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劼這個小家伙，身子自小不好。當(dāng)年在永安園，他和皇兄之間每回說起這事，他嘆息著愛妃，皇兄就嘆息秦少劼。以至于他對秦少劼這個孩子多有憐憫，在眾多皇子中，多偏向這位，在皇兄面前說過幾次好話。

    每回想著，要是愛妃精神再好一點點，或許也能如秦少劼這孩子一樣，隨時隨地可以出門，也讓世人看看他們的風(fēng)采。

    只是她底子損得厲害。

    “她還沒醒。御醫(yī)來了也得等著?！比鹩H王斟酌了一下，“東西收了。這兩個孩子？”

    月柔并不強求，只表達了陛下和皇太妃的意思：“王爺名下沒有孩子，自少了膝下承歡的樂趣。平時是吵鬧了些，要cao心的多，但人一旦有了掛念，想活下去的念頭就大。人總得有念想?！?/br>
    瑞親王發(fā)現(xiàn)這位大宮女很會講話。

    不過話里話外，幾乎已經(jīng)完全不將他的義子放在眼里。

    瑞親王很是好笑：“所以，是姚錦澄得罪了人？”

    月柔笑著表示：“陛下有一心上人，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br>
    瑞親王這下大笑起來：“哈哈——”

    他撫掌三聲，笑得眼角幾乎有淚花：“哎喲，這人。明明是皇兄的孩子，瞧這性子反倒是像本王。也不是，是像本王與愛妃的兒子?！?/br>
    眾人不敢附和。這話可不能隨便亂應(yīng)。

    瑞親王笑夠，不在意姚錦澄是看上了誰，又怎么就招惹上了皇帝。他擺擺手：“這事本王說了不算。要愛妃同意。她看人很準(zhǔn)，會用人?！?/br>
    “當(dāng)年她能出門時?！比鹩H王呵一聲，“本王名下的那些皇莊和商鋪，都是她在管。她心善，府上很多人是她一個個撿回來教導(dǎo)?！?/br>
    直到現(xiàn)在出不了門。

    他只能將外面的東西一點點往親王府搬，好讓她好受一點。

    姚錦澄亦是她當(dāng)年帶回來的，誰知道后來教著教著，突然爛掉了。

    庸人終究庸人，就如皇兄那么多子嗣，好些個皇子年少時看著還行，長著長著有一天猝然爛掉了。

    負(fù)責(zé)收起來補品的管事，確認(rèn)完禮單后到瑞親王耳邊說了內(nèi)容。

    瑞親王聽了禮單，神色頗為復(fù)雜：“他這回如此下血本，送本王那么多好藥材?！币曔@些有錢都未必能弄到的東西如無物，看上去更像他和愛妃的孩子了。

    身為帝王，哪能那么容易一生一世一雙人？

    既有這個念頭，他承這一份情罷了：“讓兩個孩子留下，這些時日就在王府中生活。就算入不了本王黃冊，好歹掛個名義上的義子義女身份。”

    月柔聞言，恭敬行禮：“謝過王爺，奴這就回去稟告。望王爺王妃長命百歲，一世長安。”

    瑞親王深深看著面前這大宮女，手微動了動，似有什么要說要做，但最后還是沒有任何表態(tài)：“來人，送客?！?/br>
    月柔退下，很快折返永安園。

    同時收到消息的姚錦澄頭腦失控，他沖到前廳時，月柔已走，兩個孩子已留下。他怨恨仇視瞪了兩個孩子，對上瑞親王口不擇言：“娘要是見了這兩人，必然會厭……”

    瑞親王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人臉上。

    身為親王，經(jīng)歷過兩次帝王位更替。瑞親王從不是傻子：“混賬東西?！?/br>
    第68章

    月柔回到皇太妃身邊, 細(xì)說了一下瑞親王的反應(yīng)。瑞親王并沒有拒絕王府上多出兩個人，只是到底能不能給這兩人名分，還得看王妃。

    皇太妃拿著一把剪子, “咔擦咔擦”修剪著院子里的枝杈。她很早入了后宮, 對瑞親王了解比旁人多一些。

    唇角帶笑，她說起瑞親王：“他一向算是受寵，只是對皇位沒有野心，所追求的東西與旁人不同?！?/br>
    瑞親王成親早，在知道當(dāng)皇帝會讓他陷入更多麻煩后, 果決選擇避開。

    后宮不可能一直空缺，而王妃身體常年不適。哪怕皇帝可以只有一個皇后，也不能是一個身體欠佳且無法生育的皇后。

    先帝當(dāng)年的奪嫡之戰(zhàn)，更加血腥殘酷。這場奪嫡之戰(zhàn), 不會避開瑞親王。

    “瑞親王對皇位沒興趣, 別人不信瑞親王對皇位沒興趣。見多了涼薄的人心, 又怎么會去輕信旁人。一來二去, 更對皇位沒興趣?！?/br>
    瑞親王下了場, 支持先帝, 最后得到了勝利。他們那代人, 幾乎沒有幾個幸存下的。出手便是生死招, 全朝著斬草除根去的。

    正是如此，先帝選擇秦少劼作為下一任帝王時, 更希望秦少劼能夠給兄弟一條生路。

    否則兄弟可以相殘，父子之情會形同虛有，君臣之間的關(guān)系容易如薄冰。留下生路的危險有, 但慢慢處理遠(yuǎn)比年紀(jì)輕輕就樹敵無數(shù)好。

    秦少劼給了面子，放了生路, 只不過這條生路相當(dāng)狹小，令人難以有翻身的余地。

    “少劼很像瑞親王?？此贫嗲?，實則無情。真正在意的人寥寥無幾，少到用手指掰一掰就能算出來?！?/br>
    大抵是生母從未愛過秦少劼，他對旁人的情感總是不太信任。他寧可相信自己拿到手的東西。

    只有到了他手里，屬于他的，他才能稍放下心來一些。

    那些歸于他名下的謀士，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一個算得上是御前紅人。就連全盛一直以來跟著他，很多事情也非全知。

    月柔見著七皇子長大，見著七皇子為帝。她安慰皇太妃：“陛下不是無情，是情感只分給了您和蒲先生等寥寥幾人?！?/br>
    “對，要是說他無情，怕是要傷了他的心。”皇太妃好笑說著，“他敏銳得很?！?/br>
    月柔不再說帝王的事情。她到現(xiàn)在對于瑞親王還有一件事不理解：“瑞王府這個義子……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瑞王妃領(lǐng)回來的孩子。人多自私。女子故作寬容，并非毫不在意。”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先帝身邊只有她一個人，只寵她一人。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宮沒有子嗣。少劼被認(rèn)在本宮名下，和瑞王府義子不同。本宮對少劼好，最初是看這孩子可憐，后來是知道這孩子值得?！?/br>
    先帝一切可以歸于秦少劼，她付出了便也跟著一并享福。但瑞王府這孩子，得到的一切是瑞王給的，自己半點沒能爭出點名堂。

    瑞王妃不可能跟著享福。就好像是瑞親王和王妃憑白在路邊撿來一個孩子，就將一切全部給了這個陌生孩子。

    隨便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孩子，其實都可以。

    偏生這孩子著實不爭氣，做不到讓長輩以他為傲，怕是還瞧著挺會拖累人。如今能得罪秦少劼，怕是平日里也得罪過一些人。

    瑞王妃后悔了，她對這個義子沒有感情。

    一旦后悔，不過是多作孽罷了。

    至于她和皇太后之間的事，她該管管了。

    月柔聽明白：“還是陛下好。”

    皇太妃：“嗯?！?/br>
    應(yīng)完話，枝丫也修剪的差不多了。皇太妃收起剪子，想到了容少將軍。這世上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一個月以來天天早上一起用膳，她當(dāng)然能看出秦少劼對容家女的喜愛。別的臣子能有幾個到她面前來，和她一起用早膳？

    只是這些都是小輩的事。她不插手，這段感情已經(jīng)是千難萬難了。她要是再去插手，少劼實在太可憐。

    她擦拭著手微頓，突然莞爾：“真是。不管他長到幾歲，本宮看他還是當(dāng)年那個病弱的孩子?！彼倳弥〉纳眢w去討一份旁人憐惜。

    月柔跟著笑起來。

    令人憐惜的帝王此時已再度忙碌起來，帶木鳥開起了小朝會。他神色淺淡，后背墊著一個軟枕，威嚴(yán)中透著一種懨懨。過來開小朝會的一群臣子是廢話都不敢說，只敢談?wù)隆?/br>
    門口值守的錦衣衛(wèi)由于今日過來匯報過事，數(shù)量比往常多了一番。

    這會兒的容寧并沒有在永安園，而是已經(jīng)出門。

    她頂著京城的太陽，內(nèi)心是有點愧疚，芝麻綠豆一點。

    她昨天用了一些力氣，刻意想要欺負(fù)一下秦少劼。但今天在朝會上旁聽，仔細(xì)一想，秦少劼真的蠻不容易。

    好不容易年紀(jì)輕輕當(dāng)上了皇帝，天天要批折子。喜歡的人，是她這種與眾不同另辟蹊徑不想當(dāng)皇后留在后宮里的。

    想到這里，容寧不由抿著唇，握了握拳頭。

    他是真的想要她當(dāng)皇后。

    然后她右掌出擊，給了他后腰重重一下。說起來都可以算得上襲擊龍腰，損害龍體，罪大惡極。

    昨天他被她欺負(fù)，今天腰酸背痛上朝還得罵人。文武百官里有不少頭腦不清楚，只知道亂說話，不配合他治理天下。

    民間又有人亂傳謠言。

    這回能夠傳一些關(guān)于皇后之位的事情，下一回不知道會傳一些什么謠言。老百姓信不信是一碼事，他身為皇帝總不能讓人敲鑼打鼓去說：“此事無中生有，大家不要信啊?！?/br>
    至于張貼告示，不好意思，不識字的老百姓有點多。

    當(dāng)皇帝真的很不容易！

    “好慘?！比輰庎粥止竟灸钪罢娴暮脩K。”換成她，這個帝位不要也罷。

    好在錦衣衛(wèi)關(guān)注著民間的消息。

    秦少劼一問，他們上午領(lǐng)命，下午就熟練將剛調(diào)查好的消息送了上來，連帶那位言官都被他們帶去問了話。

    容寧兜兜晃晃，去找李古陽。

    李古陽在京城住所并不大，住在一個巷子內(nèi)小院中。大門關(guān)著，瞧著沒人的樣。

    容寧輕車熟路翻墻，擱在墻頭上朝里面喊：“李古陽！”

    屋內(nèi)李古陽穿著衣服出來，看見容寧趴在墻頭，皺眉：“你這樣不臟嗎？這墻頭下一次雨，每回能積一次泥灰?！?/br>
    容寧翻身進屋：“還行?！?/br>
    她瞥了眼門口被緊緊卡著木頭插銷：“你這是又被幾個姑娘的家里人找上門來了？”

    李古陽長得實在好，哪怕有潔癖，但潔癖代表著潔身自好。他又在朝廷中做官，算是禮部較為被看重的年輕人，如今當(dāng)然是不少女子的意中人。

    好幾個見過他本人的，非他不嫁。

    “沒幾個?！崩罟抨栔廊輰幒苊?，“你到我這邊來是什么事？”

    容寧笑得燦爛：“借點東西嘛。”

    李古陽聽見這話，已意識到是借什么了。他點著小柴房：“直接去拿就是。這兩年沒幾個人用，我都收好著。”

    容寧當(dāng)即前往柴房，鉆進小屋子的角落，翻出了一個大木頭箱子。木頭箱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疊了一堆的大麻袋。

    麻袋誰家都有，但唯有李古陽會把用過的麻袋清洗干凈，疊得整整齊齊。

    她取了一個大麻袋，高興出柴房：“行了，謝了?！?/br>
    李古陽今天上朝可是聽見了所謂“民間傳聞”。再看容寧這樣子，想也知道是找到了幕后黑手。

    他揣著手問人：“誰？”

    容寧沒瞞著：“姚錦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