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這時小太子突然開口，轉(zhuǎn)移了齊王的注意力，“昨日兒臣去了沐清觀，您猜兒臣看到了什么？”

    齊王看他：“太子看到了什么？”

    “兒臣看到了龍元山下的村民們正在為年節(jié)做準(zhǔn)備，”

    小太子笑瞇瞇地說，“今年好似又是個豐收年，我看村民們家家戶戶的都在忙碌，兒臣極少出宮，還是第一回 見著這樣的場景，民間的年節(jié)原來如此有趣?！?/br>
    齊王笑了：“百姓和樂安定，這本就是件幸事?！?/br>
    隨后齊王又問起了小太子的功課，小太子應(yīng)付著齊王，背過身去時偷偷朝陳公公擺了擺手，陳公公便帶著林之南和其他幾個小丫鬟悄悄退了出去。

    從內(nèi)殿出來，寒風(fēng)迎面吹過，凍得人一個哆嗦，林之南深呼吸了一口，在無人之處伸出手來，看著掌心掐出的幾道彎月血印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陳公公匆匆跑來，找到了正在梅樹下發(fā)呆的林之南。

    “哎喲可讓咱家好找，趕緊的，陛下召你進(jìn)去說話呢！”

    林之南皺眉。

    “你這什么表情，在陛下面前露臉是多大的榮幸，”

    陳公公一邊催一邊提醒，“還不快些進(jìn)去，記住謹(jǐn)言慎行！莫要給太子殿下和娘娘惹麻煩！”

    正到殿門處，一個小丫鬟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端著茶點要進(jìn)去。

    陳公公見了皺眉：“怎么是你來送茶點，喜兒呢？”

    “回、回公公，喜兒jiejie今日病了，歡兒jiejie又去給殿下煎藥了還沒回來，還有其他幾位jiejie都脫不開身，只、只有奴婢……”

    小丫鬟的聲音聽起來都要哭了。

    林之南看她這驚慌的模樣，倒是有些稀奇了，這小丫鬟怎么這么一副害怕驚恐的樣子？

    陳公公道：“你瞧瞧你這樣子，讓陛下見了定以為我們東宮連個丫鬟都調(diào)教不好！蓮兒那事是她咎由自取，你們只要安分守己，何必如此擔(dān)驚受怕！”

    小丫鬟抖著聲音連連應(yīng)是，但林之南看她端茶盤的手都在抖。

    她想了想，忽然道：“我拿進(jìn)去吧。”

    小丫鬟喜出望外，看陳公公，陳公公遲疑了一下，看看小丫鬟那蒼白慌張的樣子，還是點頭：“行，那你順道拿進(jìn)去吧，端穩(wěn)當(dāng)別打翻了?！?/br>
    小丫鬟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把茶盤小心遞給了林之南，林之南端著茶盤往里走。

    門口太監(jiān)通報了一聲，傳來讓她入內(nèi)的應(yīng)允聲，她便走了進(jìn)去。

    在繞過屏風(fēng)，身體遮擋了旁邊人視線的一個瞬間，林之南假裝調(diào)整茶盤擺放位置，用力掐住掌心。

    一顆血珠從她手心滑落，啪嗒一下落進(jìn)了茶杯。

    第十二章

    林之南剛把茶盤端進(jìn)來，就有齊王身邊的太監(jiān)過來接了過去，林之南就走到小太子和齊王面前行了禮。

    抬頭之際發(fā)現(xiàn)大皇子蕭煜不知何時也來了，此刻正站在齊王身側(cè)，小太子也正望著她，表情有些沮喪。

    “方才大皇子告訴朕，說你這個太子伴讀似是不怎么合格，”

    齊王語氣中帶著些調(diào)侃意味，“但太子執(zhí)意要留你在東宮陪他念書，你怎么想？”

    嗯？蕭煜這人居然還真打小報告？

    林之南做緊張無措狀地抬起臉，像是被嚇到不知道如何回話。

    小太子趕緊跑到她身邊，對齊王道：“父皇，姜南膽小，兒臣給他擔(dān)保，他一定會盡心盡力陪兒臣讀書的，對不對？”

    他扭臉看林之南，黑亮的眼睛認(rèn)真誠懇。

    林之南對上他的視線有片刻愣怔，隨即點頭：“……是?！?/br>
    “那你過來，寫幾個字給朕看看。”

    齊王點頭。

    有下人拿來了筆墨鋪開，林之南只好走上前去，與此同時，接了茶點的小太監(jiān)也已為齊王倒好茶端了上來。

    林之南慢吞吞磨墨，余光里看著那杯茶杯送到齊王手邊，齊王正要伸手去拿，邊上又過來個太監(jiān)，手里拿著一根銀針，先是一一戳過那幾碟點心，然后又要去試那茶杯。

    “無妨，這里是東宮，不必這么麻煩?！?/br>
    齊王擺了擺手。

    “父皇，還是謹(jǐn)慎為好，”

    蕭煜在旁道，“兒臣聽聞，上回就有個小丫鬟企圖在您的吃食中投放毒物，若不是被人及時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您是一國之君，必須要保重自身！”

    林之南垂下的眼中顯出些微嘲諷，但同時又感覺到一道視線的注視，她下意識抬頭，對上了小太子的目光。

    他正凝視著她，卻不知在想些什么，接觸的林之南的目光，他眨了下眼，突然扭頭對齊王道：“父皇，兒臣正好也有點渴，那杯茶可以讓兒臣先喝嗎？”

    林之南拿著筆的手動了下，墨濺了一點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tuán)。

    小太子卻好似什么都沒察覺，在其他人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跑到小太監(jiān)那邊拿了茶杯，一仰腦袋咕嘟咕嘟全喝了進(jìn)去。

    因為喝得急，他還嗆了一下，劇烈咳嗽了起來，小太監(jiān)趕忙給他拍背。

    “楚兒！”

    齊王嚯得起身查看，小太子咳了半天終于停下來，仰起通紅的臉，眼睛卻還是彎彎的笑著。

    “父皇不必?fù)?dān)心，就是嗆著了?！?/br>
    齊王松了口氣，回頭意義不明地看了一眼已經(jīng)放下了筆的林之南。

    林之南默默后退了兩步，小小聲道：“回陛下，姜南寫完了?！?/br>
    齊王又盯著她看了會兒，才重新坐下，點頭：“拿來朕看看?！?/br>
    蕭煜過來拿了林之南的字，他掃了一眼，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林之南，然后拿去了齊王面前。

    林之南只是撿了《千字文》里頭幾句寫，作為最基本的識字啟蒙教材，在林之南這個年紀(jì)，會默寫《千字文》一點不稀奇，只能說明她并非文盲而已；

    “這手字倒是寫得不錯?！?/br>
    齊王點了點頭，“你便暫且先留在東宮，好好陪伴太子，可明白？”

    林之南點頭。

    齊王又跟太子說了會兒話，囑咐了一些功課上的事之后便走了，因為太子病還未好，齊王便讓太子留在內(nèi)殿沒讓他出來送。

    林之南跟著東宮的下人們一直把齊王他們恭送走，回寢殿的時候卻看到小太子就站在門廊下正等著她，陳公公在旁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著讓他回去屋里。

    見林之南回來，小太子看向陳公公：“你們先下去吧?！?/br>
    陳公公顯然不怎么愿意，但是小太子神情認(rèn)真，陳公公嘆了口氣，又看了林之南一眼，招呼旁邊伺候的下人們一起退下了。

    于是門廊下就只剩了林之南和小太子。

    四周白皚皚一片，林之南看他小小一個站在那兒，不知為何覺得他有點孤單。于是便拉了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帶。

    小太子并未抗拒，很順從地跟著她走，林之南能感覺身后他一直在看著她。

    過了會兒，她聽到小太子叫她：“南兒?！?/br>
    “嗯？”

    林之南回頭。

    “你恨的，是父王嗎？”

    小太子問。

    林之南轉(zhuǎn)過身看他沒說話，小太子此刻的表情很落寞。

    “寧陽城的事，和父王有關(guān)？”

    他看著林之南，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霧，帶著迷茫和惶惑。

    林之南：“你看出來了？”

    小太子抿唇，點了點頭：“我看到南兒的眼神……就知道了，你看父王的眼神，和看我、看母后，甚至是看皇兄他們都不一樣?！?/br>
    林之南點頭，然后攤開自己的手，將掌心那幾個被自己指甲掐出來的月牙傷痕露了出來。

    小太子眼眸睜大，半晌，他指尖發(fā)抖地輕輕碰了碰她掌心，然后抬眼輕輕問：“疼嗎？”

    林之南搖頭，看他：“你為什么要喝那杯茶？”

    小太子垂下眼，長長眼睫顫動，卻沒說出話來。

    “如果我當(dāng)真下了毒，你現(xiàn)在就沒辦法站在這兒了，況且毒害皇帝和毒害太子，被抓了結(jié)果也沒什么不同?！?/br>
    林之南平靜說道，“還是你想替你父王贖罪去死？”

    小太子搖頭，林之南就等著他繼續(xù)說。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臉色一白，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再站不住了。林之南愣了下，她想扶住小太子，但由于身高的關(guān)系被連帶著一起跪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小太子卻無法回答她的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過片刻時間，他渾身就像過了水一樣，全都是汗。

    “……疼……南兒……好疼……”

    小太子緊緊抓著她的手，身體蜷縮起來，“好痛！”

    林之南也慌了：“哪里痛？”

    “……心口?！?/br>
    小太子哭著說，“好痛！”

    “你別哭！我去叫人！你等等！”

    林之南正要喊人，話已到了嘴邊卻突然止住，她呆滯地看著小太子的臉，神情由驚慌轉(zhuǎn)而愕然。

    一道道青黑色的暗影在小太子白皙幾近透明的皮膚下游移，不時微微凸起，將薄薄的皮膚頂起，仿佛隨時要破皮而出，無比的詭異驚悚。

    但林之南見過這樣的場景，她知道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