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念的 第58節(jié)
“聞笙,你去哪兒了?大晚上不回家,mama很擔(dān)心你……”方瑾哽咽著抬手抹淚。 那頭,周聞笙聲音帶著哭腔:“媽,你說過,不是你干的,還發(fā)過誓,不可能騙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方瑾閉目嘆息,心酸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jīng)幫程予希把罪攬了過來,這時候再推回去,女兒也未必會信。再者,眼下她只想讓周光彥快些結(jié)婚,別再跟沈令儀糾纏不清,除了程予希,現(xiàn)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只能先保住程予希了。 兒子那瘋勁兒一上來,指不定要對程家下什么狠手,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程家又不是沒有半點勢力的平頭百姓,真要斗起來,對周家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方瑾把罪全都攬在自己身上,也能暫且穩(wěn)住兒子,讓他不至于輕舉妄動。 可惜這番苦心,家里沒人能懂,沒人訴說,方瑾只能搖頭嘆氣,獨自咽下所有委屈。 “mama錯了,這次你就原諒mama吧!現(xiàn)在回家好不好?mama見不著你,心里不踏實。”方瑾流著淚勸道。 周聞笙吸吸鼻子,哽咽拒絕:“這幾天我想自己冷靜一下,就先不回去了,你自己保重?!?/br> 說完,周聞笙直接把電話掛斷,母親很快又打過來,她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模式,塞回包里,轉(zhuǎn)身走進病房。 沈令儀已經(jīng)醒了。 醫(yī)生清理完傷口,給她打了麻藥,又縫了針。 周聞笙走進病房時,她正盯著自己手腕上那道傷,神色木然地發(fā)呆。 “令儀……”周聞笙走到床邊,輕輕叫她,端起水杯遞過去,“喝點兒溫水吧?!?/br> 沈令儀搖頭,轉(zhuǎn)過臉去,不看她。 周聞笙紅了眼,放下杯子,握住她冰涼的手。 “我知道,你恨光彥,恨屋及烏,連帶著也恨我。我不該再多嘴討人厭的,可有些話不說,我放不下心來。” 沈令儀默默將手從她手里抽出來,仍是望著別處,不肯看她。 周聞笙嘆氣,輕聲開口:“我是做醫(yī)生的,見過太多人輕生,送去醫(yī)院,最后沒來得及救回來。也許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很不幸,恨自己沒死成,可你得知道,老天爺之所以不讓你走,是因為你還有很多幸福的日子沒有過完。” 沉默一會兒,周聞笙又握住了沈令儀的手,言語誠懇:“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我是周光彥親姐,可我跟我媽不一樣,我真心希望你好,希望你以后的路很順很順,希望你的人生幸福美滿。答應(yīng)我,以后好好活著,再也不能做傻事了!” 沈令儀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周聞笙還想再說什么,沈令儀忽然扭頭,空洞的目光看著她,動了動干涸的唇。 “聞笙姐,你回去吧?!彼曇艉茌p,虛軟無力。 單單只這一句,像是耗費了很大力氣,微擰著眉心,閉上泛紅的眼睛。 方才說了這么多,也不知她聽進去沒有,周聞笙無奈嘆息,點點頭起身:“好,不打擾你了,你好好睡一覺。就當——就當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以后,又是新的一天,永遠,永遠別放棄生命。” 周聞笙走出病房,輕輕把門關(guān)上。 · 凌晨三點,周光彥從車里出來,往醫(yī)院走去。 這兩天太忙,又出了這種事,他每天沖澡洗漱完就出門,沒時間剃須,下巴已經(jīng)冒出一層淺淺的青茬,看上去滄桑又落寞。 饒是這樣,往人堆里一站,他也仍是最吸睛的那個,帥成了焦點,想低調(diào)都難。 他回到沈令儀病房外,坐在走廊長椅上,有女孩子過來搭訕,他冷著一張面癱臉,完全拒絕溝通,女孩碰一鼻子灰,悻悻走開,他就根塊木頭似的,動也不動呆坐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回過神時,已經(jīng)凌晨四點了。 周光彥起身才發(fā)現(xiàn)雙腿發(fā)僵。他站起來,麻意從腿腳傳開,忍著難受往病房走去。 病房里黑漆漆,他摸黑走到床邊,拉過椅子坐下,雙肘撐在腿上,手捧著臉,肩膀不受控制地起起伏伏,壓抑克制的啜泣聲在黑暗中輕輕響起。 很快,手心一片潮濕。 記事起,他就很少哭了。成年以來頭一次哭成這樣。 他覺得自己沒出息,因為兒女情長落淚,可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東西,又燃起一團火,火怎么也撒不出去,在胸腔里肆意灼燒,疼痛蔓延開來,燒得心上每一處都體無完膚。 他終于明白,也終于肯承認,原來這就是愛情。 他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包括以前的自己,也不會相信,他是真的真的,很愛沈令儀。 沒有人相信,一個京圈浪子會為了一個灰姑娘收心——這故事美其名曰為愛情。 他不否認,自己的確是個自私又薄情的人。 可自己這樣的人,依然會陷入愛情。 周光彥忽然覺得,這么多年來,這么多戀愛白談了。 花叢中浪了這么多年,最后敗在年輕十歲的小姑娘手里。 處了三年多,搞得一團糟。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她也再不會讓他快樂。 現(xiàn)在他害怕閉眼,害怕睡覺,怕夢里重現(xiàn)她那張臉——慘白一片,沒有血色,沒有生機。 他怕她死。 她要是死了,往后余生,他注定成為行尸走rou。 她拿瓷片割腕那一刻,他心都碎了。 抱著她跑上車的路上,看著她慘白的臉和殷紅的手腕,周光彥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 他記得,十八歲那年的沈令儀,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快樂,鮮活,盡管總愛跟他鬧脾氣,可只要他態(tài)度足夠強硬,最后她還是會聽話。 吵得再兇鬧得再大,融入彼此后,憤怒就無端端平息了。 他年長她十歲,站在她的角度看,他確實不夠年輕。 可那會兒他也才二十八,正值壯年,氣血旺盛,需索大得嚇人。 她就像花一樣綻放,嬌艷欲滴,惹人垂涎。 有天周光彥在辦公室百無聊賴,一時興起,叫王奇?zhèn)浜眉埬?/br> 他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寫下一句—— 教我如何不想她。 他書法是跟圈內(nèi)泰斗學(xué)的,一手好字龍蛇騰躍,雄健灑脫,寫下這樣萬般柔情的句子,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下屬叩門,要來匯報工作,他一把抓起宣紙揉成一團,往垃圾桶里扔去,才敢讓人進來。 后來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無數(shù)個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閃回,最后又全都消失,腦中空茫一片。 什么也沒有。 周光彥哭著哭著,忽然跟斷了片兒似的,頓住了,只是臉還埋在手心,淚已經(jīng)迷蒙了眼睛。 哭聲止住后,四周安靜下來。 他漸漸緩過神,漆黑寂靜中,仿佛有一只兇猛卻又無形的猛獸,撕咬他的胸膛,啃食他的心臟。 劇痛一陣接一陣襲來,可他喉嚨像是被緊緊堵住,再也哭不出來。 周光彥活了將近三十二年,做了將近三十二年的天之驕子,終于在這一天,變成一條敗下陣來的狗。 他無聲地坐在黑暗中,無力地靠著椅背。 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打破寂靜。 “你走吧?!贝采系娜撕鋈婚_口。 周光彥愣住,不知道她是一直沒睡,還是剛才被他吵醒。 他不動,也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沈令儀又輕輕催一聲—— “你走吧。” 周光彥終于起身,卻沒往外走,而是站著垂眸看她。 盡管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別傷害自己?!彼婚_口,才發(fā)現(xiàn)嗓子已經(jīng)啞得不像話。 沈令儀仍是那句:“你走吧?!?/br> 周光彥站在床前,一動不動。 “別傷害自己,我心疼……”他聲音是顫的,最后一個字被吞了音,啞得沒發(fā)出聲。 沈令儀無聲笑了。 原來他也會心疼。 他有心嗎? 沈令儀笑著,淚從眼角滾落。 “之前買給你的車和房子,還有其他東西,都留著,我再給你一張黑卡,以后怎么花都行,我不干涉?!彼谅曊f。 沈令儀語氣淡淡的:“我不要?!?/br> 周光彥抽一口氣,別過臉去:“拿著,不然我這輩子都不安生?!?/br> 沈令儀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哭,可是鼻音怎么也掩不住,嗓子也啞得厲害:“你媽已經(jīng)給我五千萬了。” 這五千萬她也不會留。 明天離開醫(yī)院,她立馬把卡夾書里寄回周家。 “我媽是我媽,我是我,我們給的,你都拿著?!敝芄鈴┳哌^去開燈,病房瞬間被照亮,刺得眼睛疼。 他皺了皺眉,瞇著眼睛又緩緩睜開,終于看清了病床上的沈令儀。 她側(cè)躺著,后背對著他,半邊臉慘白無血色,閉著眼,眉心微蹙,不知是被傷口疼的還是被燈光晃的。 周光彥走進病床,目光落到她受傷的手腕上。 “還疼么?”他輕聲問。 沈令儀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