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寧帶秦少劼出門，當然不能讓人戴金冠。不然出門誰不知道他身份與眾不同。

    兩人衣服換了通俗一些，頭發(fā)不過簡單束起，用普通銀木簪子固定住。兩人帶著全盛和一些侍衛(wèi)，牽手坐馬車出門。

    皇后一回來，陛下不僅不批折子，難得連行宮都不待了。

    容寧不知道江南有什么東西好吃，卻也沒想到他們特意挑選了一家大的，找了個雅間還能聽到樓下說書先生夸夸其談，說著皇后皇帝天上來。

    她面無表情給兩人倒茶，問小二：“你們這里有什么菜？”

    小二見過大世面，什么人都見過，當即開始報菜譜。他口條順溜，一口氣報了一堆，到最后還笑瞇瞇點了一句：“咱們這里連黃鼠都有。只要有錢，什么都給做。”

    秦少劼和容寧都不算過于奢靡的人。秦少劼聽過如今似乎很有名的黃鼠，喝了口茶：“黃鼠多少錢？”

    小二笑盈盈接話：“一千二百兩一只。”

    容寧震撼看向小二：“多少？”

    小二：“一千二百兩一只。算便宜了。這東西難尋。大家都愛吃，不少人家賣一千五百兩一只呢?！?/br>
    容寧倒吸一口氣。她知道江南人有錢，不知道江南人那么能用錢。上千兩和說著玩一樣，簡直不把錢當錢。吃個鼠還能炒那么高價。

    最近剛敲一筆緬國，正在等國庫入錢的秦少劼，氣派很足，問容寧：“要吃嗎？”

    容寧搖頭：“不要?！彼谶吶疾怀赃@玩意。怎么還當珍寶了。

    她想吃江南特色的：“冷切鴨來半只，虎皮rou來一份。粥來一份大的，再來一碗牛rou涼面。再加上點時蔬?！彼龁柷厣賱?，“還要什么？我怕點太多吃不完，我們下次還能來吃別的?！?/br>
    這些已經(jīng)不便宜，精奢程度堪比容寧宴請好友。

    秦少劼聽到下次，當即不想再多點：“夠了?！?/br>
    兩人行宮中滿桌子菜不吃，來這里吃百姓吃食。當然，一般百姓可一頓吃不上那么多rou菜。

    當小二出去叫菜，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信得過的人，容寧終于低聲和秦少劼說起正事來：“她跑掉了，我來江南路上一直想找她，不知道人跑哪里去。城門已經(jīng)戒嚴，百姓不可能隨意讓人住到自己家中去，沒想到她還能跑?！?/br>
    秦少劼知道她說的是誰：“她那么多年，總有自己方法?！?/br>
    容寧應了一聲：“她給我留了這個?！?/br>
    她把紙遞給秦少劼，讓人看一下。

    秦少劼拿著紙，稍聞了聞紙上墨的味道。他面上沒有任何變動，這才看向上面的字。對于京城中有接應，他當然是清楚的。

    至于兵部。

    三代老臣，唯有兵部尚書徐大人。他也確實和龐太師是熟識。但當年朝堂之上，又有幾個與龐太師不是熟識？這么多年，徐大人兢兢業(yè)業(yè)，不可能做反叛之事。

    秦少劼垂眼：“我多想想?！?/br>
    第117章

    容寧不打擾秦少劼想事。

    她是算聰明, 又實在人比人能氣死人，比不過秦少劼。她估計最多想想是誰和鐘如霜有勾結(jié)。但秦少劼可能不僅想誰有勾結(jié)，還能想如何利用這一條線, 挖出人的同時埋一把鐘如霜。

    飯菜很快上來, 容寧生怕秦少劼吃太少，到時候瘦過了頭，骨頭硌人。

    她熱情給秦少劼布菜，把東西全往秦少劼碗里塞：“這個看著好吃。這個看著也好吃。你先嘗嘗?！?/br>
    “瞧瞧這個醬汁，感覺這醬汁都能下三碗飯！”

    江南時蔬品種繁多, 尤其是那些容易放壞，不易送到京城的時蔬，更是能讓人吃個新奇。

    容寧把肚子填飽，滿意讓秦少劼也吃飽。很好, 秦少劼比她多吃了半碗面！

    兩個人吃得站起身時, 感覺身子都沉重了些。

    吃太多, 秦少劼微微有些許犯困。上了馬車, 他借勢靠向容寧：“這些天有些疲累。沒想到遠在江南能有那么多事。”

    說著打了個輕微的哈欠。

    容寧這個趕路回來的, 吃太多也有點犯困。

    她也靠過去打起了哈欠：“睡一會兒, 讓人送我們?nèi)ボ姞I。這兒過去有一段路?！?/br>
    馬車外, 全盛和侍衛(wèi)聽得一清二楚。馬車就此駛向軍營方向。馬車內(nèi)兩人則是在如此顛簸中, 互相靠著真閉上了眼，就此小憩起來。

    軍營中, 眾人集體在苦訓。江南的兵在一堆，京城的兵在一堆。其中明威將軍，年紀尚且只有八歲的丁勇康, 還帶了一千多的兵。

    小家伙臉上肅然，一本正經(jīng)教著人：“喊的聲音要大聲一些。喊得越大聲, 你們氣勢就越足。對外敵會有震懾的效果?！?/br>
    他名下一個小士兵委屈出列：“報將軍。他們說我們這是虛張聲勢，是在裝，在表演給陛下看?！睕]有戰(zhàn)功本事，一切不管好壞，反正他們都被旁人看不上眼。

    丁勇康其實不懂為什么別人要如此說。

    他現(xiàn)在除了帶兵，每天還要上課。一跟著先生學識字和四書五經(jīng)，二跟著正好南下的詹先生學兵法。他稚嫩嗓子實話實說：“我念書的時候常常會見到一些人總想著玩不好好念書。他們并不打算科舉考多少好的名次，只要不落下家中名堂就成?！?/br>
    士兵們聽著。

    “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我光是想要念上書，就已經(jīng)用盡了好運。”丁勇康這么說著，“你們當兵不也如此？其實能夠過上平和的生活，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運。但這個好運不可能一輩子在。”

    “運氣有用光的一天。就連定國公都曾在戰(zhàn)場上折了雙腿?！彼@樣說，“江南難道一輩子不會打仗嗎？現(xiàn)在就有戰(zhàn)場。你們難道一輩子要泯然眾人嗎？”

    “至少，要練出比別人能活更久的本事，不管有沒有用的本事都要學。真上戰(zhàn)場，努力護住自己的命。所以不是什么虛張聲勢，也不是什么表演?！?/br>
    年少的丁勇康咬文嚼字不算擅長。他能說出這些，是實在內(nèi)心有所感悟：“不然等到在戰(zhàn)場上才覺得自己少學了一點。來不及的?！?/br>
    他老實說：“我見到陛下后，一直在后悔沒有多念點書。要是我再多念一點書，表現(xiàn)會更好?，F(xiàn)在陛下在江南。指不定哪一日會來看看。你們要是連這點氣勢都沒有，事后肯定后悔?！?/br>
    眾人想也是。

    他們紛紛堅定意志，決定更加好好cao練。

    但他們也沒想到，他們前腳剛堅定意志，后腳容寧帶著秦少劼，已經(jīng)在軍營門口探頭了。身為帝王出行，又是進軍營，當然要通報各長官。

    容寧和秦少劼打算看這些家伙平時最常態(tài)的樣子。通報的人被秦少劼吩咐：“不要驚動人。不要說是朕來了。暫用全盛的借口，就說他有話要轉(zhuǎn)述?！?/br>
    等這些將領火急火燎趕過來時，容寧非常淡定吩咐：“我和陛下打算隨處看看，你們說一下你們的兵各自都在哪個方位?！?/br>
    眾人謹慎忙說了：“臣的兵在西北角?！?/br>
    “臣的兵在南方?！?/br>
    一個個報完，丁勇康也緊張起來：“臣的兵在東南角?！?/br>
    容寧聽完點頭，揮揮手示意自己手下的兵：“來，勞煩各位在門口留一會兒。我和陛下先逛逛。你們半個時辰后再來碰頭?！?/br>
    這下武將們愈加不安。其中一個剛要開口，誰知容寧說完就拉著秦少劼走人。她半點沒心思聽這些人說什么，而是催著秦少劼抓緊：“軍中消息傳起來太快。我們一走，他們指不定用什么腹痛啊頭痛啊的理由走開，把消息傳出去。我們要看抓緊?！?/br>
    武將們：“……”這讓他們還怎么給自己兵通知！

    哪怕眾人這段時日已經(jīng)拼命讓自己的并加練了?？伤麄冋娴呐?，怕自己一走開，手下的兵當即開始偷懶，到時候被陛下看個正中。

    武將們眼神中透露著絕望，看向身邊負責看守自己的侍衛(wèi)們：“這個，大家都是武將出身。不知道能否……”

    袁景輝聽都沒聽完，冷漠拒絕：“不能?！?/br>
    什么都是武將出身。他們邊塞軍絕對不承認有那等敗績的兵和自己是一樣的出身。就是撒把錢在民間隨便找點老百姓都比這些人會打仗。

    容寧和秦少劼一路繞過去。

    秦少劼記憶力驚人，記得每一個武將手下的兵對應是哪里。容寧則是在旁邊給秦少劼點評這些兵：“這些不行。你看看他們的隊列。參差不齊，站不穩(wěn)妥。真到了戰(zhàn)場上一下子就被沖開?！?/br>
    見到另一個地方，見所有人都在休息，她也能看出點名堂：“當兵的休憩時，該是要輪流戒備。在軍營中不需要如此，但他們還是太過隨性。而且天氣如此炎熱，訓練應當汗流浹背，面上泛紅。休憩時能看出剛才訓練的度，不大?！?/br>
    秦少劼微微頷首。

    直到走到一個兵營前，看著兵們狀態(tài)尚好，氣勢較足，她才勉強說了一聲：“這些比剛才那些好很多，一看體魄和身骨就能看出。但比起邊賽軍……哦，京城的兵啊?！?/br>
    秦少劼輕笑一聲。

    容寧的點評很是精準。

    兩人很快也走到丁勇康手下的兵前。這些兵恰好在休憩。但一樣都是休憩，這些兵卻是分成了好幾團人，湊在一起琢磨比劃。

    他們還有人對打起來，向前打的同時當場大吼：“哈！”

    身骨算不上上佳，畢竟南方人個頭比起北方不算高。但氣勢很足。要知道現(xiàn)在是休憩時候。能夠在休憩時再私下加練，說明有心。

    容寧笑起來：“小家伙是會挑人。這些兵說不得底子如何，至少有心朝前沖。有野心的兵，都會是好兵?！?/br>
    秦少劼對比著剛才那些兵，認為是如此。江南的兵哪怕在加訓上，竟也分了三六九等：“我之前聽丁勇康說起，果然眼見更清楚?！?/br>
    如此看來，江南的武將得選一些嚴苛自律的武將。

    同時，秦少劼稍思考：“水兵是不是該多cao練一些？外頭乘船過來八百人便如此好戰(zhàn)。說明海外之國好戰(zhàn)，而戰(zhàn)勝者殺心更重，謀略計策更高?！?/br>
    容寧：“對。一步步來。首先要把這些兵訓好。水兵得找擅水的。建議額外征召。海邊漁民靠海吃飯，沒有多少農(nóng)田賴以為生。他們家境多不寬裕，要是能夠從軍，想來也是有個好去處?！?/br>
    秦少劼想想可以：“到時挑個武將。以前的大船會前往周邊各島做生意。現(xiàn)下戰(zhàn)火多，做生意的少了?？梢宰屵@些水兵跟著去護一部分商戶安全，以此達到與外敵特訓的水平?！?/br>
    兩人三言兩語，給江南找了新的麻煩事。

    誰讓江南人半點沒居安思危的念頭，不然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種下場。

    半個時辰過后，門口的侍衛(wèi)終于將所有武將放行。這些武將火速跑動起來，想在見帝王前，看一眼自己的兵是什么情況。

    臨走前讓自家兵休憩的武將留在原地，露出一個悲涼的笑：“臣想來這個位置，也該讓給更加合適的人了?！?/br>
    丁勇康沒去看自己的兵。他小短腿跑過去跑回來根本來不及。

    他也很悲涼：“早知道就不讓他們休息了?！鄙洗魏蠡谧约簺]有多讀點書，這次后悔沒有訓更狠點。他還是太善良。

    一群人再度回到帝王和皇后面前，面上的神情各異。

    容寧掃了一下眾人面上神情，言簡意賅點評：“練得不夠。按序排下來，最佳為京營，其次明威將軍的營地。其后西邊有一個營地尚可，其余不行?！?/br>
    她這人也不客氣，相當果決決定：“袁景輝，把咱們邊塞軍非農(nóng)時備戰(zhàn)每日cao練的行程給他們用上?！?/br>
    袁金輝出列：“是?！?/br>
    武將們心頭一跳，但還在安慰自己：區(qū)區(qū)邊塞軍，也是人嘛。行程能復雜到哪里去？

    袁景輝一開口：“每日背行李快跑一個時辰。用飯。其后拔刀揮刀半個時辰、騎馬拉弓射箭練半個時辰。再按照當日要求陣法快跑半個時辰，其中要求按照旗幟變動變幻陣法……”

    眾人：“……”等等？

    袁景輝繼續(xù)說著，面不改色看著眾人臉上從震驚到惶恐再到重新絕望。

    這些人，不行啊，沒吃過苦。

    戰(zhàn)場上打不過人也要會跑步。到時候回來好歹有條命，能夠下次再殺進戰(zhàn)場。騎射又是基礎。拔刀揮刀比別人快，那是更必要。步兵也要會懂騎射，萬一搶到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