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瞳回神，“哦”了一聲慌慌張張地在前面帶路。

    雨好像下了一點(diǎn)，沖刷在臉上不那么疼了。

    進(jìn)入山路之后滿腳泥濘，實(shí)在是難以前行。

    天色漸漸黑下來，她都快想不起前面該怎么走了。

    燈光及時亮起，四個穿著雨衣的人從前面趕了過來，樂瞳見到父親在里面，立刻松了口氣。

    “爸，我們在這兒！”

    樂正巖早看見樂瞳了，邁著大步趕過來，拉住女兒的手仔細(xì)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事才去看秦嘉和樂風(fēng)。

    樂風(fēng)意識不清，緊緊咬著嘴唇，秦嘉看著他，咬嘴唇還算好的，怕的是他咬舌自盡。

    “風(fēng)哥！”

    沈妍從后面跑過來，抱住樂風(fēng)擔(dān)心地喊著他的名字：“風(fēng)哥，你醒醒，別咬了！”

    不用再抱著樂風(fēng)，秦嘉顯得輕松了點(diǎn)，他人冷得不行，低頭擰著衣服上的水，頭頂忽然沒有雨落下來了，他一抬眸，看見樂瞳別扭地給他撐著傘。

    不想面對他的反應(yīng)，樂瞳就說起了正事：“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大哥站在橋邊，以為他是來接我的，可我和他說話他也沒反應(yīng)，就拼了命非要上斷橋，我實(shí)在沒拉住他，幸好有人幫忙?！?/br>
    樂正巖立刻明白是秦嘉幫了忙，他是知道女兒大學(xué)談了男朋友的，但沒有見過面，所以不認(rèn)識秦嘉，只當(dāng)是偶然遇到的好心人。

    “小伙子，太感謝你了！”

    秦嘉尷尬地和樂瞳父親握手，局促的視線投向樂瞳，這是在求救。

    他實(shí)在有些不善人際交往，尤其是面對樂瞳父親這樣極為重要的長輩。

    樂瞳心里莫名舒服了點(diǎn)，故意裝作看不懂他的求救，問起沈妍：“嫂子，我哥怎么樣了？”

    沈妍已經(jīng)冷靜下來，和兄弟一起扶住樂風(fēng)，雨衣帽子下的臉龐也有些茫然：“還沒醒，回去再說吧。他沒說要來接你，本來一直跟著我，誰知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在村子里找了半天，沒想到跑到這里了。”

    “……應(yīng)該沒事。”沈妍自言自語了一句，領(lǐng)著人帶樂風(fēng)回去。

    樂正巖要帶樂瞳一起走，樂瞳看看雨傘下一身狼狽的秦嘉，這會兒天已經(jīng)黑透了，再讓他一個人開夜車，還是在山里，一定很危險(xiǎn)。

    可要她主動挽留什么，樂瞳也開不了口。

    作為被拋下的人，太上趕著就顯得她還糾纏他一樣。

    “那你回去路上小心點(diǎn)?！?/br>
    她快速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要和父親離開，可秦嘉主動開了口：“我能不能去借個火？”

    樂瞳回眸，秦嘉低著頭扯了扯濕衣服：“有點(diǎn)冷?！?/br>
    別說他冷，衣服還不算完全濕透的樂瞳都已經(jīng)冷死了，他淋雨淋得更久，還幫了他們的忙……

    都不需要樂瞳回答，樂正巖已經(jīng)滿口答應(yīng)：“沒問題，當(dāng)然沒問題，是我們招待不周了，你幫了大忙，怎么能讓你就這么回去？夜路不安全，小伙子你就在我們村子里住一晚再走吧，來，這邊請?！?/br>
    秦嘉沒馬上應(yīng)，而是先看樂瞳，見樂瞳沒說話，才點(diǎn)點(diǎn)頭跟上他們。

    樂瞳的傘小，其實(shí)秦嘉應(yīng)該去她父親的傘下一起走，可他寧愿在她傘下半個身子淋雨。

    好在現(xiàn)在雨也不大了，這樣的舉動也不顯得那么扎眼。

    兩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人群往前，手機(jī)和手電筒的光照亮前路，雨霧蒙蒙里是一條泥濘的山間小道，周圍郁郁蔥蔥地生長著各種野生植物。

    氣氛太過陰間，樂瞳再次想起樂風(fēng)中了邪一樣的舉動。

    她刻意放慢腳步，等和前面稍微拉開點(diǎn)兒距離之后，才低聲問身邊的人：“你對我哥做了什么？他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

    第4章 第四章

    ◎變臉。◎

    秦嘉還沒回樂瞳的話，她就腳下一滑朝他倒過去。

    他將她抱了滿懷，一只手臂有力地支撐著，另一手還能幫她穩(wěn)住搖晃的傘。

    “沒事吧？”樂正巖將手電筒的光投射過來，照在抱著的兩人身上。

    樂瞳白著臉掙開，秦嘉低了一下頭，用傘稍稍遮住一些光。

    “沒事，我腳滑了。”她低頭看了看滿鞋的泥，回了父親一句。

    樂正巖遠(yuǎn)遠(yuǎn)道：“沒事就好，山里晚上不安全，跟緊點(diǎn)?！?/br>
    樂瞳倒是想跟緊點(diǎn)，但她剛才那一滑好像把腳崴了，一動就鉆心得疼。

    也不用她多說什么，秦嘉就明白她怎么了，他將傘塞回她手里，半蹲在她面前：“上來?！?/br>
    樂瞳不想上去，可又不能讓年邁的父親在這種情況下背著他。

    天氣惡劣，在這里逗留越久越不安全，慢吞吞挪著走也不是辦法。

    她屏住呼吸盯著他寬闊的背看了一會，艱難地往前一步，緩緩爬上去。

    “謝謝?！彼苄÷暤卣f。

    秦嘉沒吭聲，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什么都別說最能減少她的不安和尷尬。

    樂瞳用傘遮住兩人，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呼吸灑在他耳畔，他敏感地躲了一下，潮濕的黑發(fā)還在往下滴水，透明的水珠順著線條優(yōu)越的臉龐落下，一路朝著衛(wèi)衣之下的胸肌滑去。

    樂瞳腦子一熱，她都在看些什么啊？

    這么黑漆漆的天都能借著前面的光看到這些細(xì)節(jié)，她這視力在這種時候倒是好用起來了。

    有些羞恥地閉上眼，她把臉埋在他肩上，感受著他輕盈地穿行在山路上，再次提起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秦嘉這會兒已經(jīng)想到要怎么回答了。

    “沒什么，別胡思亂想，回去就好了。”

    樂瞳已經(jīng)被接二連三地嚇到好幾次。眼下這個環(huán)境中再說些有的沒的，指不定她會怕成什么樣。而且她也不一定會相信，畢竟這種事，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人有幾個會相信？

    可秦嘉越是這樣說，樂瞳越是不安。

    她環(huán)著他脖頸的手緊了緊，在跨上小木橋的時候聽著橋下河流湍急的聲音，輕聲說道：“最好是你說的這樣?！?/br>
    秦嘉背著她過了小橋，看到夜幕和雨霧中燈火通明的長命村。

    這里家家掛著白幡，靈棚里更是站滿了人，可以想見停靈的那位在村子里聲望有多高。

    人多起來，他就把樂瞳放下了，但她這樣自己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伸手扶住了她。

    光線明亮起來后，就能看清樂瞳手腕上的青紫，那是樂風(fēng)掙脫她手時留下的。

    失控的人手勁兒極大，毫無憐惜之意，樂瞳之前心情緊張沒察覺，現(xiàn)在被秦嘉一碰疼得激靈一下。

    “嘶——”她顫抖著將手收回來，拽下袖子擋住腕上的傷。

    秦嘉皺著眉，俊美的臉上神色有些壓抑，樂瞳朝他搖搖頭：“別讓我爸知道?！?/br>
    她是單親家庭，母親去世早，父親一個人把她帶大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她不想老是讓他擔(dān)心。

    這么多年來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感情異常深厚。樂正巖年歲不算太大，可從沒再娶的心思，未來也沒有這個打算。

    在他心目中只有那一個妻子，沒有了就是沒有了，誰都替代不了。

    不是沒人以方便照顧樂瞳為由勸樂正巖再找一個，但他寧可自己累一點(diǎn)，一個人把樂瞳拉扯大，也不肯考慮再婚。

    抬眸望去，幫沈妍送樂風(fēng)進(jìn)去的父親白發(fā)多過黑發(fā)，明明在樂家排行老三，卻比二伯面相更顯大一些。

    “咱們也進(jìn)去吧，你身上的衣服得換?！?/br>
    樂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秦嘉安靜地跟上，不能碰手，他就扶住了她的手臂。

    樂正巖出來瞧見閨女這個模樣，急急忙忙上前：“崴腳了？快進(jìn)來坐著?！?/br>
    秦嘉將樂瞳交給父親，跟在父女倆后面進(jìn)去，樂正巖回頭快速打量了一下這個小伙子，雖然一身濕漉漉，褲腿和鞋子上滿是泥濘，但人皮膚白，神色鎮(zhèn)定，五官英俊，滿身的書卷氣，很是可靠的樣子。

    “怎么認(rèn)識的？”他小聲在女兒身邊問。

    樂瞳遲疑了一下，沒說太多，只道：“我去買紙錢嘛，他是老板，當(dāng)時又下雨了不好打車，就送我回來，恰好就在橋頭那遇見事兒了……”

    樂正巖點(diǎn)點(diǎn)頭，還想在說什么，沈妍突然尖叫一聲。

    “風(fēng)哥！”

    秦嘉的注意力從樂瞳身上轉(zhuǎn)開，落在冰棺旁跪著的男子身上。

    他頭上孝帽因?yàn)榱苡陼簳r摘掉了，毫無血?dú)獾哪樤跓艄庀卤┞稛o遺。

    如果只是臉色不好，沈妍不至于尖叫，她尖叫是因?yàn)椋貋磉@一路上一直低著頭意識不清的人睜開了眼，但這不是好事，他那雙圓睜的眼睛一片漆黑，沒有正常人的眼瞳變化，就像兩顆黑漆漆的玻璃球子。

    他嘴里不斷念叨著一句話，樂瞳跟著樂正巖離近了一些，聽到“死”、“我得死”幾個字。

    接著，他突然低下頭，整個人如同沒了發(fā)條的木偶，快要散架子了。

    樂瞳被人從后面抱住，眼睛被蒙上，也就錯過了后面那滲人的一幕——

    低頭的人又猛地抬起了頭，表情變得極為猙獰可怖，他陰鷙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很大，響徹整個靈堂，哪怕看不見具體情形，只聽這笑聲樂瞳都嚇得瑟瑟發(fā)抖。

    砰、砰、砰，有什么撞擊和推搡的聲音。

    沈妍和她哥哥的聲音緊隨而來：“樂風(fēng)，你干什么，快住手！”

    樂瞳內(nèi)心焦急，拉住秦嘉的手想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秦嘉不肯讓開。

    “你不能——”

    他想說什么，被樂瞳一瞪，手上的勁兒立馬xiele，樂瞳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饲胺降那闆r。

    瞪著兩顆黑眼珠的樂風(fēng)使勁推著岳母的冰棺，試圖將它推翻，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音色扭曲，根本不是他正常時的樣子。

    他的嘴咧得老高，笑得可怕極了，三四個成年男人都按不住他一個瘦削的青年，最后又跑進(jìn)來四五個小伙子才把他按住。

    “這怎么回事？？”

    人們議論紛紛，樂瞳則直接去看秦嘉，秦嘉一言不發(fā)地上前，從人群外擠到樂風(fēng)面前，不顧別人驚異的目光，使勁地扇了樂風(fēng)一巴掌。

    頃刻間，靈堂內(nèi)安靜下來，樂風(fēng)都愣了一下，他神色猙獰如惡鬼地怒瞪秦嘉，嘶吼聲駭人無比，口水從他嘴角流出來，人以極端危險(xiǎn)的姿態(tài)扭曲掙扎著。

    秦嘉面不改色地又是一巴掌，他可不是樂風(fēng)的妻子或者至親，這幾巴掌打下去完全不心疼，打得手掌都發(fā)紅。

    樂風(fēng)的眼睛逐漸恢復(fù)正常，身子軟下來，不再需要被七八個人按著。

    秦嘉這才停下，在眾人詭異的視線中退出幾步，一回頭，就對上樂瞳情緒復(fù)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