛她??！

    醫(yī)生檢查了清卉的身體后，開了很多檢查單，血液、心電圖，還有一些冬樹看不懂名字的檢查。

    交費時，冬樹才發(fā)現(xiàn)檢查費遠遠超出了她的預(yù)計，幸好她把家里全部的錢都放在小鐵盒里帶了出來。

    冬樹交了錢后，便把書包給了既生，讓他坐下等著，先吃口煎餅墊墊肚子，然后她帶著清卉去做各種檢查。

    檢查項目很多，第二天才能出來結(jié)果。

    忙到了下午，他們才能回家。

    冬樹沒精力做飯了，他們又去了面館。

    清卉餓極了，面一上來，就猛地吃了幾大口，她含含糊糊地說：“我覺得我沒問題……”

    她伸手比劃：“我那么強壯！”但她伸出的小胳膊不管怎么用力，都沒有一點肌rou的痕跡。她暗色的嘴唇快樂地不停叭叭叭。

    既生心事重重，他還不知道清卉的情況，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手術(shù)沒必要做，著實有些浪費錢了。

    “我覺得腿沒什么問題，”既生小聲開了口：“不治也沒關(guān)系……”

    “不用管，有問題就治，錢是我的事情。”冬樹簡單地安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