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變 第93節(jié)
* 四年后的現(xiàn)實世界,昭然雙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走進大老板辦公室里,頂燈暖光從上投映到昭然身上,用桃心小皮筋束起的長卷發(fā)便迅速褪去顏色。 “古縣醫(yī)院抓住的護士和保安都送到鷹局了?”大老板頭也不抬,悠然自得地拿著一沓標(biāo)書審視,因為實習(xí)生紀(jì)年被植入炸彈芯片的陰謀敗露,漂移飛車公司陷入嚴(yán)重的輿論中央,恩希市的畸獵項目自然成了地下鐵的囊中之物,“時常給鷹局送一些抓捕審問的指標(biāo),她們就分不出更多精力跟我們搶生意了,左右鷹局就這些人手?!?/br> “口供什么的都出來了?!?/br> “這么有效率。那等會你讓小齊去鷹局一趟,問問情況吧?!贝罄习宸畔率掷锏臇|西,“還有李組長和他兒子的事也得盡快處理一下。” “李書恪的大腦已經(jīng)送到長惠市醫(yī)院保存了,不過機器連開機到持續(xù)使用價格昂貴,也維持不了太長時間,而且這種治療意義也不大,李星的精神還不太穩(wěn)定,等稍微治療好一點才能談話。” “先盡量撐幾天吧,父子告?zhèn)€別也算做了個了斷。”大老板搓著檀木珠串說,“算了,這事不急,實習(xí)生轉(zhuǎn)正會也結(jié)束了,最后做個答辯,我看看這些年輕人來到公司以后的心得,之后就可以安排正式崗位了?!?/br> “行,那這會我就先回家了?!?/br> “等等等等,有個小事得麻煩你跑一趟。”大老板笑著說,“我有位大客戶在恩希市的畸動設(shè)備廠新投產(chǎn),你把禮物替我提過去吧,讓助理去顯得我不夠重視人家,本來不想安排你白班的,可段柯嘴笨怕要得罪人,小瑩又不好喝酒,你就辛苦一趟。” “沒,應(yīng)該的,我這就去。”昭然應(yīng)下來,提著大老板的禮物按地址找過去。 客戶名叫楚成章,十年前接管楚氏集團在紅貍市的研發(fā)部門,紅貍市90%的民用畸動設(shè)備都要經(jīng)他之手,楚氏集團創(chuàng)始于l872年,在畸動設(shè)備制造領(lǐng)域世界領(lǐng)先。 才接近莊園大門,便聽見身后有個小姑娘在叫自己。 昭然回過頭,看見楚如耀從豪車后座探出半個身子朝他招手,亞麻長卷發(fā)在陽光下泛著金燦燦的光澤。 “昭組長?好巧啊,捎你一程?!?/br> 白日的太陽實在照人,昭然恭敬不如從命,上了車。 “昭組長來接實習(xí)生的嗎?”楚如耀從車上的冰箱里拿出果汁遞過來。 “我來給楚先生送些東西?!闭讶灰荒樢苫?,“接什么實習(xí)生?!?/br> “匿蘭和郁岸都在我叔叔家呢,因為馬場有個馬蜂窩變異了,蟄死一位馬術(shù)師,導(dǎo)致馬廄那一塊變成幻室了,他們昨晚發(fā)消息說要來幫忙破解,到現(xiàn)在都沒動靜,我是來找小蘭的?!?/br> 昭然一聽就覺得不對,當(dāng)即跟楚如耀一起往馬場去,修蹄的老師傅正靠坐在門口抽煙。 “誰在里面?”老頭靠在搖椅里說著方言,“沒見有誰來,馬蜂蟄死人呢,我們打了電話等專人來管?!?/br> “……”昭然匆匆進了馬廄,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三匹死于蜇傷的死馬,和一具蓋了白布的馬術(shù)師尸體,屋頂上粘著一坨馬蜂窩,變異的大蜂嗡鳴飛舞,沒有任何活人進入過的痕跡。 遠遠看見空無一人的馬廄,楚如耀人都嚇傻了,手忙腳亂翻找手機,給昭然看昨晚的聊天記錄。 “他倆昨晚半夜要去恩希市三號碼頭找繆斯號沉船幻室,后來說那是個空碼頭,什么都沒找到,問我有沒有好破解的小幻室,我就說叔叔這兒有,小蘭說可以,他們先去馬戲團帳篷里搬點鏈接設(shè)備就來,我以為他們整晚都在這里面……”楚如耀急得喉嚨發(fā)堵,帶上了哭腔。 “繆斯號沉船幻室?!”昭然眼前一黑,語調(diào)都抬高了半截,“瘋了嗎,那是頂級幻室,他們不查問一下就去?” “也、也查了……沒人說是頂級的呀……報酬只給三五千,聽著就像很簡單的幻室……” “嗯,沒關(guān)系,別害怕,我來處理?!闭讶话咽滞蟠钤诔缫l(fā)頂安慰了一下,“我另派人手來收拾這些野蜂,你幫我跟楚先生說一下晚點我再來賠罪?!?/br> “嗯嗯……小蘭她……” 話音未落,昭然的背影已經(jīng)快要消失在視線中。 * 昭然開車趕到恩希市北區(qū)三號碼頭,邁過纏在入口的黃色警戒線,低頭在落滿焦灰的地面上尋找腳印。 匿蘭的荷官套裙高跟鞋很容易辨認(rèn),郁岸的純黑兜帽套裝鞋底印有凸起的貓爪墊防滑紋,似乎還有一隊人鬼鬼祟祟地尾隨他們走進來,兩撥人并未碰面。 但整個碼頭只有進來的腳印,沒有出去的。 走近碼頭,昔日供乘客上船的踏板處黏著一灘已經(jīng)燃盡的白色蠟燭,忽微火焰浸泡在蠟油里,即將熄滅。 在老舊開裂的木板上,十幾個人的腳印整齊排列成一隊,包括郁岸的貓爪靴印和匿蘭的高跟鞋印,他們似乎曾在這里排隊登上一艘船。 第102章 上船 手機屏幕中十幾個撥出電話都未被接聽,昭然站在吱吱作響的踏板上,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種假想。 照耀在頭頂?shù)娜展獠恢挥X被云層遮住,烏云從遠處天邊壓了過來,那些云富有清晰而骯臟的輪廓,看起來仿佛浸滿臟水的濕潤棉花。 黑云迅速席卷了頭頂?shù)奶炜眨鋈唬P的金屬一角撞破云層,并緩緩向前行駛,逐漸顯露出豪華游輪的全貌,舊紅船身印有一行有些掉漆的英文:muses(繆斯)。 巨大的航船使佇立在地面的昭然也顯得渺小起來,猶如一道陳舊模糊的幻影,從空中漂浮而過,游客們在欄桿邊談笑喝酒,或安靜眺望,只不過人們的身體灰敗虛幻,有的人身上燃燒著火焰,有的人全身濕透,發(fā)梢結(jié)冰滴落著水,有的人脖頸套著打著絞刑結(jié)的麻繩。 他們那樣快樂,憂郁的氣息卻從空中降臨,昭然閉上眼睛,腦海里舊事糾纏,他恍惚打了個趔趄,扶住手邊的木桿才沒有失足摔進水里。 繆斯號??吭诖a頭前,自動降下長滿海草和藤壺的錨繩,在入口與昭然腳下之間搭建了一塊由黑色霧影幻化而成的登船梯板,兩位穿迎賓制服的無臉女人走出來,禮貌地對他做出“請進”手勢。 與此同時,四年前的恩希市碼頭,兩位美麗的迎賓小姐正向即將登船的賓客們禮貌鞠躬,整個恩希市碼頭熱鬧非凡,禮炮在邊緣奏響,受邀而來的貴賓陸續(xù)登船,船上的服務(wù)生們將貴賓們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提進預(yù)定的套房中。 高傲的貴婦們簇擁著比自己更高傲的貴婦,滔滔不絕地稱贊夫人手中金絲鉸鏈的鏤空手袋,年輕的大小姐們從豪車后座下來,用厚毛皮氅裹住單薄的裙裝,說笑著跑過短短十幾米沒有空調(diào)暖風(fēng)的路,開心地擺個姿勢,隨行跟拍的攝影師們便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過去按下快門。 男人們西裝革履,輕描淡寫地向家人賣弄自己的見識,繆斯號船長三百米,寬近四十米,噸位達十一萬,十七層甲板,六個豪華餐廳和十四間酒吧,每天都會有空中運輸機降落在甲板停機坪上,將各國最新鮮的食材送到廚房,冷鮮倉庫直通船身附帶的微型潛水裝置,航線將定時經(jīng)過特定區(qū)域,到時專人會下水捕撈金槍魚等食材,保證貴賓在最短時間內(nèi)享用到最新鮮的rou品。 郁岸坐在碼頭倉庫頂上,遠遠眺望著人們滿臉幸福地走進地獄,昭然在迎賓小姐的指引下登上甲板,小岸跟在很遠的地方,混進貴賓中間,時刻提防著被昭然發(fā)現(xiàn)。 本來郁岸可以利用和小岸同一張臉,以同一張邀請函上船的,不過一天前他找到了更好的辦法。 昭然在賭場跟厲先生單獨談了一會兒,威逼利誘之下,厲先生只好答應(yīng)履行與小岸的承諾,教他三招。 于是第二天趁昭然上班,小岸就跑去厲先生家拜師學(xué)藝,郁岸靠在房子外,用透視核監(jiān)視房間里面的情況。 不過掃視了一大圈回來,房子里空空蕩蕩,厲先生單身獨居,并沒對小岸設(shè)埋伏。 厲先生信守諾言教了小岸三招簡單的賭術(shù)——變色、竊金和觀心,分別是利用視覺遮擋來切換撲克花色的手法、偷拿不屬于自己的牌的手法,還有通過觀察對手細微的表情來判斷他牌面的方法。 這些技巧本身并不復(fù)雜,但需要長時間的磨練,郁岸悄悄站在外面偷師,手指跟著比比劃劃,還真模仿得有模有樣,等回家可以去捉弄昭然玩。 一只流浪的黑貓悠哉徘徊,踩著郁岸的頭跳上厲先生家的窗臺,懶洋洋地舔著缺口瓷盤里新添的貓糧。 小岸學(xué)得飛快,因為自己偷偷研究了許久魔術(shù)手法的緣故,學(xué)厲先生的技巧便可以融會貫通,安靜練了幾個小時,已經(jīng)足以糊弄外行了。而且他在生人面前不愛說話,厲先生見多了心急浮躁的學(xué)徒,小岸波瀾不驚的樣子倒有點討人喜歡。 臨近中午,厲先生端了些清炒的小菜進屋,沒想到小岸還在練,專心致志地盯著面前的棋牌骰子,機械重復(fù)的練習(xí)并未讓他感到枯燥,反而手法越練越快。 厲先生摸摸下巴上的短胡,委婉地說:“你要真想學(xué),以后常來吧。厲某不才,飯桌上多雙筷子罷了。” 小岸卻說:“能活再來。” 厲先生不明其意,搖搖頭,自己品起小菜。 這一練就是一整天,小岸不僅沒吃東西,甚至沒挪過地方,眼里只有那些被他捻皺掰彎的牌。 眼見天色晚了,厲先生只好趕他,天黑路上畸體多,還是趁早趕快回家。小岸舔舔干裂的嘴唇,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給先生鞠了一躬就跑了。 “這小孩?!眳栂壬鷵u搖頭,彎腰收拾地上的散牌,幾乎每張牌上都黏著印上指紋的血絲,小孩手指嫩,搓了一天,大約要起泡了。 厲先生一拍腦門,拿了管藥膏追出門外,剛拉開門,就對上了郁岸的臉。 先生還沒開口,郁岸主動鞠了一躬,遞了兩瓶酒上來。他也不習(xí)慣說話,只是早上昭然囑咐給先生買瓶酒帶去,給了三千塊,剩下的自己買零食吃。 “嗯,小毛頭?!眳栂壬]推脫,目光略微掃過郁岸的眼睛和落滿風(fēng)霜的外套,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你跟剛才那孩子真像。進來坐坐?” 郁岸以為自己沒說話就一定不會露餡,沒想到厲先生只與小岸相處了一天,就能察覺到小岸和自己的區(qū)別。 “嗨,厲某靠眼睛吃飯,眼神好不稀奇。”厲先生背著手進屋,“那小壞種昨晚在賭場公然動手,可把我嚇了一跳,你看起來比他穩(wěn)當(dāng)些,但也是個惹禍精的面相。” “您會看相?” “不會,只是見的人多了而已。”厲先生端出一盤鹽炒花生米和小炒rou,邀請郁岸席地而坐,就著新拿來的酒享受起來,“我看那孩子一心赴死,一時不忍心,又覺得人各有命,說也無用?!?/br> 郁岸沒有喝酒,拘謹(jǐn)?shù)刈谛∽肋?,厲先生家中裝修簡樸,只有幾件簡單家具填充。 “你賭術(shù)精湛,生活卻比我想象中簡樸很多?!?/br> “不敢當(dāng)。”厲先生擺手笑著灌了杯酒,挑出兩片rou隨手扔到窗外的貓糧盤子里,“我孤身一人,能贏時也不敢多贏,恐怕惹禍上身,賺些小錢糊口就滿足了。我的手藝粗糙,我們兄弟幾個都沒得師父真?zhèn)?,只有小師妹賭術(shù)精湛,深得老爺子喜歡?!?/br> “師父病重的時候,仇人趁機叫上百來號人上門要挾,把我們哥幾個打成重傷,最后逼一個小女孩應(yīng)下生死賭局,總共賭五局,第一局?jǐn)≌呖匙笫中≈?,第二局?jǐn)≌呖秤沂中≈?,第三局?jǐn)≌呖匙竽_,第四局?jǐn)≌呖秤夷_,第五局?jǐn)≌呖愁^?!?/br> “小師妹為了讓對方放松警惕,前兩局故意裝作學(xué)藝不精慘敗,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自己砍了兩根手指,后三局翻盤,兩敗三勝,拿兩根手指換了仇人的命,也換師父安心辭世?!眳栂壬鸁o奈唏噓,“可憐的姑娘啊,她去哪兒啦。不敢尋,怕仇人聞著味找上門來,你是昭先生的人,我才敢胡說幾句,憋悶得慌。” “斷了雙手小指,擅長賭……?”郁岸愣了一下,“她是不是叫匿……” “厲蘭。” 匿是藏匿進茫茫人海的意思。 “你認(rèn)識?”厲先生有些醉了,“真怕她一個姑娘漂泊無依,在外面挨了欺負。” “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彈個腦瓜崩能讓我摔一跤。”郁岸擺擺手,“如果你等得住,四年后我?guī)齺磉@兒見你?!?/br> 郁岸起身告辭,恰巧目光往窗臺上一瞥,那上面放著一張硬質(zhì)票卡,和小岸偷來的繆斯號邀請函差不多,但沒那張又是燙金又是火漆封蠟?zāi)敲慈A麗。 “繆斯號的邀請函?” “是啊,船上那么多貴賓,總得有人伺候才行,他們請我去當(dāng)賭場的荷官。十四天給八萬,好買賣?!?/br> 郁岸沉下臉,看著厲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我能跟你換這張邀請函嗎?!?/br> 厲先生摸不著頭腦:“你……拿什么換?” “你的命。”郁岸冷道,“別上繆斯號,這是我的忠告。” 他的黑眼仁像一潭不見底的死水,厲先生莫名感到后脊一冷,考慮半晌,半信半疑地將邀請函拿過來,遞到了郁岸手上。 昭先生的人他惹不起,搶劫就搶劫嘛,搞得這么嚇人。 * 繆斯號啟航的禮炮尚未停歇,郁岸并未在貴賓區(qū)上船,而是在碼頭的地下一層,和穿戴整潔,提前接受過培訓(xùn)的服務(wù)人員們一同從較低層的甲板處上船。 郁岸把純黑兜帽和儲核分析器提前放在了小岸的行李箱里,自己穿著荷官制服,亮出厲先生的邀請函,接受極其嚴(yán)格細致的搜身,每個人都要進入檢查帳篷,脫光所有衣服,檢查一切可能攜帶危險物品的地方,最后才能放行。 接受檢查時,他有些心不在焉,右眼皮一直在跳。 既然他們會請厲先生當(dāng)荷官,肯定也要從各地請不少別的賭桌高手過來當(dāng)荷官,眼神犀利,深諳賭術(shù),小岸花兩天學(xué)到的皮毛,在這兒出千豈不是一抓一個準(zhǔn)。 只能祈禱他還有plan b了。 第103章 餃子 郁岸進入全身安檢室的簾子后脫衣服,忽然有個穿服務(wù)生制服的小哥走進來,在外面與負責(zé)檢查的幾人說笑著,拿了張卡出來塞進對方的口袋,被郁岸的透視核看得清清楚楚。 等他脫完外衣,只剩一條短褲和一個小背心走出來,一個安檢人員檢查脫下來的衣服,另一個人則檢查郁岸的身體,先讓他報身高體重,然后拿出一條軟尺,量了一下他的腰圍。 “選人走秀嗎?”被別人的手指頻繁觸碰,郁岸逐漸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