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擠人的帳篷里，一群人憤怒不答應(yīng)：“數(shù)量不夠?，F(xiàn)在不挖，沒錢吃飯！”

    “就是，我衣服就那么一套。本來想著今年多干一點，好嘛，一下雨，褲子扯沒了?，F(xiàn)在出帳篷還得和我哥輪流穿褲子。”

    容寧：“……”輪流穿褲子可還行？

    侍衛(wèi)苦笑：“上頭已經(jīng)撥了糧食下來了。這兩天就會送到?！?/br>
    “當(dāng)我們不知道啊，再多的糧食最多給三個月。就咱們山西暴雨，最多給一個月吃的糧食。冬天幾個月？明年開春幾個月？”

    “哎，您也行行好。咱們就自個下去挖點。我知道您救了咱們兩回了。這第三回 不用救了。再下一場雨，反正沒錢也等于餓死。”

    對這種事，好說歹說沒用。為了吃口飯，一部分老百姓是不要命。侍衛(wèi)不差吃的喝的，之前招搖慣了，如今軟下了態(tài)度，反而不好處理老百姓的事。

    容寧在門口探著頭：“他們要下就下唄，分批下。你全攔著不行。這么多人有手有腳也沒生病，不下去也能出來負(fù)責(zé)照料別人。全丟帳篷里供著干什么？養(yǎng)大爺呢。”

    侍衛(wèi)愕然轉(zhuǎn)頭：“容少將軍！”

    他反應(yīng)過來：“后續(xù)的糧食到了！”

    容寧點頭：“對，來了很多人，也帶了不少糧食。布粥的活交給婉兒公主?！彼蛄繋づ窭镞@群人，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臉上黑漆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等天氣轉(zhuǎn)好，粥是干了活才能領(lǐng)粥?！比輰幈硎?，“不可能一直白供著。”但凡他們無條件施粥，很容易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

    容寧沒在帳篷里看出點什么名堂，決定去找那些上京城被勸返的人。

    他們身上或許會有更多消息。

    “你們知道草娃在哪里嗎？”容寧問人，“就是上京城回來的那個草娃?！?/br>
    一個干瘦的孩子馬上跳出來：“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在靠近礦洞最近的帳篷那里！”

    第71章

    草娃一群人早就從京城回來。百來號人, 一回來帶著京中侍衛(wèi)，讓知府等幾個官員驚慌失措過來接人。

    何祥身份不一般，經(jīng)歷過的事遠(yuǎn)超尋常太監(jiān)。

    他用細(xì)嗓冷哼一聲, 二話沒說就接管了惜薪司。對著原本惜薪司大太監(jiān)那張慘白的臉, 語氣不善說著：“陛下算是給足了你們好處，連這等重要的事都安排你來做。結(jié)果你就在外面這么敗壞陛下名聲。”

    太監(jiān)身為宮中人，領(lǐng)的是帝王之命。

    打狗要看主人，算賬也要看主人。

    大太監(jiān)苦苦哀求：“奴在山西絕沒有絲毫敗壞陛下名聲。只是天要下雨，這災(zāi)情罕見。奴……”

    何祥懶得聽, 取出了牌子：“成了，咱家也不說什么。這段時日在山西該做什么做什么，就算你將功贖罪。到時自個兒回去，看怎么領(lǐng)罰?，F(xiàn)在做的好, 到時候罰的就少一些?！?/br>
    這位大太監(jiān)一聽, 稍松了口氣：“是。”陛下仁善, 從何祥的口吻來聽, 至少不會被活活打死。

    工部左侍郎與郎中交接, 差不多也是一樣的話。

    就連知府也得到了寶坤指揮使的吩咐。

    如今山西這個情況, 不能真直接將人免職或者入獄。能干活的人多一個是一個。秋后算賬, 事處理完了再說懲處問題。

    而這回婉兒公主和徐繆凌前來, 其實也讓一群官員內(nèi)心咯噔。生怕陛下是不滿意他們這一回做的事，又讓人來接替他們的活。

    好在只是適當(dāng)補(bǔ)充糧食, 和專程救濟(jì)百姓。而徐繆凌領(lǐng)命則查的是別的事。

    容寧也一樣。

    她來這里，既算是護(hù)了秦婉兒前來，又算是要查案。她一定要查清楚邊塞那異常的信。

    她跟著干瘦的小孩前往帳篷, 聽著小孩興奮不停說著：“草娃哥來的時候就跟我們說了京城的事！他說容少將軍看上去小小的，但大家都聽您的?！?/br>
    容寧反駁：“……我這叫集萬千之力于一身, 濃縮就是精華?！?/br>
    小孩根本聽不懂什么叫“濃縮就是精華”，他嘿笑著：“他還說他見到了陛下。陛下看著像天上的仙人。當(dāng)然少將軍也是仙人！等以后我長大有力氣了，和草娃哥給陛下和少將軍敲一個大石像！”

    “有錢就敲一個大金像！”

    容寧忙勸說：“不用不用。沒有做活像的道理?！?/br>
    聽起來怪滲人。

    小孩雙眼充滿期待：“要的。要不是你們派人來，我們到現(xiàn)在連帳篷都住不上！”

    容寧好笑：“我看著大家不是很想住帳篷?！?/br>
    “哎，想干活嘛?！毙『㈥种福案苫罹陀绣X拿，有錢就可以買吃的買衣服。要是多出來錢，還可以買一兩顆糖吃。大家都干慣了活，被這么養(yǎng)著，渾身上下都不舒坦。他們不是想要欺負(fù)那個大哥哥。”

    容寧點頭。

    人在不同位上，所思所想不同。唯有互相之間多聊，才會知道本意。有幾個老百姓說話態(tài)度看上去不好，本身并不是真的對那侍衛(wèi)有意見。

    他們只是怕人朝廷的人走后，生活又回到原本苦哈哈的日子，想要趁著現(xiàn)在多干點，可以確保多到手一點錢。

    一群連衣服都穿不上的人，怎么可能學(xué)過如何說話處事？

    就連軍中很多時候，最好的管人方式也只是下軍令，而根本不會去解釋軍令。

    不是誰都能理解軍令。指望大字不識的人去理解，還不如指望她去打仗。所耗費的時間都能打好幾場勝仗了。

    兩人很快到了帳篷。

    靠近洞xue的帳篷不太保暖。洞xue內(nèi)由于暴雨灌了水，吹出來的風(fēng)帶著濃重濕氣。

    不過帳篷外進(jìn)出的人倒不在意。

    他們用煤炭靠著火，還有人陸續(xù)咬著油燈在往里進(jìn)，出來的時候用木桶打著一大盆水，探看情況。

    水質(zhì)看上去黑漆漆一片，不能喝。全往邊上倒了。

    小孩解釋：“有水的礦洞，好些地方不能挖。要是下面滲水，估計是挖到了水道，要堵住。不然以后附近喝水的地方都用不了水。之前暴雨淹了人，救起來難。這是洞里積水。水要舀走，或想辦法再打個洞引走?！?/br>
    容寧聽懂了。

    小孩往前大喊：“草娃哥，草娃哥！容少將軍來了！”

    被喊著叫草娃的少年很快從帳篷里出來，亮著眼眸：“容少將軍！”

    容寧招招手：“找你有點事?！?/br>
    草娃很快小跑向容寧。

    不少人見容寧過來，都紛紛悄悄窺探起容寧。在這邊的人大多數(shù)都去過了京城。他們見過徐繆凌，沒有見過容寧，只是聽草娃說過容少將軍和皇帝。

    容寧見人都看過來，帶草娃往邊上靠了靠。她朝著草娃捏了捏手指：“問你一些小事情。這件事情是你和我之間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br>
    自覺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草娃，認(rèn)真點頭：“我不會告訴任何人?！?/br>
    容寧問草娃：“你們上京城之前，有沒有碰到什么不太常見的人？又或者你回來這段時間，有沒有看到誰，總是和外頭的人寫信？”

    官員那邊有錦衣衛(wèi)，可以負(fù)責(zé)查案。這事交給寶坤和徐繆凌。百姓這邊暫且靠她這樣來問問試試。

    草娃撓了撓頭。

    他這段時間見過的侍衛(wèi)太多，以至于現(xiàn)在膽子大了不少，對著容寧半點不慌，努力配合回想：“上京城之前，是見過一些人。他們和洪爺爺說過話，里面有個穿褐色衣服的夫人，給我吃過一塊餅。紅爺爺應(yīng)該是聽了他們的話才安排我們分批出山西進(jìn)京城?！?/br>
    草娃很聰明。

    很多人看他年紀(jì)小，并沒有太多關(guān)注到他。他細(xì)心，又對外頭的事充滿好奇，這才會導(dǎo)致迷路。相對的，他觀察到了很多事。

    容寧沉思：“她長什么樣？”

    “年紀(jì)應(yīng)該是三四十，頭發(fā)特別特別黑?！辈萃蘩蠈嵃徒徽f著，“大家都長著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她好像長得不算特別漂亮，沒有容少將軍好看。但……”

    草娃恍然：“就像是讀過大書的。”

    “我們總共識字的人就不多。村里面，附近村子里總共識字會寫信的就三個人。沒見他們誰總和外面寫信。但那些秀才看起來都沒有她讀過的書多?！?/br>
    容寧：要不是長得實在普通，年齡也不對，她恐怕要懷疑是說的是嫂嫂林芷攸。

    這么一說，她腦中大約勾勒出了那么一個人。

    “你知道她后來往哪里去了？”容寧又問。

    草娃搖頭：“不知道。洪爺爺也問過，但她只說隨便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br>
    沒有路引，怎么可能走到哪里算哪里？

    容寧細(xì)問：“她是跟著商隊一起來的？”

    草娃點頭：“是。不過基本上她和商隊的人不會住在一起。就像是為了進(jìn)城，臨時搭上的商隊?！?/br>
    草娃緊張問容寧：“她是不是壞人？”

    容寧：“不知道?！?/br>
    現(xiàn)在還沒有辦法確定這個人和羅卜藏青有關(guān)。消息實在太少。

    容寧多問了兩聲：“她那段時間住在哪里？商隊又是搭上的誰？”

    草娃見容少將軍對這個人很上心，一一回答：“住在洪家村的三婆婆家里。商隊是江南來的商隊，他們好像是從一家叫富貴商行出來的?！?/br>
    聽起來就很有錢。

    容寧：“知道了，還知道點什么么？”

    草娃再細(xì)想了一下：“她身邊有個個子很高的隨從，長得也很普通，但有功夫！”

    容寧：“好。”

    這么一看，兩人長相普通，實際上辨識度算高。

    長相普通也是一種特色。軍中有不少人長得歪瓜裂棗，讓她還能驚嘆：哇，還能長成這樣。

    普通就是說明，五官齊整，不突兀。

    容寧掏掏口袋，發(fā)現(xiàn)沒有糖可以喂草娃。她從荷包里取出一錢銀子，朝著草娃擠擠眼：“拿去買東西。也是雇傭你的錢?！?/br>
    草娃剛想把錢推回去，聽到“雇傭”的話，接了下來，眼眸發(fā)亮：“好！”

    容寧表示：“要是有任何關(guān)于這兩個人的消息，寫信給我。從山西送信到京城，不便宜。除了信的錢，其他的就是你的賞錢。要是差錢，也可以來信和我說。就寄到京城隨便哪個城門，他們會送到容府?！?/br>
    草娃明白了，咧嘴直笑：“嗯！”

    容寧將草娃轉(zhuǎn)了個身：“行了，你去忙吧。我要找下一個人去問了?！?/br>
    草娃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朝著容寧憨厚晃晃手，隨即很快跑開。

    容寧從這里問完消息，沒久留。她順著草娃給的消息，先和徐繆凌去碰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