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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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最后一張皇榜終于露出廬山真容。 三娘感覺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響在耳畔,哪怕告訴自己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別覺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不起,可還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皇榜最前面。 既然已經(jīng)全力以赴,誰不想要最好的? 她就是想要最好的。 也許這樣的性情不夠溫順、不夠謙遜、不夠討人喜歡,可她就是想當最好的。 隨著禮部官員把擋在最后一張皇榜前身軀挪開,題寫在最前面的名字終于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鄭縣郭晗! ——三榜第一都是她! ——實至名歸的新科狀元! 第73章 眼看來看榜的人越來越多, 進士團又開了道把三娘從恭賀她高中的人群中搶了出來。 別看進士團只是民間組織,里頭的人手可真不少,按職能便分為主茶、主酒、主樂、主宴、主車馬等等, 負責這些的都是長安城中有對應門路的幫閑。 光是主宴的,便又分為負責籌備大宴的大科頭、負責籌備常宴的小科頭。 反正吧,新科進士這門生意搶手著呢, 許多人都想來湊個熱鬧。這事兒不僅有錢可拿,說出去還面上有光,不少人都自發(fā)地加入進來。 像如今在禮部南院外便有進士團的人設帳置了酒食,招呼榜上有名的進士們上前享用并相互認識認識, 方便組織接下來的期集活動。 要是發(fā)現(xiàn)有進士沒來看榜, 進士團還會組織專門的報喜團隊吹吹打打把屬于對方的泥金帖子送過去。 當然了,到場的進士們也都有泥金帖子, 這東西是人手一份的, 相當于朝廷發(fā)給進士們的錄取通知書。 三娘被迎到進士團設帳處,便見呂諲等人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 呂諲還饒有興致地多看了蕭戡幾眼, 在心中暗自點頭:原來是這人搶先拿下了進士團。 多虧了這家伙人傻錢多、下手還快, 不然他那出身富貴窩、不知柴米貴的妻子可能就去當這個冤大頭了。 這位蕭小郎君,好人??! 蕭·冤大頭·戡并不知道呂諲在想什么,只在察覺呂諲投來的視線后和三娘暗自嘀咕,說感覺那個姓呂的看他的眼神好像怪怪的。 三娘讓他別瞎編排人,她這位同年不僅才學很不錯,還有個長得很好看的富婆娘子! 蕭戡也不是在意別人目光的人, 聽三娘這么說也不惱,兀自敲打那些個進士團的家伙好好干活。 等瞅見三娘和同年們都認識得差不多了, 他才牽出頭通體雪白的大馬,興高采烈地招呼三娘:“來, 你騎這個回去!” 許是覺得這馬實在太漂亮了,進士團的人還往馬上掛了朵鮮艷奪目的大花。 并配了個喜氣洋洋的紅馬鞍。 三娘:?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去迎親呢! 不過從小備受長輩寵愛、時常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三娘對此倒是接受良好,至少吧,這朵大花不是綁在她身上的。 三娘正這么想著,就見蕭戡不知什么時候取了個花冠出來,說要戴她腦袋上。 時人都愛戴花,可也沒有這樣張揚到像是把整個春天都戴頭上的。 轉(zhuǎn)念一想,這樣的好日子張揚一些也沒什么。 人一輩子能有幾天像今天這樣快活呢? 三娘便讓蕭戡幫她把花冠戴上。 即使花冠因為鮮花太多有些沉,對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負擔。 三娘和往常一樣利落地翻身上馬,揮別了呂諲等人,在蕭戡他們的簇擁下回去與家里人分享金榜題名的喜訊。 得知今年出了個女狀元,且還是大伙看著長大的郭家小才女,長安城中可謂是萬人空巷,都擠在街頭想看看今年的新科狀元。 其實這些人大多都是見過三娘的,因為三娘實在太有名了,不僅時常跟國子監(jiān)那群同窗出去和其他書院的學生切磋,還是從小愛在兩京坊市中到處遛彎的。 長安城西那些居民可能不認得她,東市周圍各坊的人怎么可能不認識她? 隨便來個人,都能說一句“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像是長安東市那個賣胡餅的,還能跟人吹噓說“她是吃我家胡餅長大的”。 有不知內(nèi)情的人嘀咕了幾句“怎地是個女的”,便被眾人教訓了一通說人家五六歲就能作詩了,換你你能嗎?而且人家可是三榜第一,三場的文章都傳出來了,其他考生沒一個是不服氣的,你一個外人嚷嚷什么! 三娘到底也才十幾歲,一路上瞧見那些從前見過的熟悉面孔,心中也止不住地快活起來,騎著馬兒在眾人的歡呼聲與祝賀聲中熱熱鬧鬧歸家去。 郭家早就有人回來報過信了,親眼見著三娘打馬歸來,郭家祖父還是樂開了花:他們家以前連個進士都沒出過,如今一考就考出個狀元來! 他郭敬之沒別的本領,就是特別能生,生了個武狀元!他兒子也能生,生了個文狀元!瞧他們郭家如今可是文武雙全了,列祖列宗知道了怎么都得夸夸他這個厲害兒孫吧? 不僅郭家祖父高興,其他人也高興,個個都拉著三娘左瞧右瞧,說是要仔細看看咱們家的小狀元。送走了來報喜的人,來賀喜的賓客又上門了, 郭家祖父也不嫌累,誰來了他都要親自見一見,客人是什么身份不要緊,只要是來夸他孫女的他就樂不可支,一口氣聽個百八十遍也不覺膩。 可想而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郭家祖父和人的閑聊模式都是這樣的—— “早上吃了啥?”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孫女考了狀元?” “你這是要干啥去?”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孫女考了狀元?” 家中這些人情往來自有長輩cao持,三娘倒是不用怎么cao心?;氐郊液笏彤斄艘惶斓募槲铮特撠熢谫e客面前露個臉。 她還抽空給遠在外地的親朋好友們統(tǒng)統(tǒng)寫了信,告知對方自己高中的消息。 等事情都忙完了,通宵等放榜的后勁也上來了,三娘晚飯都沒吃就進入夢鄉(xiāng)。 她夢見前面有兩扇門,其中一扇門只依稀能看見前方云霧繚繞的高山險谷,她立在山下仰望那崎嶇險峻的高峰,茫茫然不知前路是否可通行;另一扇門卻是一馬平川,不見半分險隘,三歲小兒都能輕松走過去。 你要到哪一扇門里去? 三娘聽到有人問她。 你要到哪一扇門里去?是要走好走的路,還是要走不好走的路? 那好走的路一眼就能看到盡頭,顯見是沒什么好風景的,可是相對地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而那不好走的路固然可能藏著好風光,卻難免和李白寫的《蜀道難》那樣,須得“朝避猛虎,夕避長蛇”,否則隨時都有可能命喪黃泉。 難于上青天! 三娘只在兩扇門外考慮了一會,便毫不猶豫地走向了第一扇門。 人生短短幾十年,她豈愿日復一日地看同樣的風景,便是前面的路再險隘她也想攀登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 門在她背后關上了。 她并沒有回頭去看。 只覺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條很難回頭的路,興許還沒登上高處便摔得粉身碎骨。 ——那便粉身碎骨好了。 三娘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從這天開始,她們這些新科進士要走正經(jīng)的登科流程了。 今天主要是相攜去主考官府上謝恩。 三娘試著穿戴昨兒隨著泥金帖子一同送到新科進士手上的進士服。 三娘平日里出門就挺愛穿男子衣飾,不僅方便行動,還能縫上好幾個暗袋,方便她在身上揣東西。區(qū)區(qū)進士服,根本難不倒她! 雖然禮部給的這套進士服不算太合身,但系上腰帶倒也不至于松松垮垮。 她這個年紀不管男女都臉嫩,穿上進士服更有些雌雄莫辨,不認得的人恐怕會把她錯認為哪家小郎君。 不過走近些便知曉她是個女孩兒了,她天生長著張明麗動人的臉,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不施脂粉也叫人挪不開眼。 更難得的是她渾身上下透著股掩不住的勃勃生機。 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莫名生出幾分喜愛來。 三娘先與呂諲他們會合,等三十二個進士到齊了,便一同前往郇國公府向主考官韋陟謝恩。 郇國公府坐落于安興坊,往西距離皇城各衙署非常近、往東又緊挨著圣人平時用于舉辦各項文藝活動的興慶宮,這意味著甭管圣人在哪兒想召見你,你都能輕輕松松趕到,極大地縮短了坊中官員的通勤時間。 能住在這種地方的人自然非富即貴,沿途的宅邸大多樓閣林立,叫踏入安興坊的新科進士們看得都有些眼熱。 別看大伙嘴里天天說什么“我對升官發(fā)財沒興趣純粹是想報效朝廷”,實際上誰讀書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帶著家人過上好日子。 便是三娘也是很喜歡大宅子大莊子的。 一行人懷揣著滿腔艷羨抵達郇國公府前,頓時就……更羨慕了。 即便大唐的爵位很多都是虛爵,只一個名頭好聽,但只要有了這么個名頭,許多事情做起來名正言順了——比如把宅邸修得比鄰居們都要大、都要好。 韋陟這位郇國公顯然不知低調(diào)為何物,他這宅邸修得那叫一個富麗堂皇。 等到新科進士被仆從領進門,赫然發(fā)現(xiàn)府中侍婢個個衣錦著綢,瞧著比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兒都要出眾。 連帶她們身上那套朝廷統(tǒng)一發(fā)的進士服都顯得有些寒酸了。 負責為她們領路的侍婢更是貌美如花,言談舉止俱是說不出的風雅。 三娘好奇問她姓名。 侍婢笑著答了個“瑞云”。 韋陟自稱自己擅書“五朵云”,便身邊的侍婢也都以云為名。 瑞云是目前最合韋陟心意的侍婢,平日里韋陟寫東西都是讓她來擬稿,迎客這種事本不用她負責的,是她想出來看看三娘這位新科狀元才主動攬下這活兒。 至于姓氏,早在她被賣掉那天她就不再提了,為奴為婢哪里需要自己的姓氏。 瑞云領著三娘她們?nèi)雰?nèi)拜見主考官韋陟。 韋陟也很給新科進士面子,今天也把自己的公服給穿上了,看起來有那么幾分國公樣子。不過他不是愛講虛禮的人,受了進士們的謝恩禮后便朗笑著邀他們?nèi)胱怂蜕险漯}美酒款待這批以后要喊他一聲“恩師”的官場后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