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搖頭，還沒開口，又被他拿話堵住。

    “以前在一起那么久，也好好給你做頓飯吃，都是你在伺候我?！彼麖拇永锬贸鐾尥薏耍洪_包裝，將菜葉一片片掰下來。

    這話讓沈令儀有些不好意思，她攏攏頭發(fā)，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淡定：“其實我也沒怎么伺候你，每次給你做吃的，都是紅燒牛rou泡面加鹵蛋。”

    周光彥笑了，繼續(xù)低頭洗菜，沒說話。

    沉默片刻，沈令儀忽然顫著聲兒問：“周光彥，你胃病不會是吃泡面吃出來的吧？”

    周光彥噗嗤樂出聲，聳著肩膀笑。

    沈令儀氣他沒個正形，抄起一片菜葉子抽他胳膊：“問你話呢！能不能別老嬉皮笑臉的？”

    他臉上笑意散不去，瞧她實在是可愛，抬手想摸摸她腦袋，又發(fā)現(xiàn)自己濕著手，克制住這個沖動，強忍著笑，板起臉嚴肅說道：“我這病，就是長期作息飲食不規(guī)律，喝酒過量引起的，跟你沒關(guān)系，跟泡面更沒關(guān)系。”

    沈令儀：“真的？”

    周光彥：“真的，咱還是別碰瓷泡面了。”

    沈令儀煩他三句話里準有一句貧嘴，冷著臉將手里那片菜葉子仍水槽里，轉(zhuǎn)身走出廚房，去客廳沙發(fā)那坐著玩手機。

    玩一會兒還是放心不下，沈令儀又進了廚房。

    “真不需要我?guī)兔Γ俊?/br>
    周光彥回頭沖她笑：“不需要，歇著吧您就?！?/br>
    沈令儀堅持留在廚房：“不行，我得在這兒看著你，不然我怕你給我下毒?！?/br>
    周光彥又被她逗樂，仰頭大笑。

    她走過去，靠在廚臺上，面對著他，看他笑得這么開心，不禁納悶：“周光彥，你以前笑點可沒這么低。”

    他橫七豎八切將雞胸rou切成條，怎么都覺得太難看，索性剁碎了打算弄成丸子。

    “以前總覺得沒什么事值得開心，現(xiàn)在不一樣，很容易被逗樂?！彼詈蟪读司渲e，其實自己也就對她才這樣。

    在她面前笑個沒完，看見她就開心，換作別人，自然是另一番態(tài)度，哪有這么多笑臉。

    沈令儀不知道真相，只當他是生病后看開了。

    兩人在廚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最后周光彥做出一桌子菜，沈令儀沒想到這人廚藝竟然還不錯，賣相過得去，味道也挺好，說不上極致美味，但也算是中等偏上。

    這些菜出自別人之手倒不會讓沈令儀有多驚訝，周光彥能做成這樣，她屬實沒想到。

    “可以啊你，色香味都合格，周大廚?！鄙蛄顑x嘗了一塊紅燒排骨，豎起大拇指。

    周光彥往碗里盛飯：“主要還是咱小周爺有天賦，什么都一學(xué)就會。”

    沈令儀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碗，認真看著他，滿臉困惑：“是呀，不過我就納悶了，小周爺怎么就學(xué)不會好好休息呢？”

    周光彥唇角一沉，舀一勺自己碗里的山藥粥，嘗了口才悶聲反駁：“怎么沒好好休息？昨晚睡了快七個小時，今兒也睡午覺了?！?/br>
    沈令儀挑眉，瞪大眼睛，表情夸張，放下筷子拍了拍手：“哇，周光彥小朋友表現(xiàn)很棒！明天也要加油哦?！?/br>
    周光彥繃著臉，眼刀飛過來。

    沈令儀自己沒憋住，噗嗤笑出聲：“周光彥小朋友好像生氣了呢?！?/br>
    又一記眼刀飛過來。

    沈令儀點到為止，閉嘴吃飯。

    周光彥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喝粥。

    吃完這頓，他起身一邊收拾殘局，一邊不經(jīng)意似的來了句：“也就是你，沈令儀，也就你敢這么跟我皮，換別人不知道死多少回了?！?/br>
    他說得云淡風氣，眼睛都不瞧著沈令儀。

    沈令儀看著這人把碗筷收進廚房，心里琢磨這句話，說不上什么滋味。

    酸酸甜甜的，還讓人臊得慌。

    她本想去幫忙洗碗，這話讓她不敢進去了，沖廚房那邊說道：“不早了，我回去啦?！?/br>
    周光彥很快走到門口，手里還拿著個沾滿泡泡的盤子：“我送你?！?/br>
    沈令儀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不了不了，我姐派司機來接我了?！?/br>
    她怕他堅持，隨口扯了個謊。

    他還是不肯：“外面黑，不安全，我送你上車?！?/br>
    沈令儀心里想，現(xiàn)在讓jiejie派司機接自己，也得等好一會兒，糾結(jié)一番，還是妥協(xié)了：“行吧，你送我回去。”

    周光彥進廚房，將盤子扔進水槽，沖干凈手上的泡沫，生怕沈令儀等急了，趕忙出來，撈起外套就走。

    “你姐知道你上我這兒來了么？”他掏出車鑰匙開鎖。

    “知道，我跟她說了，我以為姐夫在這兒來著……”要是知道姐夫臨時放鴿子，其他人也都不來，沈令儀是沒有勇氣單獨過來的。

    周光彥怕她誤會宋臨，解釋道：“雖然你不許我再提‘死’字兒，可我還是得替你姐夫說句話，他估計是覺著我快死了，想讓我在最后活著的這段日子里，嘗點兒甜頭，臨死之前，留個念想。”

    沈令儀原本還好好的，聽到這話，抬眼瞪他，水汪汪的眸子泛著紅。

    “你快閉嘴吧你?！彼宋亲?，狠狠說道，“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休息，你肯定死不了！”

    他笑起來，伸出那只瘦得腕骨突出的手，輕輕摸摸她的頭。

    “沈令儀，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可我還是得告訴你，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我想保護你一輩子。”

    沈令儀許久不作聲，車子開出很遠，她扭頭看向窗外，嗓子發(fā)啞：“你得好好活下去，但不能是為了保護我才要好好活下去。我以后會跟別人結(jié)婚，生小孩，有人保護我，不需要你來做這件事。再說了，我jiejie姐夫也能把我保護好?！?/br>
    這話說得違心，可又不得不說。

    其實她早就變成一個不婚不育主義了。

    她以為照周光彥那性子，即便是跟自己做朋友，聽到這話也會氣得夠嗆，沒想到這人壓根沒生氣，竟還笑了。

    “那敢情好?！彼c點頭，唇角微勾。

    沈令儀扭頭盯著他側(cè)臉，盯了很久很久，覺得不可思議。

    她根本無法從這張臉上，找到半點不悅的痕跡。

    興許是真的放下了吧，她這么想著，便也安心下來。

    “我要是能活到你結(jié)婚生子那天，一定給你隨份子，隨大份子?！?/br>
    他笑著說。

    沈令儀無端難受起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你可有得等了，不知道我的有緣人什么時候才來?！?/br>
    周光彥仍是笑：“那不正好么？我能活得長點兒?！?/br>
    沈令儀腦袋靠著車窗，閉上眼，咽下喉嚨里那點苦意。

    回國以后，她睡眠一直不好，自從得知周光彥身體狀況，更是寢食難安，始終處于缺覺狀態(tài)，這會兒在車上一閉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停車等紅燈時，周光彥才發(fā)現(xiàn)她睡著了，睡得還挺沉。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看得越發(fā)出神，綠燈亮起都沒發(fā)現(xiàn)，聽見后面的喇叭聲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過腦袋看著前方，專心開車。

    車開到宋臨家小區(qū)門口，周光彥見沈令儀還沒醒，便不打算叫她，怕她著涼，將空調(diào)調(diào)高幾度，靜靜在車里陪著她。

    下午一見面周光彥就發(fā)現(xiàn)，她有了黑眼圈，猜想她這段時間肯定沒睡好，不知道跟自己生病有沒有關(guān)系。

    他了解沈令儀，這么善良一姑娘，肯定會因為這事兒難過得睡不著，這么想著，心里難受得要命。

    她一定是太久沒睡好，才會在車里還睡得這么沉這么香。周光彥借著昏暗的路燈，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的睡顏。

    恍惚之間，竟像回到幾年前。

    那會兒他們還在一起，互為彼此的枕邊人。

    她有時候睡覺特乖，小貓似的縮在他懷里，暖烘烘的一團；有時候又特不老實，四仰八叉壓在他身上，壓得他呼吸都費勁。

    通常他醒得比她早，不急著去上班的話，醒來不會馬上起床，而是靜靜看著她。

    看她白白的臉蛋，粉粉的嘴唇，聞見她散發(fā)著香氣的頭發(fā)和頸窩，下雨天也心情也晴朗。

    他喜歡看她睡覺，時常忍不住偷偷親一口。

    她睡得香，從來都不知道。

    沈令儀在車里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周光彥親了自己一口——就像以前他們還在一起那會兒一樣。

    這人總愛趁她睡覺偷偷親她，哪怕睡前兩個人已經(jīng)吻了個天昏地暗，可他還是愛在半夜或者清早，偷偷玩純愛這一套，在她臉頰或者額頭，親親印上一個吻。

    沈令儀發(fā)現(xiàn)過好多次了。

    她從沒告訴周光彥，也不馬上睜開眼，每次被親，都會繼續(xù)裝睡，費好大勁才克制住不讓自己眼皮亂顫，就怕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醒了。

    為什么呢？以前她也不知道。

    后來，分開很久才漸漸明了，那是他們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享受精神上愛的歡愉的時刻。

    于周光彥而言是，于她，也是。

    分開很久以后她才敢對自己承認，被周光彥輕輕親吻的那一刻，心里的天都亮了。

    沈令儀在車里，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

    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蘇醒后卻沒睜開眼睛，臉頰上覆蓋一雙微涼的唇。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在夢里破功了，忽然忍不住笑出聲。

    這一笑，就把自己給笑醒了。

    沈令儀睜開眼，扭頭就對上周光彥那張驚訝的臉。

    驚訝中，還帶著一點慌張。

    “我……我睡著了……”沈令儀晃晃腦袋，逼自己快速清醒。

    而周光彥面色也迅速恢復(fù)平靜：“沒事兒。這陣子睡不好嗎？看你都有黑眼圈了?！?/br>
    沈令儀點點頭：“嗯，時差一直沒倒過來。”

    其實最主要還是因為他的事睡不好。

    周光彥自然是不信的，但也沒戳穿：“明天除夕，初幾回去？”

    沈令儀：“初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