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李氏聰明，但她面對的是蕭蔚。

    稍一轉(zhuǎn)心思，蕭蔚便將想說的話封住，轉(zhuǎn)而設(shè)下話局，“夫人?不必再掩飾了，您知道晚輩要說的是什么事。晚輩得知此事時也大為震驚，心想著，既然只有晚輩發(fā)現(xiàn)，或許是祁國府向來對此守口如瓶。旋即愈發(fā)難安，唯恐此等隱秘不慎從晚輩口中?泄露，惹得祁國府不悅，或是為梁小姐招來禍?zhǔn)?。左思右想，還是趁此時機(jī)，與夫人?講清楚。”

    他觀察著李氏掩藏在慘然下的神色，稍一頓，繼續(xù)說道，“至于是如何得知……便是方才，梁小姐落下冰窟，為內(nèi)子?所救，晚輩趕到時瞧了她一眼，便覺得不對勁了?！边@倒是說的實(shí)話，但他并不說破何事，留下余地。

    果然李氏心緒動?搖。方才紹清回來時，她也發(fā)現(xiàn)了，素來作遮掩的妝容幾乎全部褪去，胸口厚棉遇水也不再鼓囊，就連遮掩喉結(jié)的領(lǐng)子?也東倒西歪，雖然喉結(jié)處一直尋了妙手為其涂粉遮掩，此時粉面未去，但蕭蔚這般心思細(xì)膩的人?，彼時又迎著日頭正盛的光，萬一真的……

    李氏反問他，“你當(dāng)?真知道？”她仍是不敢放心，作驚惶訥然狀，“姨母就這么一個女兒，你若是當(dāng)?真知道，姨母……”

    蕭蔚垂眸，一邊慢悠悠地思索，一邊下猛.藥，“晚輩也可以當(dāng)?作不知，晚輩甚至希望自己從未知道。但晚輩想，如今國公夫人?知道了這件事，若不解決，恐怕寢食難安吧。晚輩也是個惜命的人?，已將此事寫下封存至冰場某處，抱著意?外而死的決心來此，只為解決心頭大患?！?/br>
    抱著意?外而死的決心！李氏終于確信他的確知道，顧不得那么多的禮數(shù)，一把將他拽至帳簾側(cè)，隱至外邊瞧不見的地方，屈膝便要下跪，“姨母求你……”

    預(yù)料是個天翻地覆的消息，蕭蔚差不多心中?有些猜測了，并未露出端倪，扶住李氏，“國公夫人?快起，饒是無人?，晚輩也不敢受此大禮。這件事，晚輩絕不會說出去……”他眸底幽深，“只要余府、蕭宅，一直平安下去?！?/br>
    李氏抓緊他的手腕，“好！祁國府有姨母在一日，便絕不允許夫君再對蕭宅、余府有任何不軌！你絕不可將此事說出去，你我擊掌為誓，各守誓言！”

    蕭蔚抬手與她擊掌，隨后才說出自己本要說的事，“姨母，”他改口得很快，心底想著擺梁紹清一道，“您是個聰明人?，今次內(nèi)子?遭此一劫。您可能看出些端倪？”

    點(diǎn)到為止，李氏微微一震，看向他，輕聲問，“你的意?思是，紹清他……？”她搖頭否認(rèn)，“正是因?為紹清的雙身，夾在鄞江閨秀中?極為尷尬，所以他情智未開?。只是一向頑劣，或許是給了你，或是蕭夫人?一些錯覺……”

    雙身。饒是方才有些猜測，如今確定了，蕭蔚心頭仍猛地一跳，再想起那句“諸如蕭蔚看待你時的快樂”，后槽牙都咬緊了，面上?不動?聲色道，“姨母好好盤問、警戒一番吧，晚輩告辭。”

    語畢，他再朝李氏施晚輩禮，退出帳中?。

    回到余嫻的帳內(nèi)時，她還維持著他走?前?捂著棉被的姿勢，面前?只用了湯藥，并未動?膳食。他謝過女官照看，女官也識趣地退下，“蕭夫人?好多了，一會兒還請出來與郡主相?敘?！?/br>
    蕭蔚將帳簾放下系緊，才緩緩朝她走?去。余嫻仰頭看他，“方才有兩位女侍來過，一個是祁國公身邊的人?，送了些東西來，說是賠禮?！彼闷鹨淮畧A潤晶瑩的珠子?，笑道，“還有一個是敦羅王身邊的，說你搶球勝過他，要贈你碧水玉！這就是碧水玉？好漂亮??！”她知道那是蕭蔚為她得的，十分歡欣，“果然光滑如壁，潔凈無塵……唔！”

    太突然了，就著她仰頭的姿勢，蕭蔚俯身猛地親住了她，唇齒相?撞，氣?息紊亂，比屏退良人?那夜還要激烈。余嫻喘不過氣?，手中?的珠子?被他合掌硌在手心，她擰眉覺得不適，“唔……”

    “諸如蕭蔚看待你時的那種快樂?！?/br>
    “紹清說蕭夫人?還摔了跤，唯恐她受傷，或是落下傷疤，特?意?讓我將上?好的膏藥親自送到你的手中?。

    “別和梁紹清玩?！笔捨邓砷_?她，滿目通紅，急切地低聲說道，“阿鯉，別和他玩?！?/br>
    余嫻被親迷糊了，“?。俊?/br>
    蕭蔚又湊上?去緊緊親咬，奪過她手中?的珠串，啞聲道，“你知道這東西我奪來做什么的嗎？”

    “做什么？不是送給我做首飾？”余嫻搖頭，凝視著他的唇，又看向他猩紅的眸子?，忽然火爐燙燎，她一驚，于腦內(nèi)轟鳴聲中?聽見他舒爽得倒吸氣?的聲音，“阿鯉，我們圓房吧？”

    第49章 可以嗎？

    余嫻混沌不清, “啊…什么？”

    等等…

    余嫻慌亂地推拒，“…??？！什么？！”

    在哪？！在這？！

    “你在想什么？這里是冰嬉場邊的帳篷！”余嫻驚呼，滿臉羞紅, 在他炙熱到活像已將人扒光的眼神中，維持著理智，“外邊賓客如潮，周圍有娘子兵把守，再過幾刻鐘，還要去與郡主保平安的！”鄞江城的瘋子真是多?啊, 出?來一趟遇到倆，她咬了咬下唇, 忸怩道，“你此時提這種要求, 和流氓有何區(qū)別？不挨我巴掌打…”

    尚未說完, 余嫻的身體被陰影籠罩住，她縮起脖子看蕭蔚，他露出?殷切又無辜的神色, 下一刻, 余嫻再度被捧起臉頰親吻，順著脖頸往下幾番輾轉(zhuǎn), 蕭蔚唇角溢出?一絲笑, “打我?！?/br>
    口?齒溫?zé)? 脖頸酥癢，余嫻回神時褻衣散落, 她眼如游絲, “你別惹我了，在這里圓房, 萬一被人曉得……”

    “被人曉得……”不知是不是錯覺，余嫻覺得蕭蔚露出?了一種“還有這種好事”的神情，他避而不答，反問?她道，“我去沐浴……好么？”深深凝視著余嫻，紅酥手?還不忘鳧動她心間水波，她盈淚吁氣，蕭蔚喉結(jié)輕滑，心念一動。他還沒用午膳，好想吃。

    “不行?！绷攘葍勺?，中間有一長頓，首字尾音上揚(yáng)，氣音吁出?，尾字首音下沉，婉轉(zhuǎn)成調(diào)，斷句成這樣。

    全?因她念起來冰嬉的途中，見遠(yuǎn)處疊聚一起的兩道峰巒之間有青云出?岫，云吸峰頂時，山峰就?像被咬了半截出?去似的。

    她這一頓，讓蕭蔚抬起頭，微虛起狹長的狐貍眼嘲笑她。

    又垂眸看向兩人合掌中的碧水玉珠串，七顆渾圓晶瑩的珠子被紅線系為一串，如吐信的蛇，沁涼如冰，與這間帳篷內(nèi)火爐里那?長龍?zhí)拷厝徊煌?，呈兩極。

    他拿起珠串，眼神癡迷，“光滑如壁，潔凈無塵……是為碧水玉?！庇鄫谷允敲悦?，直到下一刻他伸手?入被中，“帳中可?熱？為你解一解?！?/br>
    猛然彈坐而起，卻被蕭蔚的手?掌按回原位，抬眸見他肅然如鬼，眸底還扯出?一絲瘋癲，“阿鯉尚未痊愈…躺好。”

    聽聞鄞江山中，龍蛇并行盤曲過那?被雨水浸潤后的密林，便會留下長長的痕跡。

    可?外頭傾雪覆蓋，龍尚不眠，蛇仍未休，盤桓陣陣如神游，仿佛下一刻就?能升天去。

    還有這種事情？！

    額間沁出?些汗，余嫻卻覺得冷，難受得一口?咬住了蕭蔚。

    她毫不猶豫地拾起長龍?zhí)繜?，貼著幽深的灰道向下壓，灰燼相?磨便可?燃起熊熊猛火。

    驅(qū)散碧水玉帶來的寒意。

    “唔…嗯。”一聲腔音，從?蕭蔚的胸膛滾出?喉嚨，如墨灰滑進(jìn)沸水中一般，帶著滯澀的意調(diào)暈開，一浪裹著一浪的沸燙。許是帳篷太悶了，他險(xiǎn)些窒息。

    趁著他舒爽倒吸氣的空隙，余嫻慌忙坐起來，抱緊被褥，窘迫道，“不可?以！再怎么樣，也不能在這種地方！”

    蕭蔚如慣來煙視媚行的小倌兒一般，微微松弛下來，斜倚在床榻上，維持著衣襟大開的模樣看她，頃刻間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是么。那?不在這種地方的話，可?以圓房嗎？”

    真像個狐貍精啊。余嫻打量他的身段，視線落到他的胸膛，又忍不住下滑至毫不遮掩的某處，心中唾棄了自己，移開眼，囁嚅道，“在家?的話，可?以考慮…”一頓，她凜然，“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著讓我心中以為是退而求其?次，實(shí)則是你既定要達(dá)成的目的？”

    “……”衣襟一合，蕭蔚坐起，忽然就?恢復(fù)了清神玉骨的面貌，正色道，“在你心里，我一直是這種陰險(xiǎn)的人，我知道?！?/br>
    你陰險(xiǎn)起來根本就?不是人。余嫻咬唇瞪他，兩相?對?視，蕭蔚先敗下陣。

    “那?…果真如此的話，今晚在家?，還可?以考慮嗎？”他低聲問?。

    這樣的話問?出?口?，余嫻心頭微悸，與此同時，火爐內(nèi)炭星子噼啪一聲驚擾，兩人都?想到了方才長龍?zhí)勘凰捌饓涸诹珠g的事。旋即面紅耳赤，環(huán)顧左右。

    “屋內(nèi)好像有點(diǎn)熱?！?/br>
    “要不先打起簾子用膳吧?！?/br>
    酒足飯飽，半個時辰都?過去了，聽來探問?的女官說，外邊年輕的姑娘和兒郎們在齊力堆冰人，決定由郡主當(dāng)裁判決比賽誰堆得最好，郡馬爺也組織了些人一起去鑿冰釣魚，場上還有不少游藝者，帳內(nèi)歇息的人遠(yuǎn)遠(yuǎn)地在看表演。出?了性命攸關(guān)的事，但在郡主的安排下，并未影響大家?開心。

    余嫻換上郡主為她備好的新裙襖，決定先去謝過郡主。

    高帳那?頭，羊rou架已撤下了，篝火還燒著，上邊烤著幾條魚，還串了些菜，很有野趣?？ぶ骶?正為李氏掌火炙烤，順便數(shù)落裹著大被坐在一旁的梁紹清。

    她正要過去，蕭蔚忽然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住。余嫻轉(zhuǎn)頭看他，很突然，有點(diǎn)莫名，但見他昂首闊步與尋常無異，她便也沒拒絕。咦，他好像沒有圍厚領(lǐng)？露出?頸子不冷么？

    來不及細(xì)想，走到高帳內(nèi)，郡主眼神一亮，招呼她過來，“你身體可?好了嗎？快來，同你夫君一起坐這再烤會？”

    “好多?了，多?謝郡主關(guān)心?！?/br>
    原本無精打采到快犯瞌睡的梁紹清猛地抬起頭盯上她，欲言又止。李氏不露痕跡地覷了他一眼，心塌了半邊，隨即看向蕭蔚，后者卻并不交互，她將視線再偏，落在余嫻身上。是很水靈貌美的姑娘，可?惜……最后李氏只能長嘆一口?氣，按住浮起的心緒，放下茶杯，她拉過余嫻和蕭蔚的手?，疊在一起，低聲道，“是我這個做長輩的沒有教好紹清，今次也沒能關(guān)照好你，害得你們夫妻倆個受累?！?/br>
    “夫人請別這樣說，梁小姐是好意攜我游玩，發(fā)生?意外是難以預(yù)料的事?！庇鄫瓜肓讼?，如實(shí)說道，“若非為了救我，梁小姐也不會掉入冰窟。”縱然恨死他把自己帶跑那?么遠(yuǎn)，余嫻也不能扛著余府和蕭宅，跟祁國府結(jié)怨。

    梁紹清正撐起下頜仔細(xì)看她，心底知道她在說些違心的場面話，不禁輕笑出?聲。許是視線太過明晃晃，余嫻看了過來，疑惑他在笑什么。梁紹清笑意更甚，用口?型對?她一字一頓說道：“你.臉.上.有.花?！币娝龥]看懂，便又再次一字一頓地與她說。

    待要進(jìn)一步觀察梁紹清到底在說什么時，蕭蔚忽然側(cè)過頭，半個身子俯下，在她身前橫亙，跨越了她嬌小的身軀，去弄她另一邊手?臂，并擋住了她的視線，“袖子上有東西?！?/br>
    “什么東西？”余嫻稍往后退了一步，盯著面前認(rèn)真擺弄她衣袖的蕭蔚。

    蕭蔚面無表情道，“蒼蠅?！?/br>
    余嫻以為自己聽錯了，微提高聲音反問?，“什么東西？”

    郡主也是一驚，“都?深冬臘月了還能有蒼蠅？”喚專人捉回去鉆研一番，不曉得能不能研制出?新的行軍必殺戰(zhàn)術(shù)。

    唯有梁紹清陰惻惻地盯著蕭蔚，冷聲一嗤，然則，下一刻，視線稍一偏，落在了蕭蔚的脖頸上，兩排深紅的齒印格外明晰刺目。他瞬間懂了蕭蔚這一橫岔過江的伸展姿勢是何意圖。被咬了一口?巴不得給全?天下人看是吧？梁紹清本就?是尖酸刻薄的人，此時嗓子里酸意更甚，“喲，”翻了個白眼，“是不是蕭大人沒圍毛領(lǐng)，”別凍死你，“冷得神志不清，”上下打量一番，“才看錯了呀？”

    目的達(dá)到，蕭蔚撣了撣余嫻的衣袖便直起身，淡淡道，“確實(shí)是看錯了?！彼囊暰€掃過梁紹清，定聲丟下一句，“是無關(guān)緊要的灰塵而已。無礙，今日正好是臘月十八掃塵日，闔府上下都?在除塵，一粒沙子也容不下?！?/br>
    梁紹清點(diǎn)點(diǎn)頭，揚(yáng)起秀眉叮囑道，“府里的塵是除了，卻要小心外頭沾的灰?guī)Щ亓思?呀。”隨即笑瞇瞇問?蕭蔚道，“連浮灰都?有被清逐出?門?的一天，會有什么東西能永遠(yuǎn)留在一處嗎？不能吧！‘他’被公平地掃地出?門?是常有的事嘛！因?yàn)槿艘彩沁@樣嘛！”

    蕭蔚看向他，淺笑道，“梁小姐養(yǎng)在深閨，卻通達(dá)智慧，受教了。鄙人回去便以《論灰塵的崛起與落魄》為題寫一篇心得文章，裱在鄙人與內(nèi)子的寢房，與內(nèi)子和衣而眠時通讀一遍，三竿而起時再讀一遍，日夜警示。再抄送多?份，給那?些從?未崛起過的‘灰塵’品讀一番，望他們高視闊步，保持努力?！?/br>
    一段話，“深閨”“寢房”“從?未崛起”三個痛點(diǎn)齊下，旁人卻聽不出?鋒利，還道他在論什么哲理。

    也就?梁紹清臉皮厚，貌似不痛不癢，反而挑眉去問?余嫻，“小娘子你說，你衣袖上的浮灰也如風(fēng)與水一般轉(zhuǎn)著，萬一明天就?轉(zhuǎn)到我家?呢？”

    余嫻她隱約聽出?些針鋒相?對?，雖不懂深意，卻不想順著梁紹清說話，便低聲道，“今日是除塵日，若我身上的浮塵轉(zhuǎn)到你家?，你不將其?掃出?門?么？”

    梁紹清笑，“明日又不是除塵日，不掃，當(dāng)個寶貝供起來，時間長了，也能寫一篇《論灰塵的崛起……與不落魄》！”

    “紹清?！崩钍系涂绕饋?，抓緊他的手?，旁人瞧不見的地方，指甲都?嵌了進(jìn)去，“你腦袋不暈了嗎？少說些話，喝點(diǎn)熱水吧?！?/br>
    梁紹清斂起了笑，肅然抿緊唇。一場口?舌之戰(zhàn)才作罷。

    余嫻本就?因身體不適，打算在謝過郡主后告辭，此時都?忙著找冰嬉的樂子，自己正好離去。遂同幾個相?識的人打了招呼，匆匆辭別。

    “招待不周，下次我辦新宴，再請你來！你回去好生?暖著吧，再留你坐在這冰天雪地里，也妨礙你養(yǎng)好身子?！笨ぶ饔H自將她送至出?口?，又對?蕭蔚一番叮囑，“雖瞧著好些了，但不可?大意，回去后若是得了風(fēng)寒，更要小心，以免落下病根…趁著敦羅王不知，沒來留你，蕭蔚，趕緊陪著你夫人走吧。”

    第50章 沖動個什么勁

    雪厚積丘, 來時有先行者清道，回去時他?們就成了先行者，步步艱難。良阿嬤得知余嫻落水, 怪怨梁紹清不干人事，伴著嘮叨和咒罵，幾人回到蕭宅已至傍晚。門口掃得?清凈，大爺揣著手指揮下人爬梯子給燈籠點(diǎn)火，聽見馬車聲轉(zhuǎn)頭迎接。

    豆大的燈火被紅籠暈開，照得?地上都在反光。塵是除得很徹底, 良阿嬤粗略看了看，也沒空仔細(xì)檢查, 張羅仆人們準(zhǔn)備熱水和暖爐，自己則去煮驅(qū)寒湯。

    臥房床角擺起一個爐子, 蕭蔚抱著她坐在榻上烤火。許是回程途中耽擱太久, 風(fēng)雪再度吹著了，余嫻喝完熱湯就有點(diǎn)?神志不清，扒著他?的衣裳, 撅起小嘴湊到他唇邊親, “圓房吧…親我吧…”

    唇舌guntang，稍一湊近, 熱氣全都撲到了蕭蔚的臉上, 見她眼神迷離, 橫波盈盈，蕭蔚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嗯, 果不其然是惡寒發(fā)熱，不然不會這?么?主動?。

    遂喚來大夫扎針, 春溪親自到后?廚去煎藥，蕭蔚則打了盆水，留在房中隨時為?余嫻擦汗降溫。各自忙碌到半夜，燒退了些，但人還沒醒。她本就不是健朗的身子，預(yù)料到這?幾天都會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蕭蔚白天上朝當(dāng)值，休沐一日?公務(wù)便堆積如山，用?十成的力?解決公務(wù)，只為?能再早些回家，然而時常被陛下傳去御書房，到家仍是晚間，一連好幾日?皆是如此，有時甚至要到半夜才能回，余嫻都睡了。

    他?也不是第一年幫皇帝做事了，從沒覺得?陛下這?么?啰嗦過?？v然后?宮只一位皇后?，不需要擔(dān)心妻zigong斗受了欺負(fù)，但他?就不想早點(diǎn)?回去抱著皇后?親一親嗎？若非聊的事秘關(guān)百官，蕭蔚簡直想裝作被余嫻過了病氣，告假幾日?。

    一夜，正事談罷，皇帝與?他?聊起擢升之事，“朕本意是遂你的愿，留你在六科做個三五年的給事，屆時朕再將你直升三品御史，一是念著讓你在此期間站穩(wěn)腳跟，一躍而上時，朝臣也不會有任何異議，二是因給事中本就圖個新人諫言，御史雖與?其職權(quán)相似，但結(jié)黨者頗多，恐不敢言，或是私心包庇，三是因朕本身也很愿意你在這?末位多留幾年，科道新人替朕做起私事來，比位高權(quán)重者要好用?得?多。朕記得?，你之前也是這?般打算，但你被拉攏的速度比你自己想象得?都要快，若朕一直壓著不升，朝中肱骨會有異議，好事權(quán)臣也會看出端倪……你想去哪，直說吧。明年還打算留在科道嗎？”

    實(shí)?則，皇帝也很納悶，見過不想去某個職位的，也見過圖某個職位的油水撈著便利寧死不升的，卻沒見過不想撈油水還不想升的。怎么?，窮慣了，喜歡窮??？

    每次問他?，他?還都說是只想以微末之身為?朝效力?，不貪富貴，又說什么?新人之資，恐難勝任，還說給事中直屬陛下，能直接為?陛下所用?，肅清障礙，是好事。雖然這?借口都說到了皇帝心坎上，蕭蔚也確實(shí)?是這?么?做的，但皇帝也就聽聽，知道他?在糊弄。

    蕭蔚稍思忖片刻，“為?時尚早。還請陛下斟酌，三年五載，臣未必等不得?。而今刑部尚書是微臣岳丈，若再將微臣升任高位，如結(jié)勢在朝，遭人詬病，屆時陛下難以權(quán)衡?！?/br>
    “你直說吧?！闭J(rèn)識這?么?久了，皇帝微垂眸睨他?，“起初朕許你科道三五年，直升三品你不要，而今不過一年，夸你的文書都堆滿一間屋子了，你上司每日?呈秉，聲淚俱下，唯恐你沒有好前途，朕看著涕泗橫流的也煩，如今朕親自問你的意愿，你居然也不要。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膽，干了一年就想進(jìn)內(nèi)閣，還是想位居一品?。窟@?想法傳出去，別給熬了大半輩子的閣老氣死?！?/br>
    蕭蔚再行禮，“臣并無此意。閣老經(jīng)?驗(yàn)豐厚，學(xué)富五車，饒是陛下愿意提拔微臣，臣也擔(dān)當(dāng)不起，至多能跟在閣老身邊做個學(xué)徒罷了。”他?知道再周旋下去，皇帝要生氣了，遂沉吟道，“師僚厚愛，陛下器重，不勝感激，無論是去三司還是六部，一切聽?wèi){陛下安排便是?！?/br>
    皇帝卻一寸寸打量著他?的神色，并不言語，過了許久，他?忽然壓低聲音問道，“你是有什么?私利要圖，必須留在朕的身邊作親信，時時親稟？想從朕這?里得?到什么?嗎？”

    蕭蔚微微抬眸，眸底浮起一絲笑意。