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彥閉上眼睛，揉著眉心輕嘆。

    半晌，心里又覺得不踏實，打電話給王奇，吩咐他在沈令儀病房外多安排點保鏢，省得再出什么事。

    “還有，讓他們別盯得太明顯，她要是看出來了，該不高興了?！敝芄鈴┒诘?。

    他實在是怕沈令儀再遇上危險。

    打完這通電話，周光彥忍著頭疼開始工作。

    一整天都在忙，比剛?cè)胄心菚哼€要拼命。

    上午助理給他送咖啡進來，見他眉頭緊擰，手捂著胃，低頭看文件，想起以前他不按時好好吃飯就容易胃疼，關(guān)切問道：“周總，您沒吃早飯嗎？要不要吩咐廚房——”

    周光彥頭都沒抬：“我胃藥呢？”

    助理：“之前那瓶過期了，我去給您拿瓶新的。不過吃藥之前，您還是先吃點——”

    周光彥：“咖啡放下，出去，”

    助理知道他脾氣，不敢多嘴再勸，出了辦公室，把這事兒告訴王奇，過會兒王奇還是送了份早餐過來。

    周光彥沒說什么，也沒吃那份早餐。

    中午王奇進辦公室，看見餐盒原封不動擺在茶幾上，默默退了出去，十分鐘后，端了碗紅燒牛rou泡面進來。

    還特意加了個鹵蛋。

    周光彥默不作聲盯著這碗泡面看了會兒，抬起眼皮，眸光發(fā)冷望過去：“王奇，你是真蠢還是假蠢？”

    王奇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周總，我實在是擔(dān)心您的身體，所以才……下午既有會議又有采訪，晚上還得出席酒局，我怕您身體吃不消?！?/br>
    周光彥簽完一份文件，撂下鋼筆，頭也不抬揮了揮手：“行了滾吧。”

    王奇走后，他又盯著這碗泡面看了會兒，還是拿起叉勺嘗了一口。

    面一入口便皺起眉頭，叉勺扔進碗里，整個后背靠回椅背上，長長嘆氣。

    不是她煮的，叫人難以下咽。

    下午按照安排準(zhǔn)時開會，散會，然后接受采訪。

    周光彥極少接受采訪，這次還是京州電視臺臺長找圈內(nèi)熟識的長輩跟他軟磨硬泡，才得來的這個采訪名額。

    最初發(fā)來的采訪稿上，除了行業(yè)相關(guān)問題，還有幾個私信明顯的八卦問題，周光彥當(dāng)時一看到讓王奇告訴那邊，不回答任何私人感情問題。

    那邊很配合，立馬就答應(yīng)刪掉。

    來采訪的是個年輕女記者，睿智理性，提問一針見血，看得出來提前做過很多功課，周光彥感受不錯，發(fā)現(xiàn)這位女記者還挺有個性，頗為欣賞。

    其實趙欣在業(yè)內(nèi)有個稱號——訪談界女魔頭。被她訪問的對象，無一不經(jīng)受她犀利的靈魂拷問，那些尖銳的提問，觀眾聽了都不由得捏一把汗。

    周光彥是個例外。

    面對趙欣接二連三的“組合拳”，他應(yīng)對得游刃有余，甚至?xí)r時掌握話語主動權(quán)，讓趙欣尷尬愣住。

    以趙欣敏銳的行業(yè)直覺來看，這場訪談，播出之后絕對會爆，怎么都得登個微博榜一。

    訪談接近尾聲，趙欣對周光彥越發(fā)好奇起來，沒忍住開口問道：“周先生，有個問題或許很冒犯，不過我還是很想替大家問一下?！?/br>
    周光彥心下明了，挑眉：“感情相關(guān)？”

    趙欣笑了笑：“對，不知道能不能——”

    “問吧。”周光彥對這方面的提問沒那么抗拒了，也自知無論趙欣問什么，自己都能輕松應(yīng)對。

    趙欣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嚴(yán)肅的臉上綻開笑容，黑框眼鏡下，原本眸中那理性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八卦意味。

    “我看您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那么在這個年紀(jì)，以您這種身份，地位，站在您的角度，是怎么看待愛情的呢？”

    周光彥沒有立即回答。

    他垂眸，陷入沉思。

    趙欣以為，自己會聽到一個打太極或者中規(guī)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回答——他們這個圈子里的大佬們，都是人精，最會說那種說了等于沒說的場面話。

    過了一小會兒，周光彥抬眸，一貫冷硬漠然的目光，變得溫潤柔和，趙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chǎn)生了錯覺，她竟在周光彥眼中，看到一絲頹喪和挫敗。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看待愛情。我只知道，當(dāng)它來臨的時候，我沒有好好珍惜，當(dāng)它消逝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它曾經(jīng)來過。”

    周光彥說完，又將眼眸垂下，面上無波瀾，讓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這個回答讓趙欣愣住，她低頭，默默體會片刻，才抬頭笑了笑：“沒想到周先生在感情上，也不盡如人意?！?/br>
    周光彥扯了扯唇角，沒再開口。

    訪談徹底結(jié)束，王奇等在門外，見老板出來，立馬說道：“周總，接下來要去應(yīng)酬，需要換套衣服嗎？”

    周光彥搖頭，沉默往前走。

    王奇愣住，看著老板和訪談工作人員們的背影，心里納悶，怎么問些金融問題，還把老板眼眶給問紅了？

    晚上這場應(yīng)酬，王奇本來可以不跟著，可周光彥最近狀態(tài)不對，尤其是今天，一口飯也沒吃，看樣子等會兒上了餐桌也不會吃東西，上來就是喝，這哪能頂?shù)米。?/br>
    王奇怕他暈在酒桌上，還是跟了過去。

    果不其然，上菜后，周光彥就沒怎么動過筷子，酒倒是沒少喝。

    王奇知道自己勸不動，想了又想，還是偷偷去到走廊，給沈令儀打電話。

    那邊一直沒接，王奇只好發(fā)條短信過去——

    【沈小姐，麻煩您勸勸周總吧，讓他多少吃點兒東西，他不吃飯光喝酒，身體撐不住的?！?/br>
    等了很久，那邊都沒回復(fù)。

    王奇嘆一口氣，收起手機回到包間。

    周光彥正跟人談笑風(fēng)生，面上笑呵呵的，臉色卻并不好，眼睛里，也沒有真實笑意。

    其實他要是不喝，沒人敢勸他酒，都是舉著酒杯來敬他，他以茶代酒也沒人敢說什么。

    偏偏他今晚著了魔似的，喝得比誰都瘋，大家見他敞開了喝，又不敢收著，只好豁出去陪他一起喝。

    王奇在旁邊觀望，暗自捏了把汗，眼睜睜看著兩個酒量差的倒霉蛋，給周光彥敬酒敬到自己斷片兒，其中一個倒地就睡，另一個抱著桌子腿嚷嚷：“周、周總，您做人那是真敞亮，兄弟我今天給你把話撂這兒，誰他媽以后再敢說你狂，老、老子第一個出手扇他！”

    周光彥彈了彈煙灰，笑著讓那倆人助理先把他倆送回去。

    喝倒兩個，周光彥正讓王奇往杯子里倒酒，旁邊一位長輩伸過手來，手掌懸空擋在他杯子上。

    “行了光彥，吃點兒東西，別喝了?！遍L輩淡淡勸道。

    周光彥笑了笑：“梁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br>
    梁叔搖頭，一臉嚴(yán)肅：“就是知道你酒量，才怕你倒在這酒桌上。我跟你爸是至交，又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要是出什么事兒，我今天還在場呢，怎么跟你爸交代？”

    周光彥覺得掃興，但又沒招，只得拿起筷子夾菜，隨便吃了幾口，味如嚼蠟。

    梁叔發(fā)話后，旁人不敢再給他敬酒，大家邊吃邊聊，王奇總算放下心來。

    散場時梁叔拍拍周光彥肩膀，讓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出了飯店，走到路邊梁叔才又開口。

    “大丈夫不該為小情小愛所困，我以為這道理你從來都懂?！?/br>
    周光彥先是不作聲，過了會兒扯出一個不羈的笑來，吊兒郎當(dāng)說道：“您想多了?！?/br>
    梁叔嘆氣：“我也希望自己想多了。怎么樣，跟程家那丫頭，定下來了？”

    周程兩家鬧掰這事，外界沒人知道。周家不會往外說，程家更是沒臉傳出去。

    “我說梁叔，您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您家梁曉吧，他也老大不小了，成天跟一女明星耗著，您不著急?。俊敝芄鈴┎粣勐犨@些長輩念叨，使壞把火力引到梁曉那兒去。

    這一招效果奇好，梁叔聽到這話臉色就變了，長長嘆一口氣，拂袖而去：“那混賬東西，愛怎么著怎么著吧，管他我能氣死！”

    周光彥看著梁叔上車，一臉壞笑，揮了揮手：“梁叔慢走。

    目送那輛車開遠，周光彥轉(zhuǎn)身走到自己車邊。

    王奇正站在后座車門旁，本該替他拉開車門，這會兒卻捧著手機站著不動。

    周光彥比王奇高出一截，仗著身高優(yōu)勢，暗暗偷瞥，只見手機屏幕停在短信頁面，發(fā)件人——“沈令儀”。

    周光彥臉上笑意凝固，往下看去，兩行字映入眼簾。

    【我跟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也不會再跟他有任何聯(lián)系，王秘書，以后請別再打擾我?！?/br>
    王奇埋頭打完一行字，發(fā)送過去。

    【抱歉沈小姐，以后不會了！】

    王奇嘆息，一抬頭，看見老板就在身邊，眼睛盯著自己手機屏幕，立馬垂手將手機拿到身后，倒抽一口涼氣。

    “周、周總，您請上車。”他拉開車門，心虛地躲開老板冰冷的視線。

    周光彥站著不動，臉冷得跟掛了霜似的：“你跟她發(fā)了什么？”

    王奇嚇得趕緊遞過手機：“您一整天沒吃什么東西，還喝那么多，我怕您出事兒，就給沈小姐發(fā)短信，想讓她勸勸您來著?！?/br>
    周光彥接過手機，盯著他和沈令儀的短信聊天界面，仔仔細細掃過上面每一行字，最后目光停在沈令儀那條回復(fù)上，許久沒挪眼。

    王奇心里那叫一個悔。

    他原本是好意，想讓沈令儀勸勸老板愛惜身體，沒成想沈令儀這句回復(fù)，這個態(tài)度，完全就是給老板深受重傷的心又補了一刀。

    最致命的是，這句話，還被老板親眼看見了。

    王奇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賠著笑說道：“抱歉周總，是我草率了?！?/br>
    他心下惶恐，以為會挨老板一頓臭罵，沒想到只是冷著臉上車，入座后，才淡聲交代：“以后別去打擾她?！?/br>
    “是，是，保證再也不會了。”王奇指天發(fā)誓，暗中松了一口氣。

    車開過這條街，拐入另一個路口，進入熱鬧夜市。

    周光彥記得，以前陪沈令儀來這里逛過。

    有一次倆人還穿了情侶裝。

    周光彥嫌幼稚，丟人，一開始不愿意穿，他不穿，沈令儀就生氣，沒辦法，為了哄她只能穿上。

    路邊有人賣氣球，她還買了一個。

    他倆逛著逛著走散了，他也不急，抬頭一眼望去那只飄在空中的粉色小豬，立馬漾開唇角，知道了他的小嬌嬌在哪里。

    如今周光彥坐在車?yán)?，往街邊看去，不遠處，還有人在賣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